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变得特别生气,道:“你是不是喜欢受虐啊?你这种念头很危险啊。她那么对你你竟然不恨她,还想帮她,这是什么感情啊?”
我叹口气,道:“我一个大男的,说什么恨不恨的。我想帮她是因为我把她当作朋友,我希望我的每一个朋友都能快乐。”
《孤儿寡母》第三部117 标签: 吴宇 扫雪 孤儿寡母 赚钱 生活
元旦过后,长春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气温骤然降至零下三十度。期末考试开始了,原本松散的大学生活一夜之间紧张起来。最近吴宇一直跟着王芳上自习,对得奖学金充满了信心。因此当我找他扫雪时,他很费解,问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好好看书?”我说:“老天爷要下雪,我能管得了?”吴宇“切”了一声,瞟我一眼道:“装傻?你不会雇人扫?现在非常时刻,谁还去扫雪啊?”我愣了一下,雇人扫雪?好像我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这个念头。吴宇趁机拎起书包,准备逃走。我赶紧拽住他道:“去扫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他没正面回答,痛苦地挣扎两下,但没挣脱。透过我的手劲儿,他明白了我的决心,只好屈服。尽管极不情愿,尽管满嘴牢骚,但他还是像个孩子似的慢吞吞地跟在我身后。
其实,那个清晨格外明朗。地面到处是白雪,太阳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偌大的校园显得亮亮堂堂。吴宇之所以垂头丧气,完全是因为不想干活。又一年过去了,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去年这个时候,无论天有多冷,无论刮多大的风,我们都热切地盼望着下雪。我们太需要扫雪的钱了,尽管每次只能赚上五十,却足以支撑我们的生活。
我回头看看吴宇,说:“你看,老天还很眷顾我们,今天一丝风都没有。”
吴宇正低头想事儿,听我和他说话,赶紧抬头,左顾右盼,完全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好半天,他突然笑了,道:“嘿嘿,真是,一点儿风都没有。”
瞧着他那后知后觉的样子,我很无奈,不理他,继续走路。脚下的雪足有半尺厚,踩上去特有感觉。放眼四周,一片洁白。路面、枝头、楼顶,到处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亮得刺眼。
我正饶有兴致地四处观望,吴宇突然跑上来,兴奋地说:“海哥,咱们中午去吃火锅吧,把赚这点儿钱全吃了。”
我差点摔倒在地。钱还没赚到手,他已经想好花处了。好像每次都这样,这就是吴宇的性格。
我说:“全吃了?一百块钱呢,咱们吃什么去啊?”
吴宇眉飞色舞地说:“天都酒店旁边新开了一家火锅城,正宗的重庆火锅,很上档次,咱们就去那儿。”我没说话。他用舌尖舔舔嘴唇,一副馋涎欲滴迫不及待的猴儿急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同意,他却不容我说话,抢先道:“你叫上刘月,我叫上王芳,这样就能把钱全花光了。”我简直要吐血了,我这个兄弟完全摆出一副不把钱败光就誓不罢休的架势。不过转念一想,四个人在一起吃顿饭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们好像半年多都没聚过一次。于是,我强打精神,点头同意。吴宇立刻来劲儿了,不但窜到我的前面,而且拽住我的胳膊,拼命往前拖,边拖还边催我:“快点儿,快点儿。”看来物质刺激有时确实效果非凡啊。
我们拿上工具,来到责任区。那里空无一人。上午,连车辆都极少。宽阔的路面被积雪覆盖着,放眼看去,竟然没有尽头。吴宇腿一软,瘫到我身上,道:“海哥,你看,就咱们两个,那么大一片,什么时候能干完啊?”
我鼓励他道:“别怕,手是英雄好汉,眼是怂蛋泡。”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解释道:“就是说眼睛一看活儿多就先怕了,手却一刻不停,一会儿就把活儿干完了。”
他明白了,随即立刻行动。只见他抓起扫帚,把眼一闭,一通乱扫。我吓得四处躲闪。一分钟过后,他竟然扫出了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大圆圈。我远远地看着他,哭笑不得。他注视着我,洋洋得意。最后我说:“你扫得大部分都是别的班的。”吴宇大吃一惊,仔细看看,然后一脸痛苦的表情。
我说:“好了,好了,别闹了,开始干活儿了。”
那一天,吴宇怪怪的,老是像个孩子似的捣乱。我有点儿不习惯眼前的他,在我印象中,吴宇应该是这样的:天生乐观,个性张扬,说不上稳重,但足够坚强,偶尔,在他的眼睛里也会见到一丝忧郁的目光。人都是很复杂的动物,他不例外,他曾流露出各种情感,却唯独不见孩子气的单纯。长久以来,我们一直处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在我们最为困难的时期,几乎每时每刻我们的神经都紧绷着。我们精打细算地安排着每一天的生活,但一到期末,我们还是会面临这样的困境:翻遍所有的口袋都凑不够一顿的饭钱。那种滋味只有经历过贫穷的人才能体味。就是我们低头走路的时候也在想着事情。我们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焦虑焦急焦躁的表情。
吴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看他就像看我自己一样。悲哀的是:我已经习惯了少年老成的自我,完全忽略了我们的年龄,当我们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孩子气的纯真,我竟然比别人更容易吃惊。
时光就像流水一样,温柔但又无比坚定地改变着我们。尽管我们在奋起抗争,但它还是在我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哎,岁月无情。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两个忙得满头大汗。已经扫了三分之一了,该休息休息了。我叫住吴宇道:“歇会儿,歇会儿。”
他嚷嚷道:“一口气干完算了。”
我说:“我不行了,要干你一个人干。”
他还真没停下的意思。我只好上前,劈手夺下他的扫帚,把他按在地上,道:“歇会儿,聊会儿,慢慢干。”
等我们坐下来,才觉得浑身发软,头上的汗一蒸发,竟然有点发凉。吴宇口渴了,抓起两捧雪就往嘴里塞,他边吃边问我:“你不渴吗?”我开始没觉得渴,他一问,不知不觉就渴了,也吃起来。
空旷的雪地,就我们两人,荒凉而孤寂。
我看看吴宇,他也看看我。我们两个嘴角都挂着尚未融化的雪花。我忍不住笑了笑,他也笑了笑。可是笑过之后,我突然觉得面部肌肉痉挛,竟然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吴宇张张嘴,却没说话。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沉默一会儿,我率先说:“和去年这个时候相比,咱们的生活强多了。”
吴宇低头说:“强什么?去年就是咱们两个扫,今年还是咱们两个,都一样。”
我说:“去年咱们天天盼着下雪,今年就不用盼着了;去年咱们不仅扫自己班的,还要去揽别的班的活儿,今年扫完自己班的就足够了;去年拿到钱后,咱们得好好算计怎么花,今年咱们可以牛气冲天地拿着它去吃火锅了。你说,有没有变化?”
吴宇瞅我一眼,没说话。我又说:“你看,咱们都会可怜自己了。真正困难的时候,咱们只顾得埋头赚钱,是没时间心疼自己的。”
吴宇没回答我,只是叹了口气。
原本想休息一下,轻轻松松地聊聊天,却不想话题如此沉重,我们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吴宇突然说:“海哥,你说得对。人不能不知足。和我们身边很多人相比,我们够幸运的了。”
我点点头:“比上不足,让我看到努力的方向;比下有余,让我保持乐观的心态。或者说,我们更应该和以前的自己相比。如果我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那我们就应该努力下去。”
吴宇轻轻地说:“是啊。和去年相比,我们现在的生活确实好多了。”
不知为何,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吴宇猛抬头,问我:“海哥,你最近见晓蕾了吗?”
我摇摇头。我对这个名字已经很生分了。
吴宇脸上荡起一阵焦虑的神情。他说:“你知道吗?她现在生活得挺苦的。”
我的心一阵悸动。他接着说:“最近她老去A食堂。每次她都打二两米饭,一份萝卜粉丝,一共七毛钱。她总是躲在角落吃饭,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怕别人看见。”
我的嘴角一颤。吴宇充满悲情地说了一声:“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我们过去的影子。”
我心里特别难过,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吴宇却不解地问我:“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无动于衷啊?她可是你妹妹啊。”
我粗暴地打断他道:“别说了。”他愕然地看着我。我站起身,颤抖着声音说:“在她身上看到了我们的影子?你错了,她比我们更难,她比我们更可怜。她是个女孩儿,会有很多不便;她是个女孩儿,难免要受更多的委屈。就像你说的,她总是一个人,从来就没有什么朋友,就是遇到再大的困难,她也只能一个人承担。”
说到这儿,我简直想哭。我的朋友饱受生活的折磨,可我却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吴宇吃惊于我如此强烈的反应,没敢说话。我一脚踢开横在面前的扫帚,快步向前走去。吴宇叫我道:“你去干什么?”我说:“我要帮她。”吴宇问:“你怎么帮?”我没回答。
我来到路边一座电话亭,拨通了晓蕾宿舍的电话。接电话的人我并不认识,她问:“请问你找谁?”我说:“找徐晓蕾。”她说:“你等下。”然后把电话交给了别人。
“请问你是谁?”
当我耳边响起这个熟悉的声音,两滴眼泪在瞬间滑落。我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为什么这般强烈。我用左手把泪水拭下,说了声:“是我。”
她没听清楚,问了声:“你是?”
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一字一顿地说:“是我,你哥哥。”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给她打电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道:“你听我说。我和吴宇在外面扫雪呢,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扫?”
我没说清楚,她更是听得糊涂。我赶紧解释道:“我们在扫雪赚钱。”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