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农听后特兴奋,道:“好啊,我的瓜啊,在这十里八村都是最有名的。”
不一会儿,来到路边一帐篷前。瓜农把车停下,先喘会儿气,然后老练地拍拍瓜,挑出一大个的,道:“就是它了,拿回去吃吧,小心把你们的牙齿甜得掉下来啊。”
弟弟笑着说:“不用拿回去,我们就在这儿吃。”
瓜农却说:“这是你的,你们拿回去。在这儿你们是客,我请你们吃我的。”说完,对帐篷里喊道:“菡,出来算帐。”话音刚落,从里面走出一个穿花格子衬衫的小姑娘。她熟练地称瓜,算帐,道:“一块二。”那么大一瓜只要一块二,真便宜!弟弟尚未反映过来,老狗已经把帐结了。
这时,瓜农从旁边水桶里捞出一瓜,熟练地切成小块儿,热情地说:“来,尝尝我这瓜,吃过一次,保证你们下次不买别人的!”
弟弟接过一尝,真甜,经凉水镇过,口感更佳。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躲在树荫下吃瓜,真是莫大的享受啊。
瓜农又对着帐篷叫道:“菡,出来歇会儿,来吃瓜。”
那个小姑娘收完钱立刻钻回了帐篷,听到叫声,走出来,坐在旁边,安静地吃瓜。
弟弟一边吃一边问:“老伯,今年瓜收成不错,看来您要发财了啊。”
瓜农笑呵呵地说:“收成是不错,可是运不出去啊。我听说呼和浩特的瓜卖到五毛钱一斤,可我这儿顶天只能卖到两毛。要是有人把我的瓜送到呼和浩特去卖,那我才真正算是发财了。”
老农个子很矮,但声音宏亮,而且总是笑眯眯的,一副知足长乐的神情。他不断招呼弟弟和老狗吃瓜,自己却很少吃。这时,那个小姑娘捧着一块瓜,递给老农,道:“爸,你吃块儿。”老农推辞道:“你吃,你吃。”小姑娘却固执地塞到爸爸手里。老农接过来,幸福地咬了一口,感慨道:“哎,我这宝贝闺女,不但聪明,还孝顺,天底下难寻第二个啊。”小姑娘听爸爸在生人面前夸自己,脸腾一下红了。
弟弟抬头:啊!他看到了一张多么清秀的面容啊!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头发乌黑油亮,面颊如脂似玉。一件花格衬衫,一条米色长裤,一双农村最常见的黑色布鞋,鞋尖绣着两朵精致的小花。一身最寻常的行头,穿在她的身上,却迸发出奇异的光彩。这个无比简陋的帐篷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鲜亮起来。
弟弟只看她一眼,便记住了那张迷人的脸庞。漂亮的女孩儿千千万万,她却与众不同。那种美丽夹着浓厚的乡土气息,让弟弟看后如此熟悉。
弟弟垂下头,那女孩儿问道:“你是当兵的吧?”
弟弟很诧异,自己分明穿了一身便装。他抬头,一脸困惑。小女孩儿哧哧笑道:“只有你们练射击的才会这么亮的眼睛。”
弟弟感激地对她笑笑,她却又钻进帐篷。看着她的背影,弟弟有些失落。但她很快又回到外面,捧着本书看了起来。弟弟本能地瞄了一眼,惊叫道:“自考教材?”
小女孩儿微笑着看看弟弟,似乎觉得他少见多怪。弟弟伸手接过书,竟然还是本科呢。他由衷地赞叹道:“厉害,厉害!”
那瓜农刚点着一支烟,听了弟弟的话,狠劲儿吸了一大口,道:“我这闺女,当初我要供她读高中,她早考上名牌大学啦。”
小女孩儿嗔怪地叫了声:“爸!”
弟弟不解地问:“您为什么不供她呢?”
瓜农叹了口气,道:“没钱呗。她们姐弟两个要都考上大学,就是把我累死也供不起啊。为了她弟弟,只好委屈她了!”说完,心疼地瞅瞅女儿。小女孩儿没说话,只是手轻轻地颤抖一下,继续埋头看书。
弟弟的心一阵悸动。瓜农寥寥数语,让他联想到自己。那个小女孩儿和自己的经历实在太相似了。他对她的印象本就不错,而这种相似的经历更让他对她充满好感。
他真想好好和她聊聊,却觉得自己有点拙嘴笨腮。恰好老狗说了句:“咱们该回去了。”弟弟于是和瓜农告辞。小女孩儿很自如地向他摆了摆手。
老狗拎着瓜,脚步轻松。弟弟两手空空,却有点步履沉重。他走出去很远,终于忍不住回头:小女孩儿还坐在那儿看书,姿态优雅而恬静。
《孤儿寡母》第三部101 回到农场,弟弟有点心神不安,不知为什么,他经常会想起那个卖瓜的小女孩儿。好不容易又盼到周末,他迫不及待地叫上老狗去外面吃瓜。
老狗嗅出了点儿特殊的味道,他问弟弟:“你不是心里有鬼吧?”
弟弟反问:“我心里有什么鬼?”
老狗说:“没有最好。不过我要提醒你,士兵是不能和驻地女孩儿谈恋爱的,否则肯定要挨处分。”
弟弟气愤地反驳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去吃瓜,你却想哪儿去了?别看你平常老实巴交,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真不少啊!”
老狗被说得满脸通红,连连和弟弟陪不是。弟弟不再理他,大步流星向前走。可走了一会儿,冷静下来,他觉得有点可怕:如果不是喜欢,自己为何这么想见她?如果是喜欢,这种感觉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
碰巧那天瓜农不在。小女孩儿接待得他们,她认出了他们,却没和他们多说话。当时,她的小瓜摊生意兴隆,前面停着几辆跑长途的大货车,五六个司机正在豪气冲天地吃瓜。他们每人消灭一个后又带了几个走,瓜皮丢得满地都是。
小女孩儿帮弟弟选好瓜,收好钱,问:“你们在这儿吃,还是带走呢?”
弟弟犹豫一下,道:“在这儿吃吧。”
小女孩儿很娴熟地把瓜切好,摆在他们面前,然后去捡那些乌七八糟的瓜皮。
弟弟友好地对她说:“你也吃点儿吧。瓜这么大,我们两个人吃不完。”
她却只是笑笑,没说话。等收拾完了,她又坐到凳子上看书,还是一言不发。弟弟真想和她说话,可她连头都不抬,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弟弟没办法,只好低头吃瓜。那个瓜实在太大了,弟弟本来就是照着三个人吃买的,结果只吃了一半儿他们两个就饱了,丢掉肯定浪费,拿回去?又都切开了。弟弟只好求那个女孩子:“你能吃点吗?就当给我们帮忙了。”她却淡淡地说:“我家里这么多瓜,我一点儿都不想吃了。”弟弟碰了个软钉子,只好和老狗一起努力,等把瓜吃完了,他们的肚子也要爆炸了。不过也好,现在撑得他一点儿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们起身离开,那个女孩子都没说一句话。弟弟气呼呼地想:她可真孤僻。
路上,老狗不断地咯咯发笑。弟弟不理他,觉得羞愧难当,他暗暗发誓:再也不去那个瓜摊吃瓜了。
虽然在这件事上遇到了点儿麻烦,但弟弟在农场里却迎来了一个重大的机会。场长的通讯员去军区学习了,而且一去就是数月,等他回来,或是签成士官,或是退伍,反正是不能做通讯员了,于是这个位置就出现了空缺。怎么说这个职务呢?说得好听点是通讯员,说得不好听就是场长的生活秘书,不仅场长的吃喝拉撒睡都要管,连场长家里的事也要管。军队里等级森严,且军官个个都是火爆脾气,这个活儿不好干,挨骂,甚至挨打都是经常的事。但它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接近领导。但凡好事,比如考军校、签士官、提干等等,往往轮到的都是领导身边的人。所以,尽管有些不如意,但综合评价,它还是利大于弊。
通讯员一走,很多人就盯上了这个位置。弟弟曾特别渴望过这个职务,但他知道自己没机会,当上通讯员的都是领导最赏识的人,自己?怕是领导最讨厌的吧。
因为没有欲望,他倒落得一身轻松。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场长主动找到了他。
那天弟弟正在喂猪,场长派人把他叫了过去。弟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进屋就开始心慌。场长很温和地让他坐下,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摞试卷,道:“这是我读函授的作业,答案书上都有,你帮我找找,把题做了。一个星期后交给我。”弟弟赶紧点头。场长又问了点儿他工作和生活情况,弟弟一一回答。他有点局促不安,场长看出来了,说:“拿回去做吧。”弟弟答应一声,站起身,直到走出屋子他才如释重负。
第一次和领导近距离接触他竟如此紧张。
接下来几天,除了喂猪他就在书上找答案。老狗看了,欣喜万分地对弟弟说:“啊,你要走运了,这都是通讯员干得活儿啊。”
弟弟也有点兴奋,他似乎看到希望在他面前闪动。可他又不敢有太多期待,他语气平静地说:“不就是给领导答一份试卷吗?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老狗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简单地重复道:“你要走运了,你要走运了。”最后他说:“你要不信,咱们可以打赌。”
弟弟格外珍惜这个机会,他认真找过了每一份答案,每道题都答得清清楚楚。三天后,他去给场长送试卷。场长先是惊诧于他的高效率,但随后问道:“这么快就做完了,不是在瞎糊弄吧。”可等他接过试卷,第一眼就被弟弟俊俏的笔迹打动了。他重新审视弟弟道:“没想到你的字这么漂亮!”弟弟还是紧张,他笑了笑。弟弟的字本来就好看,何况在新兵营的时候,他跟着朱海涛整整练了三个月啊。场长浏览一遍后非常满意,他拍拍弟弟的肩膀,说:“行,办事干净利落,有前途。”弟弟听后,心里那块石头才落地,来之前,他生怕场长不满意啊。
随后几天,场长有什么事都找弟弟。弟弟开始做事战战兢兢,但慢慢就放松了。领导也是个人,和他接触多了,严厉的表情少了,脸上的笑容多了。其实,他还是挺和蔼可亲的。士兵们开始对弟弟刮目相看,虽然他照样喂猪,但大家已经把他当成准通讯员来看了,说话时都客客气气。哎,人呐,其实弟弟做什么与他们有何相关?大概这也是人的本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