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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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春秋-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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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姬将药吃下去了,夜里觉得腹痛如绞,便了几次血,却终于还是没有将孩子打下来。

庄姬也不去追究,她自己的心底同样疑惑不安。赵氏全都死在她的手中,但她却可能生下赵氏唯一的后人。

如果肚子里的小孩是个女子,那大概是上天要灭尽赵氏。但如果那个孩子是个男孩……

她不再想下去,任由小孩在腹中自生自灭。肚子越来越大,她却越来越消瘦。落在宫人的眼中,不免觉得公主怪异得有些畸形。其他人生孩子时总是会变胖一些,只有公主不仅不胖,反而骨瘦如柴。

一次不曾将孩子打下来,屠岸贾心里不甘,再令宫人下毒时,宫人却死也不愿。他自己也担心药下得太多了,可能会危及庄姬的性命。

虽然庄姬在他的眼中已经大不如前,但到底还是晋国的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便胜过寻常女子许多。他已经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大臣,若能够攀龙附凤,便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人在得意的时候,难免越来越是功利,他自己不曾觉得有何不妥。人在不同的阶段必然会有不同的追求,他的追求,无非是功成名就,余荫子孙罢了。

分娩的日期越来越近,他便秘密安排,将宫中的宫人逐渐换成自己的心腹。连产婆亦是他安排好的,只要庄姬一生下小孩,女孩还可以容她存活,若是男孩,便悄悄地杀死。神不知鬼不觉,让赵氏一门自此消失在大地之上。

偶然的时候,他会想到庄姬。她会否恨他,若他真的杀死了她的孩子。这样想时,他便安慰自己,当尘埃落定后,庄姬会明了他的苦心。

以后庄姬将会是他的妻子,他与她之间不该再留下赵氏的印记。

到孩子终于出生的那一日,春天已经近在咫尺。

庄姬看见窗外早早绽放的桃花,她感觉到腹痛如绞。她知道早已经无人可以信任,她任由屠岸贾摆布着,带着一抹自暴自弃的决绝。

身下开始流出液体,她想她是要生了。然后便有鲜血渗出来,许多血,争先恐后地离开她的身体。

她觉得有些寒意,她便笑了,是赵家的孩子携怨而来吗?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身背药箱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她蹙起眉头,好无礼的人,她可没有传唤过大夫。她虚弱地开口:“你是谁?”

那男人施了一礼:“草民名叫程婴,本是赵家的门客。”

她怔了怔,赵家养过无数门客,连她这个赵氏的主母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赵家白吃白喝。这个程婴,似乎有一点印象,是个江湖郎中。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为何而来?”

程婴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若公主生下的是位公子,那就是赵家唯一的后人。小人斗胆,请求公主准许小人把公子带出去抚养。”

庄姬哑然失笑,“把赵氏的孩子养大,又能怎样?难道你要他杀母替父报仇吗?何况这个孩子是男是女还未可知。”

“我有奇异的感觉,这个孩子一定是男孩。公子在死前早已经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他曾经悄悄托付小人,若生出的是男孩便起名叫赵武,希望他可以光复赵氏。”

庄姬默然,腹中又是一阵剧痛。她咬紧牙,身下有更多的血流了出来。孩子,你还未出生就已经想要母亲的命了吗?

她万般艰难地开口:“好吧!若孩子真能活着生出来,你就把他带走吧!”

程婴深深一鞠,“多谢主母。”

她不由地自嘲地笑了笑,这么久以来,都不曾再有人称她为主母,到了此时,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居然还有人称她为主母。

疼痛撕心裂肺地传来,她想也许她会因这疼痛而死去。但她却不能死,若她死了,这孩子便再也生不出来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竟生起了一丝希望,也许,也许那孩子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只要他能好好地活下去,过去的一切就都让它过去吧!她不再有仇恨,就算会有下一世,她也不会再痛恨赵家的任何一个人。

心底柔软如棉,脆弱如丝,到底是自己孕育了几个月的小小生命。

这个过程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昏过去。屋里只有她与程婴两个人,她默默忍耐着痛楚,连最微弱的呻吟声都不曾发出来。若发出一丝声音,可能就会被屠岸贾的手下侦知。

终于,那孩子自母亲的身体里脱落出来,张开朦胧的眼睛,四下里环顾着。奇的是,孩子自生出来便似已经知道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居然一声都不曾哭。

程婴拭去额上的汗珠,“恭喜公主,真是一个男孩。”

她无力地摊在榻上,想要伸手抱一下孩子,却连伸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带他走吧!趁没人知道赶快带走他吧!”她的面容冷漠,似将被带走的孩子与自己全无关系。

连程婴的心里都觉得不安与疑惑,这真是一位母亲吗?她到底是否还有人类的情感?

他将身边的药箱清空,轻声对手中的孩子说:“武儿,若你真的有知,就千万不要哭出声。只要离开这个皇宫,我们就安全了。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个英武不凡的男孩子,到时一定要为赵家的人们报仇。”

第三部 赵氏孤儿

第九章 赵氏孤儿(下)

报仇?庄姬的脸上泛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容,所谓之报仇,在伤害别人以前,已经伤尽自己。

但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她自己亦是执着于仇恨的人,若她能够放弃仇恨,也许生命便不会这样。

“快走吧!我在房里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我只怕过一会儿就会有人进来了。”

程婴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背起药箱走出房门。

庄姬看着那房门关上,泪水终于悄然划落,所谓之报仇已经与自己无虞,这孩子能否生存都只看上天的旨意了。

她用尽全力站起身,每一行动,更多的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涌出身体。她也不知自己会有多少血可流,但她知道,她现在还不能死。她必须要设法拖住屠岸贾,在程婴离开皇宫以前,他不能让他找到他。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用厚厚的布条勒住流血之处,又塞了一些衣物在腹部,短时间内,便无人可看出她的异样。

走出房门,门外的两名宫女安静地出奇,她们平时无事之时总是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两人脸色都有些怪异,心不在焉。

她问:“屠将军进宫了吗?”

宫人点头,“屠将军还在大王那里,马上就要过来看望公主了。”

她依着栏杆坐了下来,不能让屠岸贾进她的寝宫,只要他一走入她的寝宫,就能发现她已经生产这个事实。

宫人互视一眼,自花丛中摘了一些花朵放在庄姬的身边。浓浓的花香遮住了庄姬身上的血腥之气,她心下了然,两名宫人是早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

她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是真心诚意的笑,许久以来,不记得有多久,好象从上一世开始,她都不曾开心地笑过了。

但此时,两个不知名的宫人,可能还受了屠岸贾的钱财,看似漫不经心的细微之处,却让她感激非常。这一丝柔情,大概只存在于人类之中吧!

她安静地等待,渐感觉到睡意侵袭而来。她知自己不能睡着,若这一睡,只怕再也不会醒过来。

一名宫人轻轻推了推她:“公主,屠将军来了。”

她震做精神,勉力展开灿烂的笑容。

与此同时,程婴身背着药箱急步向皇城大门行去。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宫人侍卫众多,他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

那孩子在药箱之中悄然无声,自孩子出生到现在,他还不曾哭过一声。这多少有些怪异,可能是因为孩子并非是普通的女子所生。

程婴并不知道庄姬有何不同之处,在他的眼里,公主是个古怪莫名的女人。他无法从公主的神情上看出她心里所想,连她是否真的痛恨赵氏,他亦无法知道。

他想她到底是残忍的,杀了夫婿全家,又全不动情地送走了自己唯一的骨肉。他想,他这一生都无法真正明了公主了。

前面便是皇城的大门,一名将军当门而立。他知道这是韩厥,晋国的第一高手。自赵氏灭后,他便成为续屠岸贾之后,最有势力的人之一。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先发一言,似都在心里暗暗地惦量着对手的份量。

他终于一笑,深深一鞠,“韩将军,有礼了。”

韩厥挥了挥手:“我见过你,在赵家。”

他心里一凛,赵家门客上千,韩厥到赵家的次数也不多,居然能够记住平平无奇的他。他却仍然好整为暇,全不惊慌:“小人只是一名普通的郎中,这次进宫不过是为公主看病罢了。”

“普通的郎中,”韩厥重复了一句,脸上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公主玉体如何?”

“已无大碍,只是少许不适。”

韩厥便默然,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方才问:“你这箱里装的是什么?”

程婴微笑道:“郎中的箱中自然是装着药。”

韩厥笑了笑,侧身让开道路:“走吧!”

程婴一愕,如此轻易就可以离开吗?他不敢多言,拱了拱手,便向着宫外行去。

待他走出宫门,韩厥忽然问:“是男孩吗?”

程婴不由停住脚步,一阵冷风吹来,他只觉得遍体生凉,他才发现,全身早已经满布冷汗。他没有回头,却轻轻点了点头。

身后似传来轻微的叹息,“快走吧!江湖风波险恶,前路难行,先生多自保重。”

他不敢再停留,急步走出皇宫。回首间,已是两世为人。皇宫的门在身后阖上,他却知道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向城外奔去,脑中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屠岸贾终究还是会发现公主生产的事情,虽然他已经逃出了皇宫,但屠岸贾却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定会全国搜查,到时他该怎样保住这个小孩呢?

许久以来,屠岸贾都不曾发现庄姬如此美丽了。当她对着他粲然一笑时,满园的鲜花都顷刻失去了颜色。他便有些失神起来,公主的美丽到底还是无人能及。

他连行礼都忘记了,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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