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刘月第一次如此不客气地挂我电话,我有点吃惊。晓蕾问我道:“哥哥,你们是不是要出去玩?”我点点头。她说:“你去吧,我的事我能处理好。”我冲她摇摇手,道:“没事。”再给刘月挂电话,电话一通,刘月上来就说:“来不来随你,你今天要是不来,以后就别找我了。”说完,不等我讲话,“嘟”一声又把电话挂了。我有点发懵,刘月今天怎么了?
晓蕾愧疚地看着我。我说:“咱们走吧。”
等出了大门,我们又不知道该去哪儿。我和晓蕾商量:“不然咱们打110吧。”
她点点头。现在她早已是方寸打乱了。
半个小时后,一辆警车开到学校门口。我们上车,一位警察简单询问了事情经过,直接开车到酒店。酒店的人见到警车,都很紧张。两位警察抄走了开房客人的姓名、身份证号,又把我们带到公安分局的刑侦大队。我们吃了点东西,晓蕾被叫过去做了一份笔录。我则在一间办公室等她。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了,她才回来。这时,她显得特别疲惫,原本无比清纯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份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
她见了我都没说话。
一位陪她出来的警察说:“你们可以回去了。我们查了,开房的身份证是假的,所以短期内可能找不到他们。但你们也不要失望,我们已经从酒店把昨晚的录像调了出来。这个工作会继续做,一有情况我们就会找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听着警察例行公事的口气,我预感到这个案子侦查起来会遥遥无期。
等我们回到学校,天已经完全黑了。吃过晚饭,我想送她回宿舍,她却可怜巴巴地对我说:“哥哥,再陪我说会儿话吧。”我不忍心拒绝她,就在食堂和她聊天。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久。她给我触动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她问我:“哥哥,你说我还有未来吗?”说完,她用一种极其忧郁的眼神凝视着我。
我当时特别激动地回答道:“有,为什么没有?你和我们一样,不,你比你身边很多人都出色。”
她笑了,笑得很勉强,其中夹着淡淡的忧伤。她好像思考了一会儿,说:“不一样。你们都会顺利地毕业,我却拿不到学位了。我和你们不一样。”她停顿一下,用一种特别悲凉的口吻说:“现在就更不一样了。”
她说得我直想掉眼泪。我安慰她道:“你别想那么多,不管什么时候都别自己放弃。不就是一个处分吗?毕业了肯定会撤销的,咱们刚多大啊?以后的路长着呢。”
她惨淡地一笑,说:“我就是特别后悔,特别后悔那次替考,它把我一辈子都毁了。”
那个晚上,我绞尽脑汁地劝她,她却再也听不进去了。当一个人经历了很多坎坷,遭受了很多打击,他或者是更加坚强,或者是日渐消沉。晓蕾明显是在向消沉的轨道滑落,让我难过的是:我想帮她,却力不从心。
后来,食堂关门了。她却还是不想回宿舍。同寝室的人或是回家,或是旅游,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对我说:“哥哥,一个人待在宿舍,我害怕。”
看着她那惊恐的眼神,我知道她又想到了昨天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我说:“咱们在学校里散散步吧。”
她使劲儿点点头。
那个晚上,安静而祥和。因为放假,路上行人很少。我们在住宿区不停地走来走去,最后绝大部分宿舍的灯都熄灭了。我没戴表,估计已经凌晨了吧。我走路很快,她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没有一丝回去的意思。我只好说:“要不咱们去看电影吧。”她又一次用力点点头。
说是看电影,谁又看得进去呢?我们基本上是在聊天,直到她聊困了,蜷缩在沙发上,悄然入睡。我看她一眼,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胳膊或是腿时不时地会剧烈地抽搐一下。
我也困了,倒在椅子上,两眼一合,睡着了。
早晨醒来,我感觉浑身发凉,怕把她冻感冒了,赶紧将她叫醒。她睁大眼睛,惊恐地四处观望。我说:“咱们该回去了。”她再次点点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路上,我问她:“冷吗?”她摇了摇头。
我想先把她送回宿舍,可在经过二舍时我意外地看到刘月站在那里。她没有去长白山?我大声叫道:“刘月!”她回头,见我和晓蕾在一起,很意外。等她快步走过来,我见她脸色铁青。
她先和晓蕾打个招呼,随即质问我道:“你昨天一整天,一个晚上跑哪儿去了?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她说这番话时充满了怨气。
我结结巴巴地问:“你们还没出发?”
“出发?没有你我们能出发吗?”
我一时语塞了。
刘月皱着眉头,问道:“大早起的,你和晓蕾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实话实说道:“我们昨晚去看电影了。”
“看电影?你们两个看电影?还通宵看电影?”刘月吃惊地问。
我点点头。
“这就是你说的事?”刘月又问,脸上是啼笑皆非的表情。
我气愤地说:“你在说什么啊?”
她反问道:“我还想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晓蕾赶紧说:“刘月姐,你别误会……”
刘月道:“我没误会,我也没多想。我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月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是在这个场合我却没有办法向她解释清楚。
刘月狠狠地瞪我一眼,道:“看你吭吭哧哧的样子,我不问你了,我问晓蕾。”说完,转脸对晓蕾说:“晓蕾,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晓蕾的脸腾就红了。我赶忙说:“你就别问了。”刘月气得脸色发白,道:“我真不明白,你们能有什么事还要瞒着我呢?”
晓蕾红着脸说:“刘月姐,我告诉你……”
刘月却很气愤地说:“不用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她看我一眼,道:“事情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和我走?”
我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来。早起刚醒,我有点笨嘴拙舌,这件事怎么也解释不清。我只是说:“我真的有事。”
刘月最后看我一眼,非常失望,道:“不去算了,我也没必要缠着你。那我走了,你自己别后悔。”
晓蕾道:“哥哥,你们一起去吧,我真的没事。”
我心里特别乱。我拦住刘月道:“你听我解释。”
她止住脚步,道:“你说。”
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直憋得大汗淋漓,最后叹了口气。刘月瞥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孤儿寡母》第三部110 标签: 宿舍 孤儿寡母 林海 电话 学校
十一长假我一直留在学校陪晓蕾。我没有义务这样做,可我又必须这样做。电影院里晓蕾入睡时脸上残留的惊恐万状的表情深深地刺激着我。这种事带给一个女孩儿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或许会给她的一生留下阴影。在这个遥远的城市,我是她唯一信赖的人。我又怎能在她最为困难的时候离开?即使我帮不了她,能留下来对她也是一种安慰啊。
我曾劝她:“回来吧,小店里没有了你就没有了生气。”她却固执地摇摇头。我叹口气,也不好勉强。那些天我最怕看她的眼睛,因为里面充满迷茫。
假期很快过去了,刘月也该回来了。
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嘴里似乎在含着东西,说话有点含混不清。
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回长春?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忙你的吧。”声音极为冷淡。
我坚持道:“我没事,我肯定要去接你。”
“真的不用。你还怕我找不到学校吗?就算真迷路了,我还可以给警察叔叔打电话啊。”
那是怎样一种陌生的口气啊,她像是在开玩笑,可我却听得全身发凉。
她又说:“我现在有点事,等回去联系你。”说完,挂了电话。
我握着话筒,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发呆。
第二天上午,我打她电话,关机,往她宿舍打,她的舍友接的电话。她一下听出了我的声音,道:“班长?有事吗?”
我问:“刘月在吗?”
她很惊奇地说:“她没和你在一起吗?她今天刚回宿舍,在宿舍停没一分钟就跑出去了,我们都以为她去找你了呢。”
我说:“没有。”等放下电话,我感到一阵巨大的失落。
整整一个白天过去了,我一直守在电话旁边,却没有任何她的消息。窗外,渐渐暗下来,最后,天完全黑了。我只好再次往她宿舍打电话。还是她的舍友接的电话,她告诉我,刘月一天都没回去。我开始发慌,甚至有点手足无措。我们之间从未闹过这么大的矛盾,我隐隐感到一种灾难即将来临。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穿上外套,走出二舍,急匆匆向女生楼下奔去。
外面阴天,甚至飘着零星的小雪。雪花落在地上,很快湮没在尘埃当中,洒在我脸上,是丝丝凉意。我中午吃了一包泡面,晚上什么都没吃,现在却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我迫切地希望见到刘月,我知道她还在生我的气,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一见面彼此间的不快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我站在一棵松树下,周围有好几个男同学。他们都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热切地盼望着女友出现,等她们走出来,两个人手挽手去自习、去散步、去幽会。我看着他们那幸福的样子,由衷地为他们高兴,可一想到自己,不禁有些黯然伤神。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食堂的灯关了,超市的灯也关了,那几对情侣也回来了。他们在楼下缠绵一会儿,女孩儿恋恋不舍地上楼,男孩儿一直目送她背影消失。可是,我等的人却到现在还没出现。
啊,传达室的大爷已经出来准备锁门了。就在这时,那个让我无比熟悉的身影终于现身了。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