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随着那“吱呀”的声音,宫房庭院的另外半扇虚掩的门缓缓地打开来,现出庭院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草,和爱元宫很像,也是翠竹,梅花……但又好象多了点什么……
多了点……
雨凝“啊”的一声尖叫,咣地蹲在地下紧紧地抱着膝盖,她把眼睛紧紧地闭住,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因为她终于发现多的是什么了……
玻璃窗虽然浮着尘土,但明亮的阳光反射下,她还是可以清楚地瞧见玻璃窗上映照出自己和虹儿的身影,这本不稀奇,但稀奇的是……那镜子里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雪白的身影……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波若波罗密,阿弥地藏王菩萨……
雨凝发着抖念着一切自己知道的佛号,这不能怪自己呀,你说在现代你可以无神论科学世界观,但自己能穿越时空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事了,再面对别的匪夷所思的事的时候,不免也就有些动摇了。
良久,良久,久到雨凝怀疑自己已经在这里蹲了几百年,没准一睁眼已经时间流逝到现代了,蹲到双腿麻的像针扎了,她终于忍不住一跺脚,横下心睁开了眼睛。
什么也没有……
就连虹儿,虹儿也不见了……
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宫殿门前,如果不是天上的阳光一样明媚,雨凝真有点怀疑自己闯进一个鬼故事了,还是超恐怖的那种,见鬼可怕,孤身见鬼就更可怕了,因为人怕不只是鬼,更恐惧的是黑暗的未知,和恐惧自身的孤寂。
似乎是回应她的想法,那宫门又吱呀地响了起来,从一丝苍翠的竹子后面忽然伸出个雪白的袖子,瞧不见人也瞧不见旁的,那片袖子就似乎有了无限的诱惑力。
时间似乎凝止了,那袖子在风中缓缓地颤动着,雨凝终于忍不住了,她直起身来,跺跺麻木的双腿,终于一步一步地向那扇门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那片袖子的主人,不管它是人是鬼,似乎也紧张起来,或许是风更大了,那片袖子抖动地更加厉害,一点点地向门外飘起,似乎只要一步,雨凝就要抓住它了,只要一步……
雨凝站在高高的木门坎前,迟疑地望着那片雪白的袖子,然后……缓缓地伸出了手,抬脚向门内迈去。
朱门后,一个熟悉的面孔正紧张地屏住呼吸,从门缝里不错眼地盯着雨凝的脚,只要再一步,再一步……
只要董鄂氏迈进门槛,就会被那条白绫套住,接着,被强压在地的竹枝就会一弹而起,强大的弹力将将董鄂氏重重地弹向门框,院墙,或是随便些什么……
然后……她死了,自己就可以向主子交待了。
没错,这是一个圈套。
希微的再一次赌博,玉宁宫一直传有鬼祟的流言,如果雨凝死在这里,一定会归于鬼神之怒,因为她的戴孝之身,冲撞了鬼神。
知书和另一个宫女早就抄近路来到了这里,那个扮鬼的宫女先出现在门里,引起雨凝的注意,目的就是为了把她引进院里。
阳光在玻璃窗上轻盈地跳舞,雨凝抬脚踩在门槛上,若有所思地愣了愣,忽然伸出双手抓住了门环,咣地将大门关死了。
知棋和那躲在树后的宫女差点惊地一跤摔出去,两人目瞪口呆地相视一眼,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轻快地噔噔离去了。
“姑……姑姑……”
那树后的宫女大惑不解地瞧向知书,知书却也是满面的茫然,跺脚道:“煮熟的鸭子……怎么地又飞了?”
鸭子却是一步三摇,得意洋洋地开始找寻爱元宫,其间迷路若干次,问路若干次,再迷路若干次……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爱元宫。
希微正倚在薰笼上,见她回来忙扶着宫女站起身来,关切地道:“妹妹到哪里去了,虹儿说转个身你就不见了,喊了知书她们去找也没见,你要急死姐姐不成。”
雨凝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宫里太大了,竟迷了路。”
希微挽着她的手关切地瞧了又瞧,一厢又喊传膳烧水,虹儿端着脸盆并手巾侍立在一侧了,眼睛只是细细瞧着雨凝的言行举止,希微也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只雨凝犹似不察,只笑嘻嘻地说些闲话。
过不一会儿,侍膳太监捧了膳盒上来,摆在张下面架了炭炉的红木格栏雕花几上,希微见都是些口蘑肥鸡、羊肉丝焖跑,烹白肉之类的东西,一双筷子举起来又放下了,不悦道:“年都过了……还尽是些油腻腻的东西,御膳房是怎么当差的,越来越不尽心了……”
领头的太监脸一红,忙跪下了,赔着笑道:“回主子的话,卓礼克图亲王要回蒙古去了,今儿晚上太后本想只传几位蒙古主子摆个家宴的,谁知道皇上下晌午传了口谕,说宣了朝里的几位蒙古大人并内眷,自己也要来……这旨下得匆忙,内外膳房的疱人厨役都忙不过来,也得不出空为主子做些可口清淡的,又不敢不传膳……奴才求主子别气,想必他们这会儿也得闲了,奴才这就命他们另做些来。”
希微听了微微一怔,抬手道:“瞧你们忙得可怜,也别另做了,都出去候着吧。”她夹了一筷子鸡丝细细品着,心里将刚才那太监说的话慢慢理出头绪来。
吴克善是因为静妃之死而进京的,静妃娜木钟是吴克善最宠爱的女儿,此次暴毙,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听说他要将静妃的灵柩千里迢迢,拿冰护了送回蒙古去,顺治私里竟也答应了……这事进行地悄然无声,两边也都是心有默契,顺治有负有蒙古,拿此来补偿平息吴克善的怒火。
似乎又还不只如此,听说庄太后又从蒙古物色了一个女孩儿,是和硕达尔汗亲王家的格格,年纪只有十一岁,比皇后乌尤还小,但辈份却是皇后和惠妃的姑姑,顺治的表妹,据说是不日就要入宫了。
想到这里,希微不屑地抿一口奶酒,心道:十一岁……真不知道蒙古送她来做什么,给顺治做女儿宠吗?庄太后自然不会是为这个,她应该是为了将有限的正妃位置都让蒙古势力占据吧。
二十二
希微在上面食不知味地用完了膳,将这件事想得通透了才放下心来,见雨凝还在旁边站着,心里又是一凛,初进宫时和淑妃斗,和静妃斗,和陈妃斗,和琳妃斗,好容易熬到这个位置了,却又有了新的敌人,董鄂呀董鄂,莫非你真是九条命的神猫,还是天佑神保?
但无论如何……我终熬到了这个位置,不管是为了这位置,还是为了顺治,我都不会那么轻易罢手了,何况……有那么容易放得了手吗?
希微自嘲地淡淡一笑,放不了手,还是不想放手,只有自己最清楚。但是,当一个人以为这样是快乐的时候,又何必非要去计较,这样倒底是不是真正的快乐呢?所以,当自己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时候,去争取好了,何必管它是不是自己真的需要的……
雨凝手里捏着腰上自己编出的松香色络子,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安静而平淡的笑意,她弯下腰去,玩着绦子长长的流苏,松软而温暖的棉穗间,金丝坠了几颗玉珠子,滑过手指时,冰冷的寒意一现即隐。
第六章 银篦击节碎 苦恨欲之无穷
庄太后收到雨凝贡上来的络子,见颜色虽然别致些,却远没有往日得到的那些个精巧,还是虹儿心思伶俐,在旁边进言道:原来这绦子是三贝勒和格格的定情信物,三贝勒病故后,格格睹物思人,自然也就不够精巧了。
雨凝侥幸地过了这关,但她心里明白这董鄂是个不世出的才女,琴棋书画都是颇有造诣,自己书画方面小时候倒学过些基本功,围棋也略懂一二,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微末技俩,别说才女了……就前几日偶尔瞧到虹儿写的字,自己都汗颜了半天,人家是一笔极好的卫夫人簪花体。
开始她还一径安慰自己,那虹儿字写得再好也只是个宫女,这满贵后妃中恐怕连识文断字的都少,何况是挥毫洒墨,刚想到这里,偏又看到了希微审改皮库的登记册子,她手持着象牙杆子的羊毫细笔,竟是蝇头大小的极端正的楷书,可以直接拿来当贴子临的……
董鄂呀董鄂,你可知道你的一世才名就要毁在我手里了……雨凝心悬在半空中,就怕顺治一时兴起,来个慕你才名以文会友,待绦子的事一结,她干脆就天天闷在房中,和希微要了本张旭的贴子临了。
虹儿见她龙飞凤舞地有趣,忍不住盯着瞧了半晌,直呼:“字写成这样……除了写字的,还有谁能看懂……”
雨凝也不理她,自顾奋笔疾书,她本来就有些文墨功底,如此练下去,竟渐渐有些样子,虹儿细细辨了,见她常写的几个字竟是“剑走偏锋”。
“格格要当个飞檐走壁的女侠客不成?”虹儿掩着嘴笑道。
正说着话,就见门帘一动,知书闪身进来,手里抱着个粉缎子的包裹,见摊了一桌的纸墨,便躬身笑道:“格格吉祥,格格好兴致呀……”
雨凝忙搁了笔,站起身笑吟吟地道:“知书姐姐快请坐……虹儿倒碗热热的奶茶来,这几天我身子有些不适,怕传给康妃娘娘,就没怎么走动了,娘娘可还好?”
知书笑道:“托格格的福,康主子康健如常……这是主子让奴婢送过来的衣裳,今儿是二月二,皇上在永寿宫摆了宴,也给格格下了贴子的。”
雨凝心里一动,没来由地双颊一热,再抬眼瞧那包裹里,整齐地叠着一身宝蓝色的旗装,并个青绒攒花旗头,另还有个红绸点钻的锦盒,打开来,原来是对天青石的梅花形耳钉。
知书把东西一样样摆到桌上,殷勤地道:“格格快试试大小,这旗头是特赶出来的,您瞧这花儿镶的有多好看……方才在精绣坊,说起来好笑,惠主子竟也瞧中了呢,非要拿去,最后还是拿出我们主子来才压住了。”
雨凝忙笑道:“康妃娘娘辛苦得什么似的,还分出心来照顾我,我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