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冈还是弄不明白女人要是自己也背叛了丈夫的话; 对丈夫的行为会不会持宽大的态度呢?他觉得这不太可能。不管自己怎么背叛对方; 可男人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妻子不守贞节的。这一点男女都一样。相信对其他异性以心相许是自己的特权; 在这个问题上大概男女都是一样的。
“这只是你们自己的事?”
多惠子边哭边说着。
“就是你想要厚着脸皮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也没那么容易的。你毁过我两次。第一次是我自己一个人; 第二次是我们全家。我已经没脸再见我的姐姐了。亲戚们也不会原谅我的。你听着; 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手机的通话灯灭了。房间里冷气设备非常完善; 可他脸上的汗却一个劲儿地往下淌。他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像是发生了件不得了的大事。他还知道昨天和今天围绕他原冈的周围世界简直变了个样。
“最终他们会把我怎么样呢?”
这种场合人们常说的这句话此时不觉脱口而出。
接线生通知他说有外线电话进来了。
“是一个姓谷口的人来的电话。”
由于过于紧张; 他的喉咙几乎塞住了; 唾液也润不上来了。
“怎么样?我可以给您接通吗?”
“啊,麻烦您……”
他本想让接线生说他不在,但转念一想那样的话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复杂。接线生没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估计大概是美佳子的父母。一瞬间他在心里祈祷:“但愿是美佳子的母亲。” 要是来查问女儿恋爱方面的事; 母亲要比父亲好谈多了。男人总是要加入一些嫉妒的成分在里面; 那种憎恶的情感也会使事态变得越发复杂化。但要是跟母亲谈的话; 就要好对付多了。 然而听筒对面传过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屏住气息的声音。在他拿起听筒接电话之前对方一直在静静地窥探着这边的动静。虽然没有听到声音; 但凭感觉能判断出是男是女。对方开口讲话时证实了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我叫谷口帮男。好久不见了。”
“啊,真是如此。”原冈也回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但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记忆。
“我见过您两次。一次是在宫崎的伯母的葬礼上; 另一次是在下马的义父的法事上。您对我可能没有什么印象。”
被对方那么一说; 他倒想起来自己是跟一些穿着丧服的男人们一起喝过酒、吃过饭。不过对那些平时没有什么来往的妻子的姐姐的丈夫不可能有什么很深的印象。
“绕那么一大圈; 您可能更糊涂了,还不如直接告诉您我是谷口美佳子的父亲。”
听对方这样无聊地绕来绕去; 他也差点儿回了他一句“就是嘛”,话到嘴边,他下意识地慌忙闭上了嘴。
“原冈先生。”
美佳子的父亲突然改变了语气,像是客套话告一段落; 该进入正题了那种架式。
“原冈先生,我今天能不能见您一面?”
“今天啊?……”
他今天预定要接待一个特意赶到东京来的批发商。
“对不起,今天因工作关系一定要见一个人。”
“那么明天怎么样?”
明天也是为了收集信息; 约好跟女性杂志社的总编和同行业报社的记者一起去喝上好的葡萄酒。显然哪一天的日程安排都比去见一个与自己有了肉体关系的女孩子的父亲要有趣得多。
“明天也有安排……”
“要是那样的话; 我等您就是了。再怎么忙,也不至于忙到后半夜一两点吧?”
当他弄明白看样子不见面是躲不过去的时候; 便跟美佳子的父亲约好当天十点见面。他认为这东西跟做胃镜一样; 既然决定做就要趁早做。
谷口在电话中说见了面我会马上认出原冈先生的。见面的时候果真如此。还不到十点,当他推开酒吧门时就见一个坐在靠近门口处的男人正朝他点头示意。是个戴着副眼镜、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但脸上的肌肉已经开始松弛了的很普通的中年人。长得不太像美佳子。这时他想起来已经分了手的前妻的姐妹长得都是很周正的。他想美佳子大概像她的母亲吧。
“百忙当中占用您的时间不好意思。”
谷口嘴上虽然很客气; 但透过他穿的西装可以感觉到对方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愤怒和焦虑。谷口递给他一张名片,像是在羽田附近的一家机械公司任点什么要职。他听美佳子说过她父亲曾经担任过某大公司的部长; 退休前被调到现在这个地方。
看年龄像是还不到六十岁。谷口看上去非常老练; 他并不急于进入正题,又叫了一杯威士忌; 跟原冈东拉西扯地聊着,聊的都是些跟原冈也曾经有过来往的一些亲戚的事。对原冈来讲都是根本没有什么兴趣的话题; 但仅仅四年的光景就已经死了三个人; 倒是令他很有点吃惊。
“都是我老婆这边的亲戚。那边的男人的体质不知为什么好像都很容易得癌症。不过这些倒是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当原冈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跟自己是连襟时,内心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当他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之后,谷口开始进入了正题。
“我找您是要和您谈谈美佳子的事。”
“这个我清楚。”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想您也一定听说了,美佳子前几天出了点交通事故。虽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故; 但精神上受的刺激像是很大; 当我们赶到那儿时,一看到我们,她就哇的一声哭开了。而且把跟您的事也全都告诉了我们。”
原冈默默地低下了头。
“我当然也很吃惊; 比我更吃惊的是我老婆。因为她是您前妻的姐姐啊!我老婆当时号啕大哭; 说这是您在向我们复仇。”
“复仇?”
“她说这一定是因为您憎恨我们谷口家族的缘故,因此不仅欺骗了自己的妹妹;还要欺骗自己的女儿;说您是打算毁了我们全家。”
“这怎么可能呢?实际上,我跟美佳子是在去年秋天公司同事的结婚典礼上遇见的。我不认识她; 是她在典礼上听见人家提起我的名字; 自己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的。”
“您想逃避责任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时他看明白了对做父亲的无论怎样解释,恐怕也不会被理解。又不是自己强奸了美佳子; 对方是个已经二十五岁了的地道的成年人。两个成年人在女方明明知道男方已有妻室的情况下相爱了。在那期间有可能自己是说过一些让对方抱以希望的话; 但那无非是一些在那种场合顺口说出来的话。
一切都是在双方默认的前提下开始的; 现在又面临着妻子怀孕这一严重的事态。可美佳子却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似的,跟自己的父母哭诉了与他的一切。这一点他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大概是因为原冈的这种心情已明显地流露在脸上; 谷口的口气变得平和多了。
“那孩子应该说她太孩子气呢; 还是应该说她太单纯呢?总之是那种不太习惯男人的女孩子。”
听到这儿原冈心里想:“话是这么说; 可您女儿也并不是什么处女啊!”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马上反省到自己这么想有点太卑鄙了。
“那孩子从小就有那么股劲儿; 越想不开就越爱钻牛角尖。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突然说非要当什么播音员,我和妻子都说那东西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可美佳子却利用晚上的时间专科学校听了很多讲座,什么富士电视台啦东京电视台的暑假短训班她也都一个不落地参加了。为此她后来都参加了富士电视台的最后一次面试; 可还是没有被录取。
“那时女儿非常灰心失意; 整整有半个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饭也不怎么吃。您听了这些有可能会觉得很厌烦; 她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无论做什么都是拼命地去钻牛角尖。”
听到这儿原冈又差点说了句“她的这些特点我都知道”,话到嘴边,他赶紧咽了回去这种场合,如果回答说“是吗”,听上去有点像是在说与己无关的事;但若回答说“好像是这样吧”,又怕对方责怪自己“你明明知道这些却还要诱惑我的女儿”。琢磨来琢磨去他想这种场合大概还是不做声为好。
“美佳子说非要跟您结婚不可。坦率地讲我真不知道您的什么地方让女儿那么着迷。我妻子举出多惠子的例子; 想对女儿说明您是一个怎样玩弄女性的男人; 可她却哭着说您不是那种人; 闹得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原冈先生,听说您跟我女儿许过愿。您像是对她说过您一定跟您妻子离婚; 让她等您; 是吧?那么也就是说这件事不单单是我女儿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了?”
“请您等一下; 好不好?”
原冈不由得叫了起来。
“我大概的确是说过‘您等一下’这句话; 不过我当时讲这话可并不是您说的那个意思……”
说到这儿时下边的话该不该说他犹豫了一下。“有可能我会跟我妻子离婚; 跟您结婚。或者是跟您分手; 跟妻子言归于好。不管我最后选择什么; 您都要像现在这样耐心地等待; 不要擅自行动!”这些话怎么听都是那种自私自利的男人只顾自己的主张。
“不管怎么说美佳子一直对您抱着很大的期望。您也的确是说过这种话。那么作为成年男子,您是不是应该负起您应该承担的责任来呢?”
谷口的眉间藏着一大块黑痣,说这话时他的那颗黑痣也抽动了一下。除了谷口之外; 他还认识一个有这种眉毛的男人; 就是那个大阪的批发商店的总经理。特点是操着一口柔和的大阪话喋喋不休地讲; 但最后是绝不让步。
“您的意思是想让我怎么样呢?”
“我想让您跟您妻子谈谈。”
黑痣突然停下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