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的堤坝一样奋力抵抗。
肖东昌见寡不敌众,硬顶肯定顶不住,就看还能不能说服他们。他舞动着双手,
用喊哑了的嗓子拼命喊道:“同志们!同志们!冷静点!我们都是一个战壕的革命
战友呀!”
造反派可不认他是战友,一个人抡起木棍打去,肖东昌立刻捂着头摇摇晃晃地
倒下了。刘海山愤怒地扑过去夺下木棍,“你们暴力冲击公安机关,太无法无天了!
再不停止,我就要对你们采取行动了!”
大多数人被镇住了,头头嘴硬地说:“别怕他!我们这是革命行动!对反动派
造反有理!中央文革是支持我们的!”
肖东昌满脸是血地爬起来,说:“同志们,你们听我说,我们都是拥护中央文
革、拥护文化大革命的!但是……”
头头打断他,高喊口号:“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众人跟着喊起来,完全
淹没了肖东昌徒劳的解释。
正在这时,值班民警跑来报告他说上面来电话了,说各单位要保护群众的革命
热情,支持群众的革命行动。
肖东昌追问了一句,“那档案的事呢?”
民警摇摇头,“这个……没说。”
头头冷笑道:“还想负隅顽抗?啊?你要是再不下令,我们就对你采取革命行
动!”
肖东昌想了想,既然上面有话,让支持群众的革命行动,那就执行吧。再说,
就是不执行,也顶不住啊,人还是要识时务,就下令让民警把钥匙交出来。
刘海山想阻拦他,肖东昌抬手止住他,“上面说了,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
也要执行!”
老民警掏出钥匙串看了肖东昌一眼,恨恨地把它扔在地上,拂袖而去。
1967年2月,北京市公安局成立了军事管制委员会。肖东昌因为在造反派抢档案
的最后关头反戈一击有功,被吸收为分局军管会的副主任。他本来就喜欢争强好胜,
当上副主任以后,大有鱼人水、鸟人林的感觉。过去还有些看不惯的东西,现在都
变得顺眼起来。
分局过去青灰色的办公大楼,现在像被人扔到红油漆里蘸了一下,从里到外一
片红色,醒目的大标语和语录牌琳琅满目,所有的玻璃窗户上都被贴上了“忠”字
和向日葵图案。肖东昌觉得这种新气象让人振奋。
宋健刚已被隔离审查,他的办公室,就给了肖东昌。肖东昌第一次以主人的身
份走进来,感慨万千。他四下看着,吩咐手下人叫总务科把旧家具都搬走,一件也
不要留。从现在开始,天是无产阶级的天,地是无产阶级的地,什么都得变一变了。
他踌躇满志,决心在文化大革命这场斗争中好好干它一场。一个好汉三个帮,
他非常希望老战友刘海山能和他一样,坚定地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这一边,紧紧团
结在一起,共同把分局的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为此,他特地找刘海山
长谈了一次。
肖东昌过去一直做刘海山的副手,可现在倒过来了,他不希望刘海山产生抵触
情绪。因此,他诚恳地说:“现在我上来了,你下去了,看上去我们的关系变了,
其实,不管领导、还是普通干部,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嘛!这些天来,我也想了很多,
特别是解放这些年来,我们公安工作的成败得失。我看呀,是要好好清算一下十七
年来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在公安系统的流毒。”
要说职务变化了,刘海山能够接受,过去他俩都有过几上几下的经历,但是在
许多问题上,他们已有明显的分歧。在如何估计公安工作的成败得失上,刘海山就
不同意肖东昌的说法。他认为这些年来,公安机关一直是按毛主席确立的专门工作
和群众路线相结合的基本方针去做的,有什么流毒?
肖东昌觉得刘海山真是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既然一切正确,为什么部里
先是派工作组,现在又军管呢?”
“这不是怕乱嘛!”刘海山觉得这是明摆着的。
肖东昌认为恰恰相反,“不是怕乱,而是乱得不够!”
“乱得还不够?!光天化日之下,都提出‘砸烂公检法’的口号了,还说乱得
还不够,那怎么样才算乱够了呢?”刘海山简直怀疑肖东昌是不是在说胡话。
肖东昌知道刘海山有点一根筋儿,要想说服他,必须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他
讲透,就缓了缓语气,尽量温和地说:“‘公检法’还是要的!我们砸烂的是旧的
‘公检法’。毛主席不是说了嘛,不破不立,破字当头,2也就在其中了!只有砸烂
一个旧的,才能建立一个新的!”
一提到毛主席,刘海山只好不说话了。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肖东昌又说:
“这些年呀,我一直在基层派出所,分局的情况你比我了解,在群众中你也有威信,
你的工作能力嘛,就更不用说了,大家有目共睹!当然了,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你
老兄是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这些就不说了,看人还得看主流嘛!”
刘海山发现自从肖东昌当了副主任,话开始多起来,就说:“老肖,你就别跟
我兜圈子了,痛痛快快的,有什么话直说吧!”
肖东昌笑了,“那好,咱们就刺刀见红吧!刚才我说了,分局机关你比我熟,
希望你能站出来,彻底跟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划清界限,支持协助我开展工作!海山
呀,你我是老战友了,虽说这些年也难免磕磕碰碰,上牙跟下牙还打架呢!所以,
在这个历史转折的紧要关头,希望咱们能再合作一把!”
刘海山这回听明白了,肖东昌是要自己跟他一块儿干,利用文化大革命这个机
会,把分局的大权夺过来。对此,他没什么兴趣。老是这么斗来斗去,累不累啊!
现在这种乱哄哄的局面他已经烦透了,这简直就是大混乱嘛。这么下去,只能越来
越乱,后果不堪设想。但这些话又不好直说,他只好假装对当领导不感兴趣,说:
“老肖,我这个人做惯了具体工作,天生就是个干活儿的料!你别难为我了!”
肖东昌觉得刘海山不识抬举,“你呀,不是我说你,典型的埋头拉车,不抬头
看路!”
“大家都看路,车谁来拉?”
“可要是大方向错了,一切玩完!”
刘海山笑了笑,“我要去值班了,您要没别的指示,我就……”
肖东昌再次苦口婆心地说:“刘海山,你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不为自己前途
着想,你也该为秀芝和孩子们想想吧!现在是群众运动,什么事情不会发生?你怎
么就这么拧呢?!别忘了,你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呢!”
一听这话刘海山就火了。他知道肖东昌又把解放前情报站被破坏的事和自己连
上了,你他妈不是在威胁我吗!他已经出门又转回来,说:“干净不干净,我早无
所谓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不过老肖,我也有几句掏心窝子话,一直想跟你说。
你记着,不管搞什么运动,也不管这运动将来怎么发展,人啊,到了什么时候都得
把心眼儿放正。不然,总有一天他会睡不着觉的!”
肖东昌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刘海山离去。一阵风吹来,满楼道大字
报飘然作响。
自从周栓宝被援朝带来的这帮红卫兵打伤后,援朝对他周大伯产生了一种负罪
感。他觉得周大伯就是被自己打坏的。反正学校也不上课了,援朝就此脱离了肖文
革他们这些红卫兵,干脆天天在家陪着周大伯。
眼看着儿子红卫兵也不当了,成天和周栓宝泡在一起,赵秀芝心里挺着急。虽
说是邻居,可周栓宝毕竟是有过历史污点的,总得有一点阶级观念吧。在许多问题
上,她和刘海山的想法截然不同。对于目前的形势,她觉得广播里报纸上说得非常
透彻。如果不是毛主席果断地发动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把混入党内的走资
派揪了出来,还不定多少人头落地呢!因此,她对于运动总是亦步亦趋地去紧跟,
惟恐落后半步。
那天看着援朝提着水壶从屋里出来,穿过门洞朝周家走去,赵秀芝马上追了出
去,低声责怪道:“援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你也该懂点事了……”她
用手指指周家,“这个时候,人家谁不是能躲就躲着?”
援朝觉得别人能躲,自己不能躲,否则他这心里过不去。他早就暗暗下了决心,
周大伯的伤一辈子不好,就伺候他一辈子。他没有听母亲的话,还是去了周家。
赵秀芝也不好明说,眼睁睁地看着援朝走进周家,叹了口气,对建设,“你哥
呀,跟你爸一个德行,死拧!”
没想到正好这时刘海山推着自行车进院,听了赵秀芝的话,立即接过话把,
“这有什么不好?”
赵秀芝见是丈夫,有些奇怪,几天没看见人了,今儿怎么这么早回家,也当逍
遥派了?
刘海山把一捆葱递给赵秀芝,告诉妻子自己去看了看宋局长的老伴儿和闺女。
赵秀芝一听又着急了,这么大个人,怎么和儿子一样糊涂,宋健刚现在是黑线
上的人物,这时去看人家老婆孩子,什么意思?真要和文化大革命对着干哪!想想
这丈夫儿子,都那么不听自己话,一生气,把那捆葱扔在地上,回屋去了。
刘海山觉得奇怪,妻子怎么变得越来越陌生,好多想法倒跟肖东昌差不多。这
路线斗争怎么弄家里来了?听说一些地方闹武斗,不少夫妻分属两个派别,结果在
家里动刀子。刘海山过去一直不信,现在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赵秀芝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丈夫,以免他走得太远。等他进
屋后,她板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不要再随心所欲,自行其是!现在是无产阶级
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发动的,我们都要正确对待!”
刘海山真有点生气了,“可你能保证得了下面执行的没错儿?就说这砸烂‘公
检法’吧,毛主席说过砸烂‘公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