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不跟你走,”丽贝卡答道。“如果你是妇女生的,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如果你的心还没有硬得像你的胸甲一样,那么你也应搭救我年迈的父亲,还有这个受伤的骑士!”
“一个骑士,”圣殿骑士用他特有的冷静答道,“丽贝卡,一个骑士,他应族自己面对他的命运,不论那是以剑或火的形式出现;至于犹太人,谁管得了他遇到什么命运?”
“野蛮的武士!”丽贝卡说,“我宁可烧死,也不接受你的拯救!”
“这由不得你自己选择,丽贝卡;你拒绝过我一次,但是第二次,你休想再用死来要挟我。”
他这么说着,一把抓起吓得战战兢兢、大喊大叫的少女,挟住她往外就走,不管她如何哭喊,也不管艾文荷如何在他后面大声咒骂和威胁:“你这只圣殿的野狗,你玷污了你们的旗号——放下小姑娘!你是叛贼,布瓦吉贝尔,这是艾文荷在命令你!你是无赖,你得用鲜血偿还这笔债!”
就在这时,黑甲骑士跨进了房间,一边说道:“多亏你的喊叫,我总算找到你了,威尔弗莱德。”
“如果你是真正的骑士,不要顾到我,”威尔弗莱德答道,“快去追赶那个强盗——快去搭救罗文娜小姐——快去找尊贵的塞德里克!”
“我会去找他们,”黑甲骑士答道,“但救你是首要的。”
他抱起艾文荷,挟着他走出了屋子,显得那么轻松,就像圣殿骑士带走丽贝卡一样。然后他直奔边门,把伤员交给了两个庄户人照料,重又返回堡内,帮助搭救其他俘虏。
这时一个塔楼已笼罩在火光中,烈焰不断冒出窗洞和射击日。但是在城堡的其余部分,厚实的墙壁和拱形屋顶阻止了火势的蔓延,在那些屋子里,人们仍在互相杀戮,这与已经控制了别处的自然力量相比,也许同样可怕;因为围城的人正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追杀城堡的守兵,他们对暴虐成性的牛面将军的部下早已恨入骨髓,现在正是报仇泄恨的机会,哪里肯轻饶他们。大多数守兵抵抗到了最后一息,不多的人乞求饶命,但没有一人得到宽恕。空中回荡着惨叫声和武器的碰击声,地上到处是绝望和垂死的人留下的粘滑的血泊。
在这幅混乱的景象中,塞德里克东奔西走地寻找着罗文娜,忠诚的葛四不顾危险,紧跟在他后面,穿过混战的场合时,尽力挡开瞄准他主人的刀枪。尊贵的撒克逊人很幸运,终于找到了义女的房间,这时她已抛弃了一切逃生的希望,在痛苦中把一个耶稣受难十字架抱在胸前,坐在椅上但求快些死去。他把她交给葛四,让他把她安全地带往碉堡,那条路现在已没有敌人,而且还没有给火焰阻断。办完这事后,忠诚的塞德里克又赶紧去寻找他的朋友阿特尔斯坦,决心不顾自身的危险,务必救出英国王室的最后一个苗裔。但是在塞德里克到达他自己禁闭过的那间古老大厅以前,汪八这个精灵鬼已救出了他自己和他的难友。
原来外面的一阵阵喊杀声,说明战斗已进入白热阶段,于是小丑用尽平生的力气,开始大叫:“圣乔治和白龙万岁!强大的圣乔治保佑快活的英格兰!城堡陷落了!”与此同时,他从丢在大厅周围地上的生锈的盔甲中,抓起两三件,把它们敲得砰砰直响,这使他的喊叫更显得惊心动魄。
大厅外面的前室驻守着一队卫兵,他们早已惶惶不安,丧魂落魄,汪八的吵闹更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顾不上关门,便离开那里,要找圣殿骑士报告战况,声称敌人已进入旧大厅。这样,两个囚徒轻而易举地走出牢房,进了前室,又从那里走进了城堡的院子,这时最后的战斗正在那里进行。凶狠的圣殿骑士坐在马上,周围簇拥着几个骑马和徒步的卫士,这些人跟随着那位著名的将领,打算在他的率领下冲出重围,争取最后的逃生机会。根据他的命令,吊桥放下了,但通道已被包围;因为弓箭手们本来只从对面射击,对城堡进行骚扰,一看到火焰冲天,吊桥又放下了,马上成群结队拥向人口处,这既是为了不让守兵逃跑,也是指望趁城堡还没烧成灰烬之前,进入里面掠夺战利品。另一方面,从边门进来的一支攻城队伍,现在已拥进院子,猛烈攻打残余的守兵,使他们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
然而这些士兵在绝望的驱使下,又得到了他们那位毫不气馁的领导人以身作则的鼓舞,打得非常顽强,而且他们武器精良,虽然人数寥寥无几,还是不只一次打退了对方的进攻。丽贝卡给圣殿骑士的一个萨拉森奴隶挟持在马背上,处在这一小队人的中央;尽管这场血战已乱成一片,布瓦吉贝尔仍密切注意着她的安全。他不时来到她旁边,不顾自身的安危,把他的三角形钢板盾牌挡在她前面;又不时从她旁边冲出去,一边呐喊,一边向前疾驰,把挡在前面的不少进攻者打翻在地,然后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读者知道,阿特尔斯坦一向行动迂缓懒散,然而他并不胆小,看到圣殿骑士在不遗余力地保护一个妇女,怀疑这便是罗文娜,那个骑士正企图把她抢走,于是不顾可能遇到的一切反抗,冲了过去。
“凭圣爱德华的英灵起誓,”他喊道,“我一定得从那个狂妄自大的骑上手中搭救她,让他死在我的面前!”
“想想你在干什么!”汪八喊道,“看看清楚,不要把青蛙当鱼;我敢对大起誓,那不是我们的罗文娜小姐,你瞧她那一络络长长的黑头发!不成,既然你分不清黑白,你可以当你的首领,我却不想跟着你送死;我要死也得知道我是为谁牺牲的。何况你身上没有盔甲!要知道,丝绸帽子是经不起刀枪一击的。不过,既然你执迷不悟要跳水,那就只得让你跳了。愿上帝保佑你吧,不怕死的阿特尔斯坦!”他最后说,放开了他一直抓紧的撒克逊人的袍角。
后者这时已从地上抓起一把狼牙棒,那是躺在它旁边的一个快死的人刚从手中放下的。这样,他举着它,向圣殿骑士一伙人冲去,一边忽左忽右地接连挥舞着它,每一下都打倒了一个守兵,因为阿特尔斯坦力大无穷,此刻又怒不可遏,更显得勇猛异常;不过一会儿工夫,他已来到离布瓦吉贝尔不过两码的地方,用他的洪亮嗓音大喊:
“回来,阴险的圣殿骑士!放开她,你不配碰她;回来,你们这群奸淫掳掠、丧尽天良的强盗!”
“你这畜生!”圣殿骑士咬牙切齿地答道,“我得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诽谤圣殿骑士是怎么回事。”他一边说,一边调转马头,让它朝着撒克逊人稍稍举起前腿,自己则踩住脚楼,挺直身子,借着马向前扑下的势头,举起刀朝阿特尔斯坦头上狠狠砍来。
“不得了,”汪八喊道,“绸帽子可挡不住钢刀啊!”圣殿骑士的武器那么锋利,不幸的撒克逊人刚举起狼牙棒,想挡开它,狼牙棒那坚韧粗大的柄,已像一条柳枝那么给砍断,于是钢刀落到了阿特尔斯坦的头上,他当即倒在了地上。
“哈!黑白旗万岁!”布瓦吉贝尔喊道,“谁诽谤圣殿骑士,这就是他的下场!”他利用阿特尔斯坦倒下所造成的沮丧气氛,大声叫道:“要活命的人快跟我来!”随即冲过吊桥,驱散了拦阻他的弓箭手们。跟他一起突围的有他的萨拉森奴隶,还有大约五六个士兵,他们都骑着马。这些人撤退时虽然遭到了密集的矢石的攻击,十分危险,但圣殿骑士依然不顾一切骑马飞驰,绕到碉堡那里,按照原定的计划要找德布拉西,他以为他可能已占领碉堡。
“德布拉西!德布拉西!”他喊道,“你在那儿吗?”
一我在这儿,”德布拉酉答道,一但我已成了俘虏。”
“我救得了你吗?”布瓦吉贝尔叫道。
“不必了,”德布拉西回答,“我是自己投降的,无条件投降的。我得做一个诚实的俘虏。你自己逃命吧;注意,鹰隼已逃出笼子。还是让大海把你和英国隔开吧;其余我不便多说了。”
“好吧,”圣殿骑士答道,“这是你自己要待在那儿的,记住,我没有失约,没有抛弃朋友。那些鹰隼爱在哪儿就在哪儿,我不管,圣殿会堂的墙壁就足够保护我了,我一到那儿,就像苍鹭回到了窠中。”
这么说完,他便带领他的部下飞驰而去了。
那些没有骑上马的守兵,在圣殿骑士离开后,仍继续与进攻的人作着拼死的搏斗,但这主要是由于得不到宽恕,不是对逃生还抱有希望;大火迅速蔓延到了城堡的各个部分,点燃这场大火的乌尔莉加站在塔楼顶上,那副样子就像古代的复仇女神在高唱战歌,这种歌是撒克逊人皈依基督教以前,他们的吟唱诗人常在战场上引吭高歌的。她没戴帽子,满头白发披散在脑后,眼睛炯炯发亮,报仇泄恨的快感与精神错乱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她举起纺线竿,在头顶挥舞,仿佛她是一个命运女神,掌握和操纵着人的生命之线'注1'。在那场大火和屠杀中,她高唱着粗野的赞歌,它有几节保存在我们的传说中:
白龙的儿子们,
把钢刀磨得快快的!
亨吉斯特的女儿们,
让火把烧得亮亮的!
磨快钢刀不是为了在宴会上切肉!
这是锋利无比的战斗的大刀;
点亮火炬不是为了照明新婚的闺房,
它发出的是蕴藏着怒火的青光。
磨快钢刀吧,乌鸦在啼叫了!
点亮火把吧,魔鬼在吼叫了!
白龙的儿子们,把钢刀磨得快快的!
亨吉斯特的女儿们,让火炬烧得亮亮的!
乌云覆盖了撒克逊庄主的城堡;
雄鹰驾驭着乌云在啸叫。
不要叫啦,驾驭乌云的灰色骑士,
你的筵席已经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