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这里?〃
周院长说:〃和你们一样,这是第一次来。〃
〃从前一直没有来过。〃小胡也说。
置身于这几近无人的美景中,忽然觉得自己被文明的绳索捆绑得太紧、太久了。如果像这样一直地被捆绑下去,许许多多从蹒跚学步时就开始萌发的理想,恐怕要被沉积成坚硬的化石,永远失去鲜活的生命力了。
于是,心中涌起某种愿望。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很久、快要变成化石的亲和而自然的渴望。
渴望在沙滩上奔跑,脚下如飞,耳边生风,双手捧着一把被湖水浸透的好心情,一直跑得精疲力竭;渴望用最放松的姿势仰面朝天地躺在草地上,看白云悠悠,嗅绿草芳香。
如果依然在都市,在你想跑起来的时候,有一片可供你自由奔跑的土地么?在你想仰面的时候,你的心能朝天么?你只能朝着水泥,抑或是朝着吊了顶的天花板。
逍遥自在地躺在玉龙湖畔的草地上,就可以仰面而朝天了。天很高,厚厚的云层却拉近了它与人类的距离。延展于天地之间,心灵仿佛得到沉淀和净化。也许,世界原本就应如此简约,人类原本就应如此单纯。
此时,这里没有院长,没有专家,只有坦荡纯真而又微不足道的自然之子。处在无人之境的人是真实的。平时沉默稳重的周院长开怀大笑,脸上泛着兴奋的光泽;早上还腹痛难忍、向人讨要吗叮林的眼科医生小马,此时心爽病除,快乐得像个孩子;几位年愈半百的老专家,更像是年轻人一般兴致勃勃。其实,每个人都有某种与生俱来的品质,如果说宠辱不惊是一种经过长期修养达到的睿智练达,那么宠辱皆无则是一种处于自然状态下的返朴归真。
秋日西斜,辞岸登舟。依依回首,却见光洁细腻的沙丘上赫然留下一行行人迹。
上车前,小胡递过来一个工艺雕塑,小小巧巧的,竟是一只玉龙!〃你刚才说你属龙,我寻思到了玉龙湖,得留个纪念。〃他说着,便把那只龙雕连同一份沉甸甸的祝福摁在我手心里了。实在感激小胡的细心和善解人意。〃谢谢!〃我说,〃我要穿一条丝带,挂在身上作吉祥物。〃
美丽动人而又自由自在的玉龙湖,是我最应该来的地方。
医苑随想
春之祭
历史有时会以惊人相似的形式重演。
北京的春天一向短促。来自气象部门的权威消息称,二00四年是北京有史以来最短暂的春天之一。在这个转眼即逝的季节里,我和摄像师李楠滨废寝忘食地埋头于一项工作,连五一节都泡在狭小的机房里苦思冥想。承担世界卫生组织的一个项目专题片《生命》的制作,使我们在整个春天都在温故一年前的SARS。
四月二十二日,我们正在编辑第五集《苦难与幸福〉。看着显示器上地坛医院ICU主任郭利民身着隔离服的画面,听着回旋在耳边稍嫌嘈杂的同期声,李楠滨突然脱口而出:今年不会再有SARS了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一边盯着屏幕上的郭利民,一边心说楠滨这家伙真是太不甘寂寞、太善于想象了。
晚上快9点才到家。突然,我的搭档王玲发来短信:〃看电视新闻。〃我赶紧抓过遥控器,豁然听见女播音员字正腔圆地宣布:〃北京发现一例非典疑似病例〃。此时方知,这条新闻在一个小时前已家喻户晓。
又是非典!又是北京!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前……
也是四月二十二日,北京的非典疫情已经十分严重。那天,我的第一篇关于抗击非典的文章在《健康报》刊登。午夜,中国青年报记者袁晓路通过网友找到我,要求转载发在网上的《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出发》。这篇记录医疗队出征的短文,翌日发在《中国青年报》第一版上,后来获得北京市抗击非典好新闻一等奖。
二00三年春天,原本和往年没什么两样。三月三日,我们在料峭的春风中举办了一年一度的爱耳日;随后开始关注两会医疗服务;三月二十二日到二十八日,中央电视台《健康之路》栏目一连五天的系列直播节目在业界激起涟漪;四月八日,筹备已久的〃青藏高原光明行动〃启动仪式新闻发布会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
二00三年,我们这所百年老院日夜兼程,在史册上镌刻着新一圈的年轮。
就在不知不觉中,凶险的SARS悄悄推开了中国首善之都的大门。4月中下旬,北京形势急转直下。
一年前的那些日子让我记忆犹新。大约四月二十三日,晚上总值班,我接到眼科张风教授的一个电话,她说:〃我想和你聊聊,提供点素材,这几天我总是被感动。〃
第二天,风云突变,我们没能挤出谈话时间。由于发现本院职工感染SARS,眼科、急诊科相继被整体隔离。开完早交班会,我在电梯前挡住张风,就在等电梯的几分钟里,听到医疗队员们伟大的母亲的故事,并由此而记住了她们的儿女:丁宁、陆燕、刘月明那些我不熟识的年轻人。
五月初,传出正在隔离的同事集体发烧的消息,使本来就严峻的形势雪上加霜。那天晚上,多日顾不上回家的工会主席滕秀琴走进我办公室,突然抑制不住掩面失声:〃这么多人发烧,要是再有人感染怎么办?〃
我压抑着内心的焦虑,把手轻轻放在她肩上,鼓励她,也鼓励自己:〃别人可以脆弱,我们不行!越是在这个时候,越得坚强!〃那一刻,突然想起《国际歌》中的词:〃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在年轻的同事们拼搏一线时,我只能更加奋勇地敲击键盘,留下一段段纪实,刻出一道道印痕,把我们的内部报纸当作《挺进报》来办。
一篇篇来自隔离病区的报导,需要迅速录入电脑,才能赶得上两三天出一期的院报。正在焦急,心理科医生赵晓琳主动助战,她在交来自己稿件的同时,一个周末就为我们录入数万字的文稿。
一份份连夜编校,匆匆印刷的院报,带着我们饱满的激情,带着我们的殷切的企盼,带着油墨的芬芳被送到隔离病区,送到医疗队驻地,祝愿战友一路平安。
编完最后一组SARS主题的来稿,已经是盛夏。笼罩心头两个多月的阴云终于散尽。和阳光明媚的春天一样,二00三年,我们迎来的是一个格外美好的爽夏。
春天过去是夏天,秋逝冬临,就又是一个新年。
我们以为一切都成为历史了,我们以为已经和〃非典〃说再见了。不承想,连一年都不满,SARS就迫不及待地卷土重来。
二00四年四月二十三日,几乎是去年的同一天、同一时,在同一会场,我们再一次聆听防治SARS动员报告。而和去年的焦虑与惶恐相比,经过砺炼的同事们更多表现出来的是冷静与信心。在信息爆炸的时代,〃非典〃疫情只是我们每天所接收的无数信息中的一个,它已经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只会让我们感觉到防控工作的重大责任。
从四月二十二日发现第一例〃非典〃病例,到最后一名〃非典〃患者出院,北京七名〃非典〃确诊病例无一例死亡,医护人员无一人受到感染。
六月一日,北京市SARS医疗救治指挥中心撤消,卫生部停止零报告,我们也完成了《生命》最后一集的初稿。作为这部专题片的总编导,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送走又一个春天,夏天的北京一年比一年更好。
其实,人类的历史,也是一部与疾病斗争的历史。在人类征服疾病的道路上,我们的先驱早已饱尝了此处不胜寒的孤独。
此处不胜寒
这些天特别忙,下班晚走了一会儿,突然接到一位报社朋友的电话。她说,〃心里特别扭,想和你聊聊。〃原来,朋友从收治〃非典〃病人的医院采访回来,同事见了她,有意无意地躲着,像遇上瘟神,连吃饭都没人肯和她坐一桌。
〃平时关系都挺好的,关键时刻,人情竟这样不堪一击。〃她觉得很寒心。
当时我正赶着摘编张积慧的日记,准备用在自己的《院讯》上。那篇日记令人感动不已,一边摘,一边在心里积攒起一腔悲壮。
其实,那几天我心里也挺别扭的。
自四月份以来,〃非典〃肆虐,全世界的人都怕沾染这种恶性病毒。一位同事说,老公单位最近不让他上班了。我问为什么,她说,〃人家规定,爱人在医院的,要〃隔离〃,怕给别人传染。〃另一位同事,孩子学校的老师说:〃你妈在医院上班吧?那你明天就别来学校了。〃弄得孩子十分伤心,做母亲的有苦难言。
〃别人躲医院,我们往哪躲呢?〃我想。
既然朋友心里有结,索性放下手里的活儿,从〃萨斯〃到萨达姆,从防治〃非典〃到美伊战争,海阔天空,我们在电话里聊了近一个小时。
我对朋友说,医院里风声一天比一天紧,已经有几十位熟悉或不熟悉的同事被抽调防治〃非典〃了。比起在隔离区工作的医生、护士,我们离病毒毕竟还远。他们并非不害怕,而是想怕也顾不上。对于医护人员来说,有病人、有疫情、有灾害就得上,长期训练出来的职业反应,容不得他们有半点的犹豫和退缩。
他们才更能体会到此处不胜寒啊。如果这场人类与病毒的战争,变成白衣天使的孤军奋战,我们还有希望获胜吗?
危难时,最能显露人的本性。每当看见那些可亲可爱的同事,我都难以抑制地激起想写他们几笔的冲动。
护理部主任这几天眼圈总是红红的,一线需要大量护士,派谁去她都心疼,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好她们,不能让一个姐妹在工作中被感染病毒;
一位科主任提起年轻医生的家长们,感动地说:〃那些父母让人肃然起敬,医疗队员不能没有家人的支持,每次和他们通着电话,我就想流泪。〃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