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见夕阳中的城门,赵同松了口气,“总算不会误了祭祖的大事。”
他收了收马缰,让马儿缓步而行。
还未靠近城门,忽然从两边的树从之中窜出许多兵卒来。
赵同怔了怔,那些兵卒身穿写有“屠”字的衣服,一出来便将四人团团围了起来。
却见一匹白马缓步自城内走出来,马上坐着一个少年将军,正是屠岸贾。
赵同连忙向屠岸贾施礼,“屠大夫为何出现在这里?”
屠岸贾微微一笑:“我听说赵大夫带了重兵回绛都,不知赵大夫意欲何为。边关之兵向来不得进入京城,这是我大晋国的规矩,因而我不得不在城外拦下赵大夫,以免大夫进城,会出纰漏。”
赵括怒道:“你胡说八道,我们只有四个人,怎么称得上带重兵回都?”
屠岸贾微笑道:“大夫说是四人,但是这四人也是边关大将。大夫擅自回京,是否请得大王的恩准?”
赵同是赵氏长子,为人一向稳重,虽然知道今日之事必然不能善罢干休,却仍然客客气气地拱手:“我与三弟回家祭祖,年年如此,大王早便默准了的,何需再做请示?”
屠岸贾冷笑道:“是否年年如此,下臣不知。但下臣却收到密报,说是两位大夫密谋造反。下臣掌管京城内的安全,收到这样的密报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
赵同双眉微扬:“赵家一向忠于大王,怎会密谋造反,这必然是诬告。”
屠岸贾冷笑道:“是不是诬告我不知道,但六年以前,也是你赵氏手弑先王。若说你赵氏全无图谋不诡之心,也需得大王亲自审查方能定度。”
赵同道:“好,我这便与你去见大王。”
屠岸贾却摇了摇头:“你这样去见大王,我怎么放得下心?谁不知赵氏师承神仙,人人皆有通天之能。我若是就这样带你去见大王,若你真有图谋之心,又有谁能阻得了你?”
赵同道:“你要怎地?”
屠岸贾笑道:“也没什么,只要大夫愿意让我将大夫的双手绑起来,我便带大夫去见大王。”
赵括大怒:“你居然要绑我大哥,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绑赵家的人?”
屠岸贾微笑道:“我不是什么东西,我不过是由大王亲任的京城侍卫队长罢了。京城的安危皆系于我一人,我焉能儿戏?”
赵同仰天长笑一声:“好!你即要绑我,这便绑吧!”
赵括急道:“大哥!”
赵同却道:“六年前,赵穿与婴齐弑君之罪,终是使我赵氏蒙上不忠之名。赵同一定要亲自面君,向大王陈述赵家的精忠之心。”
赵括叹了口气,那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六年,到底还是赵氏的诟病。
他便不再阻拦。
赵同伸出手,屠岸贾使了个眼色。
两名兵卒手持一卷黑漆漆的绳子走到赵同面前,也不打话,便用那绳子将赵同的手紧紧缚了起来。
赵同不疑有他,任由两名兵卒将他绑起。
那两名兵卒绑了他的手,仍不满足,绳子在臂上交叉,将赵同五花大绑起来。
赵括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屠岸贾笑道:“只因为赵氏英雄辈出,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那两名兵卒绑完赵同,自赵家的家将身边经过。忽然自袖中翻出一把短刀,一刀刺入赵家家将的心口。
两名家将还不曾反应过来,便双双丧命在那两名兵卒的刀下。
赵同赵括一起大惊。
从那两名兵卒的身手来看,绝不会是普通的士兵。
赵括喝道:“你们为何杀人?”
屠岸贾微微一笑:“不仅要杀人,还要杀你。”
他拍了拍掌,身边的兵卒一起抽出剑来,便向着赵同和赵括扑去。
赵同连忙用力一挣,他自小修习内家心法,如此一挣至少有三五百斤的力气,普通的绳索早已经挣断。但缚着他的绳子却像是由牛筋所制,居然分毫未损。
他连忙叫道:“三弟快走,通知朔儿,城外有变。”
赵括却不愿走,反而护住赵同,“大哥,你先走。”
赵同怒道:“我全身被缚,走也走不远。”
屠岸贾则笑道:“你们两个都不用走,因为谁也走不了。”
他拿过一把弓,搭上一支利箭,这箭是由越地的铁所炼,在军中还不曾大范围使用。
他拉满弓,一箭向着赵括射去。
箭到了赵括面前,他举刀向箭削下,刀竟无法将箭削断。
那箭被赵括撞了一下,去势歪了些,仍然射入赵括右肩。
箭头自赵括的肩膀射入,后肩射出。赵括咬了咬牙,将刀交到左手。
屠岸贾微笑道:“你们不必再挣扎了,我这些部下所拿的刀剑皆是比你们的武器更加锋利的铁刀和铁剑,只要刀剑交击,你们的兵器就会被削断。”
赵括冷笑道:“削断又如何,就算是死,赵家的人也不会退缩。”
屠岸贾叹了口气,转过身,似不愿看两人被万剑分尸的惨状。
他心里有点趔趄和不安,赵氏被灭后,他便要执掌朝政,他的未来岂非会变得十分忙碌?
他自衣内拿出一只响箭,这响箭是庄姬给他的。据说赵家的人在外面遇到的不测,就会用这种响箭互通消息。
他将响箭放到空中,鸣镝之声向着四野分散开去。
城外仍有赵氏的军队,赵氏之人看到这信号,一定会赶来。
他命人埋伏在道路的两边,等待赵穿前来便杀无赦。
他的任务是杀死这三个人,剩下的就看庄姬了。
他想,一个女人再怎么残忍,应该也无法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吧?
但如果赵朔不死,便前功尽弃。
谁都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赵氏的生命力极强,只要赵氏之人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他们就会死灰复燃。
他想,她真的能够忍心杀死自己的丈夫吗?
第三部 赵氏孤儿
第七章 赵氏之灭(下)
与此同时,赵氏祠堂中,七星灯一阵摇曳,忽的熄灭了。这灯以人鱼膏做为燃料,便是几十年也不会熄灭的。
赵朔心里一跳,七星灯灭了,是有什么灾祸吗?
他迟疑地站在灯前,思索着是否应该将灯重新点亮。
忽然有什么光芒自他的眼角边掠过,他下意识地向着那个方向望过去。
赵叔带――是先祖的灵位。
灵位后面放着的那个七彩陶罐,正在隐隐发出七色光芒。
他怔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想起幼时与婴齐放出的那条小蛇。那件事以后,婴齐便将陶罐重新封了以来,两人约好谁也不能向外人透露这件事。
他们都很清楚,若是这件事让赵盾知道,两人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件事,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便莫名地想到那块丢失的玉佩。这些年来,那块玉佩早已经成了记忆深处的一抹轻烟,他似早便忘记了自己还曾经有过那样的一块玉佩。直到那天在汾河旁边,他再一次见到了它。
只是这以后,那玉佩却又神秘地失踪,他再也找不到它了。
厚重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阵冷风自门边卷了进来,七星灯一阵摇晃,又熄灭了一盏。
他心头一凛,回头望去。
是庄姬。
她身着白衣,以素巾缚着头发,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装饰。他的目光不由地落在她清冷的面颊上,那冰一样的素颜上,亦是不见悲喜。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从未认识过庄姬,这已经是自己妻子的女子。
他知道她怀有身孕,那应该是他们的孩子吧?
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竟有些怀疑。即便是怀疑,却也并没有什么愤怒,似乎一切发生在庄姬身上的事情,都是情有可愿的。
他咽了口口水,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为何全身缟素?”即使是祭祖也无需如此。
庄姬的目光略有些复杂,怜悯中带着一丝歉意。她在灵位之前跪了下来,是赵氏列祖列宗的灵位,最先的一人便是赵叔带。
赵氏后人一直感念着叔带将赵家迁至晋地,才会有此后的数代荣华。
她的目光落在赵叔带的牌位上,熟悉的名字,自有记忆以来就反复被人提起。母亲是咬牙切齿的,脸上俱是痛恨之情,“若非是赵叔带到了晋国,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端。”
哥哥死前也会偶然提起,“赵叔带,幽王时的重臣,若不是他,周的天下说不定已经灭了。”
她满怀虔诚地叩了三个头,赵叔带,我不知你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亦不知你是否有灵,但你将会看到赵氏的覆灭。我不知这是谁的错误,也许错不在赵家,也不在婴齐。但事已至此,我与赵家都别无选择。
她站起,旋身,面向他,“还记得六年前吗?”
赵朔不由点头,那件事谁又会忘记?赵家一直风浪不惊,只有那件事发生的时候,赵盾才被迫远走。
“死的是我哥哥。”
赵朔泛起一丝苦笑,心底不由酸楚,赵家为了这件事,六年以来,寝食难安。赵氏一向自认忠义不贰,弑君之人却是赵氏子弟。
“以臣弑君本是灭族之罪,但朝野上下却都怕了赵家的权势。而现在的天子,又是因赵氏之力才得以继位。可是,我却从来不曾忘记过仇恨。”
“你嫁给我,只是为了报复吗?”
出乎赵朔的意料,庄姬却摇了摇头。她伸出纤纤的玉手,手上拈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你看这个玉佩。”
赵朔的目光落在那玉饰之上,只看了一眼,他便认出那正是他幼时失落的玉佩。他清楚地记得,那条金色的小蛇咬住玉佩,用力自他的腰间扯落。
他的目光自玉佩上移到庄姬的脸上,那一天,在河边,他看见这块玉佩。那时,他从未想到,原来玉佩是庄姬所有。
“我生下来时手中便握着这枚玉佩。谁也不知这玉佩来自何方,也不知这玉佩暗喻何事。我以前也知赵家有赵朔公子,但未见你时,从未将你与这玉佩联系在一起。只是那一日,我见到你,忽然似忆起了一些事情。似觉得我们将会是夫妻。”
他便忽然福至灵开,下意识地问道:“若不是因这玉佩,你要嫁的人是否是婴齐?”
她默然,只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他便忽然觉得有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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