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凝心上刹那间轻快了,她殷殷地望着庄太后,按理说一般妃嫔的亲眷入宫,皇上太后都不会阻拦的,但今儿庄太后却微微皱了眉头,问道:“他来做什么?”
雨凝知道机不可失,忙柔声道:“回太后的话,我阿玛中秋后就出了外差,想必是才回来。”
庄太后抿着嘴唇想了会儿子,却道:“传他进来吧,我也有阵子没见他了。”
这也是亘古难有的奇事,雨凝心里那个疑惑渐渐清晰,太后似乎是打定主意今儿要把自己留在慈宁宫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玉宁宫的事,还是梦里的……
那小太监领命去了,雨凝心里一动,过去拉住了希微低声道:“姐姐先别急着走……”
希微意外地望着她,眼睛里全是问号,雨凝无法说出,只得轻轻地摇了摇头。
希微微微一笑,走到庄太后身边翻捡出本佛经道:“怪不得他们说皇额娘是菩萨转世呢,每次听皇额娘念经,臣妾都觉得心里空明得很,今儿让臣妾再沾次光可成?”
庄太后心里有事,也不太注意她,微微一点头,又道:“你们都到里面去吧,终究是外戚。”
惠妃听是鄂硕来,她本来就讨厌雨凝,这时便一甩身子道:“我可还有事,皇额娘,臣妾告退了。”说着竟拉着皇后往外走,皇后无可奈何,也只得跟着她去了。
希微向雨凝使个眼色,拿着那本佛经走到了屏风后面,雨凝则侧身站在门处,殷殷地向外望着。
“阿玛……”
门外远远地走来两个人,为头的正是鄂硕,雨凝许久不见他了,这时只觉得心头发热,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鄂硕却是脸色一变,皱眉道:“你怎么……怎么如此憔悴了?”
雨凝喜不自禁地笑道:“阿玛却是更健硕了。”
庄太后见两人站在门外说话,忙扬声道:“鄂大人进来吧。”
鄂硕忙几个箭步走进去,跪在地上,两只袖筒擦擦有声地行了礼道:“奴才给皇太后请安,太后吉祥。”
庄太后深深地望着他含笑道:“吉祥吉祥……快起来吧,论起来,咱们还是亲家,别这么多礼了。”
鄂硕谢了恩起身,庄太后赐座给他,两人就说起闲话来,雨凝却都插不进话,只得站在一边,她站得偏,正巧能瞧见屏风后希微正探着身子往外瞧,她向希微使个眼色,希微挑了挑眉,拿眼睛向庄太后望去,雨凝忙点点头。
庄太后正和鄂硕说着外省的所见所闻,就听屏风后希微“啊”地尖叫一声,庄太后微一皱眉,塔娜忙走过去低声问了句什么,就听希微尖声道:“我……我刚才瞧见一只猫,雪白的……就在就在那儿……”
一二三
猫……雪白的……
庄太后心里一凛,脸上愀然变色,不由得向鄂硕笑道:“你且坐着,和女儿好好聊聊,我去瞧瞧。”
她一转身,鄂硕立刻转身对雨凝小声道:“快离开这里……”
“什么?”雨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瞧瞧四周宫女都凑到屏风后面去了,希微还在装神弄鬼地尖叫着,忙走到鄂硕身边,轻声道:“阿玛,你在讲什么?”
鄂硕脸色涨得通红,手指急得直发抖,他小心翼翼地轻声道:“是阿玛的错,不该送你入宫,太后今晚要害你,你快离开这里。”
雨凝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试探地道:“阿玛,你在说什么?太后要害我?”
鄂硕眼里泛上层泪光,无奈道:“那时太后允你进宫,我就心生疑意,便花钱买通了太后身边的人,最近听说宫里来了个法师……她,她……”
雨凝勉强笑道:“阿玛别急,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鄂硕苦笑道:“原来是皇上生了病,需要一个九月九日出生的女子之血,而且这女子还必须是爱着他的……太后便选中了你……今晚上就要……”
他说的断断续续,却见面前雨凝没有一丝惊奇的神色,只是苦涩地微笑。
“好孩子……你找空子到玄武门那片树林里,我已经安排了人会带你离开。”鄂硕见宫女渐渐散开,连忙着急地道。
雨凝垂下眼帘,像是在细细地思忖,忽然抬头道:“若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我们?”
鄂硕一愣,接着反应过来,连忙道:“你走你的就是,何必管我们?”
雨凝微笑道:“我若是走了,鄂府一定会被连累,阿玛……为了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你这样做值得吗?”
鄂硕呆住了,他愣愣地望着雨凝,半晌才道:“你……”
“我知道的……”雨凝点点头,柔和怜惜地望着他:“我在房里发现了额娘写给别的书信,情词感人,不是给你的。”
“我不管……”鄂硕忽然涨红了脸,急道:“你走你的,我既答应了她要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好你。”
他左右打量一下,见宫女都在交头接耳地说话,注意力不在这边,便一把拉住雨凝的手,拖着她向门外走去。
“你真的爱她吗?”
雨凝任他拖着,却幽幽问出这句。
鄂硕全身一僵,缓缓地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她不知道,我从开始就是懂的。”
当她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没人知道鄂硕心里是如何地痛苦和煎熬。
但是他还是说:“这名字很好……就用这个。”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汉人的诗词真的很美……
美的像是在战场上银亮的剑尖挑过敌人的头颅,鲜红的血就那样喷出来,无穷无尽。
痛的是,一辈子的事。
但是……却是自己心甘情愿的痛。
回过神来,鄂硕瞧见雨凝已经推开了自己的手,盈盈地怜惜地望着自己,雨凝穿着雪白的锦袍,脸也是苍白的没有血色,美的就像是她……
“阿玛……”雨凝柔声喊道:“对不起……”
“你……”鄂硕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雨凝忽然击掌道:“来人……把鄂大人给我送出去。”
太监和宫女们都是一愣,雨凝趁着庄太后还没有出来,厉声道:“都聋了耳朵吗?鄂大人出言不逊,快把他送出去。”
“是……”太监难得见她红脸,也不敢再多讲什么,忙推着鄂硕往外走。
“再胡言乱语,我就传御林军把你收了监。”雨凝嘴上冷冷地道,眼睛里却是深深的无奈。
“阿玛……”
雨凝忽然嫣然一笑,甜甜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
也是最后一声。
“雨凝……”鄂硕瞧出她眼里的决绝,想要反身回去,却被四五个小太监拥住用力地推向门外。
“阿玛……你永远是我的阿玛,我只有你一个阿玛。”雨凝喃喃地轻声道,听着鄂硕的呼唤声渐行渐远。
庄太后听到外面的喧哗,忙走了出来,见鄂硕已经走了,雨凝还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怎么你阿玛这就走了?”
雨凝平静地微笑道:“阿玛他忽然心痛难忍,必须要立即用药才可……未向太后请辞,求太后宽恕。”
庄太后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几案上的佛经微笑道:“你去瞧瞧吧……瞧好了,给我讲来听。”
一二四
雨凝已经讲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木头人似地走了过去,拿起一本打开来看着,这时希微走到了她身边,含笑道:“妹妹,咱们一起瞧瞧,不认识的字儿你也教教我。”
庄太后半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耳朵却注意听着两人的语声,只听见两人说些禅言佛语,渐渐地也不注意了。
“姐姐,你看这里……”雨凝柔声道,“从来无一物……你待会儿立刻去玉宁宫,那里被人布了局,水晶帘里穿的是雪泥的头发,所以禁锢住了她的魂灵。”
希微面上微笑着,应道:“说的是……但怎么才能清心寡欲,心里无一物呢?布了局又如何?”
“想要清心寡欲,多读佛经才能摄住心神呀。想来应该是和皇上有关,皇上的病近来又重了,你不是帮我,是帮皇上。”
“抬皇上出来吗?”希微淡淡一笑:“好……信你一次,你且讲来听听。”
“有人将房间的五行正性压制住了,所谓东属木,西属金,南属水,北属火,中属土。五行相生相克,有人用金克木; 木克土; 土克水; 水克火; 火克金。”
“这个字念什么呢?我还真不认得……”希微眼神一冷,继续道:“有些明白了……”
雨凝继续道:“这个字念‘如’,现在只剩下南边和东边我还没有找出压制的东西,今儿我怕是回不去了,你一定要找到。”
“原来这样念呀……”希微灿然一笑,转身对庄太后道:“皇额娘,臣妾没用,读了会儿子佛经就困倦了。”
庄太后睁开眼睛瞧了瞧她,微笑道:“你回去吧……代我瞧瞧三阿哥。”
“是。”
希微用眼角和雨凝使个眼色,转身快步离开。
雨凝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太阳已经略沉向西边了。
第三十六章 谁怜稚子喃喃语 三春辉芒
希微离开了慈宁宫,知书早迎上来扶住她,含笑问道:“主子可是去阿哥所?”
她沉思了会儿子,抬抬下巴道:“去玉宁宫。”
知书诧异地愣了愣,忙招了轿子过来往玉宁宫而去,玉宁宫里只虹儿并个小宫女在,正坐在院子里打绦子,虹儿心不在焉地连连打错,那小宫女急道:“虹儿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虹儿……”
不等虹儿回答,就见希微从门外走进来,笑吟吟地道:“你家主子还没回来呢?”
虹儿忙起身请了安,诧异道:“太后不是留了我们主子在那里吗?”
希微一按胸口,似乎忍不住笑道:“瞧我这记性……只记着你们主子说要拿那个绦子给我学样,不然你帮我找来吧?”
虹儿忙陪笑道:“不知道康主子要什么样的?”
希微皱眉道:“我倒也记不清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