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是说……”知书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怕是……那鹦哥是她送进宫来向我们示威的呢……”
希微烦躁地咬住唇,心里千丝万绪乱成一团。
春风不识人,不管不顾地吹进这烦躁的庭院,一朵梨花,怯怯地,悄悄地,绽放。
一进三月,皇后乌尤就满十五岁了,她的母亲是顺治的亲姐姐:固伦长公主爱新觉罗雅图,父亲是庄太后的弟弟弼尔塔,她血脉中流走的是蒙古和女真的血统,但性情温柔良善,相貌纤细温雅,倒像是汉人家的小姐,她初进宫时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现在虽然青涩未褪,但眉间已经渐渐透出端庄娴静的气质。
这晚,她和同为博尔济吉特氏的惠妃在慈宁宫陪太后进膳,正巧这天进了新酿的马奶酒,庄太后向来喜欢这家乡的味道,边喝边劝道:“你们俩也多喝些……左右不过咱们几个人,喝多了也没人笑话。”
惠妃嫣然一笑,亲自端起酒壶为庄太后斟满了酒,又夹了几筷子火腿,微笑道:“皇额娘尝尝这个,他们新法儿制的,糟得又辣又香。”
她素日都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偶尔温柔细心一回反倒让庄太后诧异起来,向皇后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惠妃这是怎么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被谁灌了迷药不成?”
皇后喝了两口酒,比平时活泼多了,红着脸抿嘴直笑:“回皇额娘的话,她不是不疯了,是更疯了……您还没见方才来的路上,唱了一路的歌儿……也不怕奴才们笑话。”
“哦?”庄太后挑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微笑道:“让我来猜猜……准是又得了什么好宝贝,也不说拿给额娘瞧瞧。”
惠妃得意洋洋地嘟着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要说什么又停了,转头望向皇后,托着腮道:“你可不许浑讲……不许!”
“倒底是什么事呀?”
三十一
庄太后真有些好奇了,回过头问自己贴身的宫女塔娜:“你的消息最多……快说来听听,惠主子这是打什么谜呢?”
塔娜掩着嘴直笑,瞧惠妃瞪着自己,便摇手道:“奴婢可不敢混说……主子,您瞅惠主儿这小儿女的样子,可不就得往小儿女的事情上想。”
庄太后一头雾水,皇后终于撑不住了,红着脸低声笑道:“皇额娘别猜了……也没什么事儿,就浊这半个月来,万岁爷没少翻她的牌子。”
惠妃飒爽的性子,难得脸红成这个样子,坐在那里抓了旗头上的穗子玩,却又道:“也没少翻你的牌子……怎么尽笑我。”
塔娜在旁道:“可不是嘛……这半月来皇上翻的牌子都是咱们蒙古妃嫔的,奴婢瞧皇上,是真明白太后的苦心了。”
庄太后伸手按着太阳穴,又是舒心又是满意:”他长到现在,我这当额娘的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前阵子鄂硕的二格格说是病重……我瞧他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好在终究还是小孩子脾气,新鲜几天就又好了。这半个月里康妃待产告了假,我更不得空了,倒没注意这些……可别说,他这阵子是长大了不少,在朝上也像个大人样了,颇有几件事处理的很是妥当,郑亲王都赞不绝口呢……”
塔娜赔着笑凑趣道:”打小老师们没有不夸皇上聪明的,以前有些荒唐也是还小,如今可不同了……皇上都当阿玛了,小格格、二阿哥,都可爱的什么似的,眼瞅着康妃的日子也快要到了,等明儿儿孙满堂的时候,您就更欢喜了。”
庄太后点点头,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瞧着皇后道:”康妃生得俊,腹中的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准不差……只是可惜了,这孩子若是你们的……”
皇后和惠妃相视一眼,都是羞得俏脸通红,皇后只是低头微笑,惠妃却昂然道:“皇额娘放心,我一定给您生上三四个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准保都赛着那康妃的孩子俊。”
“傻孩子……”
庄太后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眼睛里瞧的却是羞涩不语的皇后。
倘若,这孩子是在乌尤腹中,自己又何必还在这里劳心费力,博尔济吉特氏从我朝先努尔哈赤起,就牢牢地把持了后宫,我绝对不能让这份权力,从我手里流失。
希微呀希微,你错就错在精明剔透,错在羽翼渐成,错成腹有贵子。
你要我……如何安枕无忧?
“她竟然真的没死?”
希微颤抖着握紧手指,因为用力,关节在烛光下白的透明。
知书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说是皇上悄悄送了丸丹药过去,本来奄奄一息的人,拿水硬灌了那药,反倒渐渐好了……鄂硕怕再生出什么风波来,掩着不让人知道,听说皇上还悄悄去瞧了一次,小良子跟着的,眼见着二格格没事儿人似的,脸色有红有白。”
希微冷哼一声,拦了块烛泪在手里,只当是董鄂,恨不得把她捏扁拉长碾碎了。
知书瞧着她,小心翼翼地道:“还有呢……小良子说了,皇上和二格格提了入宫了的事,说要……要接她入宫当妃子。”
“入宫?”希微惊得霍然起身,怒道:“做梦吧,他想得倒是容易,只太后那一关就……”
知书道:“还有怪事呢……这半个月来皇上翻的牌子,不是皇后就是惠妃,竟是专宠蒙古了,您是没见……惠妃都快要横着走了。”
“哼……”
希微气极反笑,顺治呀顺治,你竟真要为那呆呆笨笨的董鄂氏向蒙古妥协了?
知书见她笑得诡异,忙小声劝道:“主子,您且歇歇气,奴婢瞧着……皇上这次是来真的了,二格格进宫咱们是拦不住了,不如……不如就让她进吧,一个半拉的汉蛮子,还怕她能掀什么风做什么浪不成?”
希微沉默地瞧着蜡烛,有一根已经烧到根部了,化成一滩烛泪,没有风,但中间蓝荧荧的火点闪了几闪,就那么灭了,只剩下一缕黑烟,在空气中挣扎片刻,也消失了……
希微全身一颤,也不顾半熔的烛泪滚烫,疯狂地把它攥在手里,眼泪就掉下来了。
顺治……我不要你死,我不管历史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管能不能改变……
我就是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持来付一矩,泉路谁人识……
希微伏在桌上真正地痛哭起来……
真爱无敌……
若真如野史所著,董鄂对顺治是真爱,但我对顺治又何尝不是真爱呢?
当真爱相逢相遇……
谁能够无敌?
三十二
第八章 东风恶 人情薄 命悬谁手?
庄太后打小在草原上养成的习惯,每天晨起第一件事,是吃一杯浓浓的奶茶。
先将上好的大米在锅中炒至微黄,放入玉泉山的泉水煮沸,将大米捞出,再放入磨碎的上好茶饼,新鲜的牛奶和些许盐,庄太后还喜欢搁朵糖渍的玫瑰花,又香甜又养颜。
这天也不例外,庄太后为福临翻蒙古妃嫔牌子的事,心里畅快,睡得也好,晨起比往常晚了些。
“太后吉祥。”
见帐子里有动静,侍夜的宫女就立刻清清脆脆地喊一声。
“起叩吧……”
庄太后拢拢头发,坐在床上没动,她在等塔娜送奶茶来。
俊俏灵巧的宫女们开始忙碌起来,打帐帘支窗子,庄太后含笑瞧着,心情很好地轻哼首曲子。
“皇额娘,请用茶。”
一阵浓郁的奶香飘过来,庄太后侧头望去,竟然是顺治。
“福临……”
庄太后一时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瞧着眼前的孩子,这么多年了,别说端茶送水,不和自己置气都要谢天谢地了。
顺治也有些不太习惯,腼腆地笑道:“皇额娘,这奶茶是儿子亲手煮的,就怕手艺不精,让皇额娘笑话。”
这更是让庄太后惊讶了,她端秀的脸上先是惊再是喜,顺治意外地发现母亲的眼里闪着泪光。
“我的好孩子……”
庄太后似乎想把他抱进怀里,像很多年前那样,终究还是忍住了,伸手把奶茶接过来,一口一口慢慢地品着。
“皇额娘,这味道还好吗?”
顺治小心地看着庄太后的表情。
庄太后满足地笑道:“比塔娜做的好多了,就是额娘舍不得一口喝光。”
福临心里一动,他本来是怀有私心而来,所言所行无非是为了那个人,可是……瞧见母亲的神情,他又有些犹豫了。
庄太后瞧出他的欲言又止,便支开了屋里的宫女,拉着他的手道:“无事献殷勤,准是有求于人……得了,额娘喝了你的奶茶嘴软,有什么要说的你也就别客气了。”
“这……,”顺治勉强地笑了笑,却还是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道:“皇额娘,儿子愚钝,有件事想求皇额娘示下。”
庄太后心里猜度,脸上却微笑道:“别这么文诌诌的,又不是戏台上对戏词,快说吧。”
“是,”顺治捏着金黄色的袍子角,终于大着胆子道:“儿子心里看中了一个人……”
“什么?”庄太后先是一愣,心里却松了口气,她当顺治要提什么了不得的要求呢,原来只有喜欢的人了,她大方地拍拍顺治的手背,微笑道:“你是皇上,天下都是你的,何况只是个女人。说吧,是谁家的格格,额娘帮你去开这个口……”
顺治听庄太后这么说,不但不喜,反而有些尴尬地笑笑,轻声道:“说起来额娘也见过,不是外人,是鄂硕的女儿。”
庄太后一愣,顺治提鄂硕,她自然先想到了二格格,但转念又一想:那酒和点心全是自己瞧着她吃下去的,便是个大罗神仙,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顺治所说的鄂硕家的女儿,想必应该是她的妹妹叫做纤云的,姐妹俩多少有些相似,姐姐死了,移情到妹妹身上倒也无妨。
顺治紧张地望着庄太后,见她神色由凝重变得轻松,忙道:“皇额娘怎么说?”
庄太后抿嘴一笑,伸手点他额头道:“有什么怎么说的……你瞧中的人,我还能说个不字吗?就是怕是你一时新鲜,委屈了人家娇娇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