关于诺曼人征服英国造成的不幸后果,我们还可以举一个例子,也许这是最触目惊心的,那就是玛蒂尔达皇后'注'的遭遇,她虽然是苏格兰国王的女儿,后来又成了英国的王后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后,但这个先后作过国王的女儿、妻子和母后的人,在她早年为了求学留居英国时,却不得不戴上面纱,扮作修女,才能躲避诺曼贵族的戏弄和侮辱。这个权宜措施,她曾向英国主教会议作过陈述,因为这是她采用教会服饰的唯一理由。参加会议的教士一致认为,她的理由是充足的,作为它所根据的那些情况也是众所周知的;这件事便是一个不容置疑、无可否认的证据,说明当时的风气败坏已到了多么严重的程度。他们说,这已是公认的事实:威廉国王征服英国后,他的诺曼部下陶醉在伟大的胜利中,不承认任何法律,一切得服从他们寻欢作乐的需要;他们不仅掠夺被征服的撒克逊人的土地和财产,而且不顾他们的妻子和女儿的荣誉,肆意凌辱她们,以致那些贵族家庭的主妇和闺女戴上面纱,在那时已司空见惯,她们寄身于修道院中,不是为了崇敬上帝,唯一的原因只是为了保持自身的贞洁,免遭男人肆无忌惮的蹂躏。
'注'玛蒂尔达是苏格兰国王马尔科姆三世的女儿,于1100年嫁给英国国工亨利一世为王后,但她没有作过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后。她的女儿出生于1102年,也名玛蒂尔达,早年即嫁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五世,亨利五世死后,她返回英国,与国王斯蒂芬争夺三位,后来两人达成协议,由她的儿子亨利继承王位,是为亨利二世。这里可能是作者把两个玛蒂尔达混为一谈了。
确实,这是一个胡作非为的时代,正如那些参加会议的教士所一致公认的那样,他们的话已由埃德默'注'记录在案,不必我们再多费笔墨,依靠不足凭信的《沃杜尔文稿》来证明我们所描写的,以及即将描写的那些情节的真实性了。
'注'埃德默(约1060一约1128),英国教士及史学家,写有《英国历史故事》等书。
第二十四章
我要像狮子觅偶一样追逐她。
《道格拉斯》'注'
'注'苏格兰诗人约翰·霍姆(1722—18O8)写的一个悲剧。
当我们描写的那一幕幕情景在城堡各处进行时,犹太少女丽贝卡也在远处一座孤立的塔楼中等待自己的命运、她给两个蒙面强人带到这儿,丢进了一间小屋子,发现她面前坐着一个老巫婆;老巫婆咿咿呀呀地哼着一支撒克逊小调,仿佛在给正在地上旋转的她的纺锤打拍子。老太婆发现有人进屋.便抬起头来,对南贝卡皱紧眉头,露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脸色,这是丑老婆子处在恶劣的环境中,看到年轻美貌的小姑娘落到自己这地步,都会有的表倩。
“你得站起来走啦,老虔婆,”一个蒙面人说,“这是老爷的命令。这间屋子得让给年轻漂亮的客人了。”
“嗯,”老太婆叨咕道,“这就是对我的报答。我早料到了,从前凭我一句话,就能叫你们中间最好的骑兵滚下马背,丢掉差使;可是现在,像你这种家了居然也来命令我走开了。”
“我的厄弗利德老大娘,”另一个人说,“别发牢骚啦,还是站起来走吧。老爷的命令必须服从.马虎不得。你有过好日子,老大娘,但是你早已过时啦。现在你好比一只老战马,得赶进荒野了,当年你确实曾经耀武扬威。驰骋在战场上,可如今只配在那里溜花蹄了。好啦,你还是乖乖地走吧。”
“你们两个都是不祥的狗!”老妇人说,“将来也得埋在狗窝里!我得把这纺竿上的麻线纺完以后,才离开这屋子,要我马上离开,除非让魔鬼把我拖走!”
“那么老爷怪罪下来,你自己负责吧,老虔婆,”家丁说,随即走了。现在丽贝卡尽管不愿意,也只得跟老妇人单独待在一起了。
“这些混蛋究竟又要捣什么鬼?”老太婆自言自语似地说,一边不时恶狠狠地瞟一眼丽贝卡。“但这是不难猜到的。明亮的眼睛,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然而总有一天神父也会给它们涂上不祥的油膏!嗯,这是很容易猜到的,他们把她送到这个孤单的塔楼来,是因为在这里哪怕大喊大叫也没人听到,就像待在深不见底的地洞里一样。小妞儿,今后只有猫头鹰跟你作伴啦;你的哭喊也会像它们的吱吱啼叫那样,谁也听不到,谁也不关心。还是个外国人呢,”看到南贝卡的衣着扭头巾,她又说,“你是哪个国家的人?萨拉森人还是埃及人?为什么不回答?你能够哭,难道不能讲话?”
“不要生我的气,好妈妈,”丽贝卡说。
“你不用再说了,”厄弗利德答道,“看到尾巴可以知道是狐狸,听到口_音就可以知道你是犹太姑娘。”
“请你行行好吧,”丽贝卡说,“告诉我,他们把我抢到这儿,最后要把我怎么样?是要为我的宗教,把我杀死吗?我这么活着倒不如死了的好。”
“杀死你,小妞儿!”老太婆答道,“他们要杀死你干什么?相信我,你这条小命是没有危险的。你得到的待遇,不会比从前一个撒克逊贵族小姐的差。你这种犹太姑娘,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你瞧瞧我吧。从前这个雷金纳德的父亲和他那帮诺曼人攻打这个城堡时,我像你一样年轻,还比你漂亮一倍呢。我的父亲和七个弟兄,为了保卫祖传的产业,从一层楼打到另一层楼,从一间屋子打到另一间屋子。这里没有一个房间,没有一级楼梯,没有洒满他们的鲜血。他们战死了,每个人都死了,在他们的尸体还没冷却,他们的血迹还没凝固时,我已成了战胜者的玩物,遭到了侮辱!”
“这里没有人能救我吗?没有逃走的办法了吗?”丽贝卡说。“我愿意重重的、重重的报答你的帮助。”
“还是不要指望吧,”老婆子说,“这里是逃不出去的,除非通过地狱之门;可是这得等很久,很久,这扇门才会向我们打开,”她又说,摇了摇灰白的头。“然而想到我们死后,留在世上的人仍得过同样悲惨的生活,我们便死而无恨了。再见吧,小妞儿!不论你是不是犹太人,你的命运反正一样;因为你总得跟那些人打交道,这些人是既不懂得宽容,也不懂得怜悯的。好啦,祝你幸运。我的麻线纺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别走,别走,行行好吧!”丽贝卡说。“别走,哪怕你骂我,咒我,也比让我一个人待着好;你留在这里,对我也是一种保护。”
“圣母在这里也保护不了你,”老妇人答道。“看,她就在那儿,”她指指一个粗糙的圣母像,“你等着瞧吧,看她能不能改变等待着你的命运。”
她一边说一边走出房间,还把嘴一撇,露出了轻蔑的嘲笑,这比刚才那种温怒的表情叫人看了更不舒服。她出去后,随手锁上了门;丽贝卡可以听到她走下楼梯的声音,梯子太陡,她走一步便骂一声,走得又慢又困难。
丽贝卡面临的命运,甚至比罗文娜的更可怕;因为对一个撒克逊女继承人多少得保持一点文明礼貌,可是对丽贝卡那种被压迫民族的人,何必讲究这一套呢?然而她也有她的有利条件,那就是她的思维习惯和她天生的坚强意志,为她应付眼前的危险作了较好的准备。她具有坚定而敏锐的性格,从童年时代起,她父亲在家庭范围内表现的豪华和阔绰的排场,或者她在其他希伯来富人家中目睹的奢靡生活,没有封住她的眼睛,使她看不到他们的享乐生活中包含的危机。丽贝卡像这漠克利斯在那次著名的宴会上一样,始终在富丽堂皇的场面中看到,有一把剑用一根头发丝悬挂在她那个民族的头顶上'注'。这样的想象,对她那种在别的环境下可能变得骄傲自大、目空一切、任性固执的性格,起了制约与调和作用,使她得以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注'据希腊神话,叙拉古人达漠克利斯常羡慕帝王的幸福,于是有一天叙拉古王请他赴宴,在他的座位上用头发丝挂着一把利剑,使他惊恐万状,知道帝王的处境正是这样,灾难随时可以降临到他们头上。
从父亲的行为和教导中,丽贝卡学会了待人接物谦虚谨慎的作风。确实,她不可能像她的父亲那样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因为她与这种庸俗的心理,以及它所要求的经常诚惶诚恐的外表,是格格不入的;她保持着既尊重自己,又尊重别人的态度,仿佛她意识到,她作为一个被蔑视的民族的女子,不得不接受她所处的恶劣环境,但这只是专横跋扈的宗教偏见强加给她的,按照她的品质,她却有权取得更高的地位。
她对逆境有了这种心理准备,便获得了与它周旋的必要的精神力量。目前的处境需要她沉着应付一切,她也就尽量这么做。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观察这间屋子,但看来要从这里逃走,或靠它保护,都是没有指望的。它既没有秘密通道,也没有暗门,除了她进来的那扇门连接主要的建筑以外,几乎全部由塔楼的外墙所包围。那扇门里边没有门闩或插销。整个屋子只有一扇窗,窗外的平台位在塔楼顶上,周围建有雉堞墙,这起先给了丽贝卡希望,认为可以从这里逃跑;但是她随即发现,它不能通往其他任何雉堞墙,这只是一个孤立的小楼面或者阳台,周围照例筑有胸墙,胸墙上有射击孔,以便一些弓箭手在这里守卫塔楼,或者利用射击从侧翼保卫城堡的这一边。
因此唯一的希望便是怀着坚强的意志忍受一切,学习那些视死如归的伟大人物,完全信赖上天的保佑。尽管丽贝卡对《圣经》中上帝向选民所作的许诺,接受了错误的解释,'注1'但是她认为以色列人目前正在经历一个苦难的时期,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