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艺听罢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时,屋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刘海山进屋抱起孩子哄着,一边苦笑着说:
“怎么不可能?我和老周做个话局子,先叫军统来抓人,再把你们救出去,然后放
长线钩大鱼……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赵秀芝急切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说清楚!我,老肖,还有老宋,我们
都可以为你作证!你不是这种人!”
刘海山定定地看着妻子,“你还相信我吗?”
赵秀芝点点头,扑到刘海山怀中,哭了起来。
没几天,刘海山就被免去了治安股长的职务,下派到派出所当普通民警,理由
是刘海山主动要求到基层锻炼,治安股的工作暂由肖东昌负责。
临走前,股里开了欢送会,正式宣布了分局的这一决定。会议结束后,民警们
刚一出门,就开始小声议论。他们觉得事情很突然,事先也没听刘股长说起过这事,
怎么一下子就走了呢。
周栓宝跟在人群后面,心情沉重地低头走着。肖东昌跟了上来,瞅着身边没人,
就说:“老周啊,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周栓宝连忙说:“没,没想法,干这行儿的,就得服从调遣。肖股长,您布置
的那个线索,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天三班盯着呢!”
肖东昌说:“干这行儿,见天儿三单元一拐弯儿,白天黑夜的熬。老周,让同
志们注意身体,盯不住,就多换换,别撑着,啊!”
周栓宝应声走了,肖东昌盯着他的背影想,这海山走了,你老周可别给我撂挑
子啊。
刘海山向来性情随和豁达,除了对自己被怀疑出卖同志感到愤怒外,对于下基
层当普通民警安之若素。下到派出所以后,他服从所长领导,尊重其他民警,很快
获得了他们的好评。刘海山心灵手巧,什么事到了他手里,总能把它做好。这不,
红色的油漆被倒进一只白色圆灯罩,刘海山使劲晃了晃,白灯罩就成了一只红灯罩,
在一旁看着的所长由衷地称赞他心灵手巧。
刘海山笑笑,爬上梯子把灯罩安到大门框上的灯泡上。
所长也有点知道他下来的背景,安慰他说:“咳,我知道,你这叫下基层锻炼,
干个一年半载的,你就又回分局了,这还不是宋局长一句话的事儿。”
刘海山没吭声,只顾自己干活儿。他扛着梯子进了院子,把梯子立在墙角。
“你呀,先跟着内勤盯盯户口啊、档案啊,这一摊儿,熟悉一下情况,仨俩月
以后再下片儿,转转,搞搞调研,我看,也就差不多了。”所长在他身后一路跟着,
一边嘱咐着,直到外面有人喊他接电话,才急急忙忙地走了。
刘海山干完活儿,觉得身后有人,回头一望,见是秀芝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自
己。赵秀芝的产假已过,前几天已开始上班。丈夫在派出所干得怎么样,能不能经
受住考验,她心里没底,今天正好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她见丈夫于得挺欢,心
里稍感踏实。但是一想到丈夫被怀疑出卖情报站的事,她又愤愤不平。
刘海山反倒安慰她,“秀芝,你听我说,要搁平常,我可没准真的叫屈呢!可
那天一听你说你相信我,我这心里就有底了。人家都说,公安局,真倒霉,一年整
个七八回!叫我说,再多几回我也不怕,好刀不能一折就断呀,那是钢火大脆!好
刀应该百折不弯,有股子韧劲儿!这韧劲儿谁给我的呀?”他点点赵秀芝的鼻子,
“就是你!还有咱们儿子!”
一说起儿子,赵秀芝就笑了。
刘海山下到派出所后,周栓宝觉得肖东昌没怎么为难自己,还让自己上了一个
案子,因此干劲挺大。为了早日抓住歹徒,他和刚从派出所调到侦查股的小杨轮流
在一个厕所整整蹲守了三天。今晚又该他替换小杨了。绵绵细雨中,昏黄的路灯照
着寂寞的胡同,他穿着肥大警用雨衣从路灯下走过,来到一处公厕前,撩开雨帽,
四下看了一下,悄悄地走了进去,低声招呼小杨。
小杨从窗下的砖堆跳下来,说:“老周,你可来了,来根儿烟,把我憋坏了!”
周栓宝笑了,从怀里掏出一盒烟,“给!回家抽去吧。”
“回家?还是先抽一棵再走吧。这雨下了三天,这茅房就三天没掏了,熏得我
脑仁直疼,尽在这儿一分一分地数钟点了。”小杨一边说着一边迫不急待地拆烟,
点着,大口地抽着。
周栓宝没管他,只顾自己站上砖堆往外观察着。也不知小杨什么时候走的。
雨中的胡同幽深而寂静,只有雨声单调地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胡同深处,
一扇门悄然打开了,接着有人探头窥视着。周栓宝急忙躲了起来。那人打着伞,匆
匆走去。周栓宝飞快地想了一下,立即跟了上去。
可是等他走到胡同口,前面已空无一人。他着了急,马上向前小跑了起来。跑
着跑着,只顾了前面,没想到一辆汽车突然从街角拐出,眩目的灯光中立即响起了
刺耳的紧急刹车声。周栓宝轰然倒下,带血的脸浸在积水中。
司机见自己闯了祸,立即下车把周栓宝送到医院,并根据他的工作证给分局打
了电话。这时,小杨也刚到分局。他本想在分局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再回家,没曾
想在浴室里刚把衣服脱下,就听传达室找他。这个澡愣没洗成!
小杨到医院后不久,肖东昌也匆匆赶到了。小杨迎了上去,对他说:“大夫说
了,问题不大,不过得观察一段时间……”
肖东昌一听这话就火了,“问题不大?他是问题不大,可我们盯了两个月的这
条线断了!懂不懂?狗日的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跑了!”
他铁青着脸走进病房,只见周栓宝的左腿打了石膏,哭丧着脸躺在床上,春莲
和丁维全站在他身边,他们也是闯祸的司机打电话叫来的。看见肖东昌,周栓宝挣
扎着还想起来。
肖东昌脸色缓和了一些,说:“你别动!”看看他头上的伤,“里面没事吧?”
春莲替周栓宝回答:“大夫说,就是一点皮外伤。”
肖东昌松了口气,“你呀,挺有经验的一个人,怎么就……唉,那年是孩子,
现在把自己弄成这样不说,盯了这么久的线索也断了。”
周栓宝难过地说:“当时雨太大,我心里又着急,就没注意观察……”
肖东昌叹口气,“行了行了,别的先不管它,好好养伤吧!周大嫂,要是老周
缺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说罢,他转身把小杨叫了出来。
两人来到走廊,肖东昌沉着脸说:“我到蹲点现场看了,地上有烟头,谁抽的?”
小杨低头承认是自己抽的。
肖东昌火儿又上来了,“你知不知道会暴露目标?敌人是傻子呀?看见半夜厕
所里冒烟他会怎么想?”
小杨只好说是老周特地给他捎了盒哈德门,自己忍不住馋,才抽了两支。
肖东昌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他!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他呢!”
正说着,丁维全笑着走过来,小杨赶紧给他做了介绍,说刚才周大嫂就是丁维
全用车送来的。
丁维全说:“肖股长,我突然有个想法,从老周这样兢兢业业、默默无闻地工
作的同志身上,我看到了一种值得歌颂的精神,在你们公安战线,这样的无名英雄
一定为数不少……”
肖东昌不知丁维全想干什么,突然警惕起来,“丁局长,您的意思是……”
“我想组织一批作家到你们那儿体验生活,好好写写像周栓宝这样的普通一兵……”
肖东昌打心眼儿里讨厌留用的旧警,可居然有人要宣传他们。他有点吃惊地看
了看丁维全,说:“丁局长,您是老革命了,有句话也许我不该说,您知道周栓宝
过去是干什么的吗?怎么能宣传这样的人呢?”
丁维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呢?他从前干过国民党警察,这我知道,可
他本质并不坏,而且我们不是已经把他改造成一个新人了吗?”
“可放着那么多英雄模范你不宣传,偏偏要宣传周栓宝,我真不明白!”其实
肖东昌心里觉得自己挺明白,你不就是因为他是你的街坊邻居吗?还老革命呢,一
点阶级立场都没有!
丁维全明白肖东昌的意思是出身不好的人不能宣传,心里很反感。丁维全的出
身就不好,他是印尼华侨,他父亲是个有钱的农场主。抗战爆发那年他刚满15岁,
就偷偷回国参加抗日,进了延安的抗大。但是这么多年了,从党的高级干部到基层
的普通群众,从来没人歧视他,更没人认为他参加革命前的阔少爷生活会影响他的
进步。“我觉得,宣传像周栓宝这样的人更有典型意义,这正好说明我党政策的感
召力是何等的强大!”丁维全还是想说服肖东昌。
肖东昌已经很不耐烦,“丁局长!你们要来体验生活,我双手欢迎。可要是宣
传那帮留用旧警,我坚决反对。这就是我的态度。再见!”说罢,他很不礼貌地自
顾自走了。
这可把丁维全气坏了,你这个同志怎么这样,就冲着肖东昌的背影说:“你这
是什么态度?!我们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而你,教条主义!卸磨杀驴!”
已经走远了的肖东昌猛地驻足转身,“你说什么?卸磨杀驴?你敢对自己的话
负责吗?”
丁维全坦然相对,“当然。”
就在这个让周栓宝倒霉的雨天,刘海山的命运却出现了转机,因为他遇上了前
来视察的公安部领导。
大约晚上八九点时分,派出所那盏红灯在雨中醒目亮着,一行穿雨衣的人悄悄
地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值班室,刘海山正认真地抄写着当天的值班日记,宋健刚推门走了进来。
刘海山一见是宋健刚,有些意外。
宋健刚把身后的人让进屋,告诉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