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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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4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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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照说:“这算什么喝酒?”
  他说:“三叔不能走。”
  王耀州说:“三叔不能走,难道你替三叔下通知?”
  日照说:“俺替你去。”
  日照真要替王耀州下通知去。他为这个想法感到无比振奋。他对秀秀耳语说:“三叔这是试用俺哩。三叔这是考验俺哩。”
  日照生怕王耀州改变主意,麻利换胶鞋。他换鞋时蹲在门槛上阻着王耀州。王耀州把手电筒递给日照,说:“把这个拿上,快去快回,咱爷俩还得弄几盅哩。”
  日照招呼秀秀到门外,对她耳语道:“让三叔喝足。”
  “这回就看你的了。”他说。
  日照兴冲冲走到街上,阖上院门,“咔嚓”一声把门反锁了。从街上喊:“三叔,俺不回来你可别走呀。”
  秀秀追上去,门已拽不开。秀秀焦急地嘟囔道:“你锁啥门呀?你锁啥门呀?”
  日照一走,秀秀就不敢坐下了。仿佛那马扎是一只火炉,一张针毡,一口陷阱。她借口“倒茶去。”“热莱去。”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走,屁股很少着马扎。
  “又谝腚哩?”王耀州不悦地说。
  秀秀又一次臊热了脸,只得又坐了。
  王耀州卷烟卷儿。他从胸兜里捻出张纸条,从荷包里捏出烟丝,摊到纸条上。十指团揉团揉,长久团揉不出‘支烟卷儿。因为他的手哆嗦了。后来,他变得气喘吁吁的,嗓子还变哑了。
  他说:“秀秀,让三叔摸你一回腚吧。”
  秀秀吓得跳起来,立在桌子另一沿儿。
  王耀州说出憋在心里的那句话,手就不再哆嗦,很快卷成了一支烟。他使劲吸了一口烟,嗓子也不哑了。
  他说:“你秀秀也不要跑,也不要躲,你就坐在这里。三叔也不是一般农民,也不是那些没文化没知识的老把子,你不愿意让三叔摸,三叔也不会硬摸。三叔是干部,干部要做个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三叔历来动口不动手,让你自觉自愿。凡事讲究个自愿,你不自愿,三叔也不能强迫,强迫的也没意思,强按牛头不喝水,强拧的瓜儿不甜。”
  秀秀愤怒地说:“您还是当三叔的,您怎么想的来?”
  王耀州说:“这怪不得三叔,怪你秀秀,谁让你在三叔面前老谝来?不过,也不能怪你秀秀扭巴扭巴地谝,秀秀的腚就是美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三叔也有呀。秀秀一扭腚,整个狮子口就是天昏地暗呀。”
  秀秀坚决地说:“俺不能让你摸。”
  王耀州说:“为啥不让三叔摸?你秀秀说话也太绝对了吧?你秀秀的腚就是金就是玉做的?摸一回少一回?其实在狮子口,三叔什么样的腚没摸过?三叔也不是非摸你秀秀的腚,三叔是要看看你秀秀的态度,看看你秀秀对三叔的态度。别看就是摸一回腚,不疼不痒的,也没少了啥,事情虽然不大,但它能看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哩。它就是一杆秤呀,秀秀那腚就是秤盘,三叔的手下就是秤砣,能称你的心,称你的肺,称你的肠子你的胃呀。”
  王耀州说:“秀秀,你别把它想得太复杂了。你算算这个账吧,就是摸一回腚,还能怎么着?三叔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也是摸一回少一回的了。摸完了,你什么也不少。提上裤子,跟没摸过一样。还是刚出笼的暄馒头。可是在狮子口村,你就是经过考验了,你就成了人上人了,什么重要的工作都能放心地交给你秀秀去做。你可以当妇联主任,当计生员,当村会计,月月领工资。日照就能进窑场,当夜班经理,也成了人上人了。秀秀,你算算这个账吧。”
  秀秀心里想:“秀秀,你可不能答应,你若答应了,让王耀州这个熊人摸了你的腚,就是给你个金山银山,给你整个狮子口村也是没用的了,你在狮子口就没法做人了。”秀秀愈加坚定了信念,内心愈加平静。
  秀秀说:“三叔,你愿意喝酒,俺陪你喝几盅酒,俺可不能让你摸。俺不图当妇联主任,当会计,俺日照也不图进窑场,进不了窑场就放羊,放不了羊就进城打工。俺就是去卖豆腐,收破烂,俺也不能做让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事哩。”
  王耀州又卷一支烟卷儿。他卷这支烟卷时手指又哆嗦了,但这回他是因为得意而哆嗦。他说:“你以为你日照进不了窑场还可以进城打工卖豆腐收破烂?告诉你吧,不进窑场就进监狱。两条路任你秀秀选,决定权全在你秀秀了。他砍了三叔的烟,这叫侵害他人财产罪。论罪至少判五年。你秀秀让他穿你的鞋踩脚印,这叫包庇罪,也能判三年。一进监狱,这个家就完了。以后即使出了监狱,也是臭名远扬,这日子也是无法过了,一辈子就算完了。可让不让日照和你秀秀蹲监狱,全在三叔我一句话了。因为砍的是我三叔的烟,我若不追究,国家就不追究。我若追究,国家就追究。秀秀,你算算这个账吧,是进监狱好还是进窑场好,你算算这个账吧。”
  秀秀让王耀州说得心里一紧一紧的。她记起日照说过警察是没有证据的。她希望王耀州是妄猜。
  “说日照砍了您三叔的烟,三叔有啥证据?”
  王耀州开心地笑了,把脸笑成了一只大蜘蛛,全是网。他拉开随身带的黑夹包,从中摸出一摞纸来,甩纸牌似的摔在桌面上。
  “你秀秀自己看看吧,看三叔是不是吓唬你。”
  秀秀翻阅那摞纸,见是派出所讯问日照的笔录。从笔录上看,日照把雨夜砍王耀州烟的事全承认了,还检举说穿秀秀的鞋踩脚印全是秀秀的主意,甚至说砍烟也是秀秀唆使的。秀秀翻阅过后,想起日照那晚吹嘘自己如何英勇不屈,自己又如何如何为丈夫的气概而激动,此刻则失望伤心无比,嘤嘤地哭了。
  秀秀哭着说:“俺现在不能让你摸。俺来例假了,等俺好了……”
  王耀州当即表示:“秀秀你别哭,三叔就信你的,三叔这回就不摸,就等着你。三叔是个守信用的人,秀秀也要守个信用。人生在世,信用可是立身之本呀。”
  
  10
  
   正是由绿往黄变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烟不是绿,也不是黄,是一种谁也说不清楚的颜色。“就叫辉煌吧。”王伟心里说。王伟看一会儿烟,就闭一会儿眼睛。不然,眼睛就耀得冒金星。冒完金星就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烟农称它叫“烟盲”。
  辉煌哩。王伟看一会儿烟就不得不闭一闭眼睛。
  除了烟,还是烟,远处近处。这使王伟想起当兵时的戈壁滩,除了沙漠还是沙漠,金光灿灿的。你的眼睛想躲也躲不开。在这里,你的眼睛想躲也躲不开的是烟。躲不开还不想躲哩,看也看不够哩。王伟每天都来看烟,一看就是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痴痴的。有路人从田边走,问:“王伟看什么呢?”“看烟。”“这个烟什么看头?”王伟不回答了,眼睛继续一睁一闭地看烟。看和看可不一样哩。王伟毕竟是当过兵见过世面的人,学会了思考,有时就在心里分析看与看如何的不一样。就总结出:有的人看烟就是那种随便一看,如下雨时匆匆看一眼天空那样,只用眼睛不用心。而王伟的看是那种用心看的看,看不够的看。仿佛一个人和另一个他所爱的人在一起,看那个他所爱的人,比如他看秀秀,那么长久地看。那不光是看呀,那看里包括了所有的内容。那看和看不一样呀。
  但今天王伟立在烟地里没有以往的好心情。早晨有村民悄悄告诉他,王耀州近来放出话说,无论如何要收他的地。他听到这消息内心特别压抑。他心里计算着:距上回上访已经几天了?该批下来吧?有一封信可是要求转给县长的,县长该看到了吧?县长看到会不会管呢?还有一封信他可是要求转给镇长的信,镇长也该收到了吧?若县长暂时没空镇长是不是能先管一管?为什么王耀州还不纠正自己的错误呢?会不会是自己的字写得太坏,人家看不懂?不会呀,信是秀秀帮着抄的。秀秀抄得极认真,一笔一画,没有连笔的,如绣成的,又漂亮又整齐。
  王伟的思绪被羊的咩叫声打断了。
  是秀秀赶着羊来了。与秀秀一块儿赶羊的还有一位姑娘。秀秀把羊鞭仍像一棵消息树似的插在田埂上,羊四散开了,秀秀就坐到了王伟的身边。那位姑娘也挨着秀秀坐在王伟的身边了。
  姑娘叫燕子,十九岁,是秀秀的妹妹。燕子与姐姐秀秀长得很像,一副大脑门,一双黑眼睛。别人都说:“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那一天,王伟说要找一个与秀秀一模一样的对象,让秀秀的内心一动。她想到了燕子。为了安排燕子与王伟的今天的初次见面,她特意使燕子的装束与自己的一致:浅色棉布裤,碎花的半袖衫。头发梳成了马尾巴那样在颈后垂拉着。
  但秀秀很快发现事情并非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尽管燕子的相貌、穿着与自己一个样子,尽管燕子比自己还年轻,可王伟似乎视而不见,两只贼眼睛只顾在自己身上转悠,反而把自己看臊了。看得秀秀的心里头竟有了对不住燕子的感觉。好像她秀秀故意以燕子为幌子,而行与王伟幽会之实似的。
  秀秀因此严肃起来。
  她对王伟说:“烟都打顶了吗?让燕子帮你打打顶。”
  “早打过了,再不打顶,烟棵子还不长成树了?”王伟说。
  “锄几遍草了?让燕子帮你锄锄草吧。”
  “早锄过了,再不锄草俺不成了种草了?”
  “拣石头了吗?让燕子帮你拣拣石头吧。”
  “早拣过了,你没看俺的地,土像豆面那么细?”
  确实,莫看王伟年轻,却是一个优秀的农把式,只要是翻过地或下过雨,他就拣一遍石头。起先拣鸡蛋那么大的,拣光了再拣花生米那么大的。再拣光了就拣豆粒那么大的,拣得那地里的土确像豆面一样细。
  燕子看出了王伟对她的态度,坐在田埂上,头低得厉害。
  见状,秀秀认真地对王伟说:“燕子今年刚高中毕业,在家闲得慌。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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