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睁大眼睛,是这样的?我说,我记得是这样的。
阿美说,那蔡阅也看错了?我今天看到蔡阅在药店里买一大瓶安眠药,是找熟人买吧,跟人家说,他睡不好,懒得一点一点买。
我说,是我睡不着让他买的,放心,他会一点一点给我的。阿美说,蔡阅真没事情?我说,没事,肯定没事。阿美又问,你不是失忆了吗?你又怎么记得自己在做体操呢?我笑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失忆是轻微的。
阿美说,这样的病可真好。
阿美带着她的狗(哦,不,从明天开始就是我们的狗了)走了。我还坐在那条椅子上,我要等那个和我穿一样衣服的女人来,那个哭湿我肩头的女子,我要等她来。出租车一辆一辆从我身边经过,我很希望有一辆能停下来。我执拗地伸长脖子企图捕捉每一辆车里的乘客,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她——有一个女人的侧面线条是那么像她。
有一辆车子在看到我之后放慢了速度,然后我看到了那件黑色的薄羊毛外套,上面的珠片在霓虹灯的折射下闪着诡异的光,我认得,那应该是我的衣服,在失忆的这段日子里,我没有忘记把珠片重新钉上去。提着它的应该是我的男人蔡阅,在我从筵席上失踪而又拒绝接听来电的时段里,他能做的就是这样盲目的寻找。
我盯着他说,阿美找过我,说了很多话。
然后我等着他说点什么。
他空落落地看着我,瞳仁里一片黑,,似乎他把视线投到世界尽头,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投影在那上面。 他说,桂花落得差不多了。 我说,桂花开得最旺的时候,我在这条椅子上遇见过一个女人,她哭湿了我的一个肩头。
他说,我们回家吧。睡一觉就好了。我还是看着他,他便把这话又重复了一遍。
贤妻良母
■ 晓 枫
当“八十年代”都不再是新鲜的概念,当读者的兴趣在一惊一乍的炒作刺激下渐趋麻木,那些七十年代中被膨胀的媒体泡沫淹没踪影的作家,才开始显露他们在平静中积蓄的力量。同样是七十年代,同样关注女性,杨怡芬的写作并不依靠有限分泌的个人肉体经验——并非那样就不好,至少不应成为小说家认识自己和世界的唯一途径,否则,容易暴露易衰的面孔和想像力。必须像口技者,在一个人的胸腔里汇聚众多他者的声音,小说家才能真正完成他的尘世观察和表达。
《金地》中的香秧在弄堂里躲躲藏藏地贩虾为生,为了让儿子在金子铺地的城市里谋得一角安身立命之处,她含辛茹苦,奔波辗转。当“懂事”的儿子终于自食其力,用的却是香秧无法设想的方式,比去偷去抢更严重地伤害了香秧。《珠片》描写的是似乎闲适的都市女性,平稳的感情状态和生活节奏……作者以经过克制的冷静叙述口吻与之对称。当最重要的幕后内容曝光,生活的釉彩突然剥落,露出粗糙而灰暗的基面。
一个是母亲,为了儿子终日劳苦,实实在在地出卖体力;一个是妻子,为了丈夫平步青云而剑走偏锋,出卖智力操纵下的身体,进行性贿赂。为了至亲至爱的男人,女人做出倾力而又习以为常的牺牲——惯于牺牲的人能够得到暗中期许的福报吗?中国女性大都怀有这种让自己也无能为力的母性与柔情。自己的痛苦和自己所爱的人的痛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显然后者更难于忍耐。杨怡芬的小说呈现了她们被耗损的过程。
每当谈及这类女性,悲悯之外,我们似乎想暗示她们其实可以有着另外的选择,不必始终深怀谦卑的希望,把自己作为肥料将所爱的人供养。我不想说她们无私,也许并非简单的谋利关系,但她们所供养着的人,的确决定着她们自己的幸福可能。即使完全不舍功用目的,我也不觉得需要歌颂,因为爱,使奉献和牺牲都是谈不到的,不过自愿,或者无奈而已。即使这么说,我还是得承认,从杨怡芬的对日常乃至家常的细节深入中,我看到女性暖人的温情、坚忍的承受力,以及,她们尚未逃脱宿命的持久的哀伤。
高尔夫趣话
■ 理 由
谜若禅宗高尔夫
写高尔夫的书籍极多,据说有一版就发行七亿多册,真吓人!那些书教人怎样挥杆以及把球打入一个小洞。其实挥杆不过是上杆、下杆、击球,一秒多种就完活,却为这么简单的动作写了连篇累牍的话,但仍有许多话没说。我想,似应写点东西,专说那些很少说的话。
在各项体育运动当中,还没有一个项目如同高尔夫那样备受争议,令人们爱恨交加。
国际奥委会仍未拿定主意,是否将高尔夫列入奥运会项目。委员们举棋不定,已犹豫多年。而另一方面,一大批西方高尔夫选手对参加万众瞩目的奥运会毫无兴趣,他们拿出的论据之一就是高尔夫从来没有奖牌,也没有亚军和季军之说。
在发展中国家,老百姓对它无缘问津,本能地抱以敌视。一场球打下来,至少要花掉普通人一个月的生活费,还要消磨掉三四个小时,既是金钱的挥霍也是时间的浪费。它的存在就是贫富悬殊的象征。
在发达国家,环保人士对它义愤填膺。一个高尔夫球场每天需要消耗数以千吨计的水资源,还要施放大量的化肥和农药,造成美丽的“绿色污染”。
充其量不过是一场游戏。挥动几下子球杆,把一个小白球拨进一个小洞里。在中国人看来,它和旧时市井小儿玩的弹球游戏差不了多少,却煞有介事地摆出偌大的阵仗——占据着数千亩的山林,出动几百名员工,配备了球类运动中最复杂的球具。然而,再看看那些打球者。他们当中许多人的挥杆动作并不比农民挥舞锄头的姿态来得优美,甚至要难看许多。使尽全身的力气,笨拙地刨着草皮,而那小白球却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飞一气。
大名鼎鼎的记者和政治家丘吉尔曾说:“不得力的工具使高尔夫这本身就愚蠢的运动变得更加糟糕。”不过,丘吉尔也没有把话说完。如果把高尔夫用具改进为精确的遥控自动发射器,难道就不糟糕了吗?
高尔夫从问世的那一天起就带着超现实主义色彩,与其它球类运动缺少可比性,它没有足球场上那波澜壮阔的起伏,没有篮球场上疾风骤雨般的攻防,也没有网球场上一对一的厮缠恶斗。于是,也没有看台上的山呼海啸和热血澎湃,它像是从苏格兰牧场走出来的一个神秘的怪人。踽踽独行,落落寡合,并不理睬人们对它的敌意或冷淡。但是,它身怀不可抗拒的魔法,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把一批人裹挟而去,不声不响地跟定它,走向一个超现实的目标。它不仅给这些人的生活增添了一项嗜好,更彻底改变了这些人的生活方式。使人为之着迷,直至神魂颠倒。
全球有30000个高尔夫球场。其中美国最多,有16000个。老美约有2600万高尔夫爱好者,几乎每两个家庭就有一个人经常打球。美国媒体向高尔夫爱好者所做的一次大型调查表明,他们平均一年打球72场,平均一生中有22年的打球经历。其中有65%的人说,不论是否打球,他们每天都会想起高尔夫。此外,日本、澳洲和欧洲的球场也不少,就连泰国这样发展中国家的球场也遍布全境。其实,在任何一个设有球场的国度,都不难看到一个细节:当几位朋友坐在沙发上聊着久别重逢的话题时,其中会有人站起来,自顾自地双手做出握杆动作,神经兮兮地比划着。倘若你说他走火入魔,他会报之清醒而幽默的一笑……一位著名的电视主持人把高尔夫称为是“阴险的运动游戏,凡是被它所诱惑的人都为之耗尽精力”。
在电视转播中看到的高尔夫赛事,是那么缓慢、沉闷,除了小白球飞过空中那些镜头,就是选手们在“果岭”上磨磨蹭蹭的画面。不过,这种乏味的东西居然拥有比电视连续剧更多的人捧场。每年一度的莱德杯比赛,全世界的收视率达5亿个家庭。它是国际体坛排名第三的盛会。仅次于足球世界杯和奥运会。高尔夫把激烈的拼搏变成纯个人的体验,把狂野的赛场变成演练斯文礼仪的派对,它颠覆了人们对体育运动的审美观,它有许多相互矛盾的悖论和难解之谜,说不破也参不透,有点像中国的禅宗。到基因里去找瘾
仅在十多年前,中国人对高尔夫仍十分陌生。而如今全国已有两百多座球场,几乎遍布全国各省份,还有更多的球场在建设中。虽然谈不上普及,却有迅速延展之势。
尽管人们对这项运动存在诸多争议,但有一点看法惊人地一致,即高尔夫很容易使人上瘾,堪称“绿色鸦片”!
我有一位朋友是海外归来的博士,有一次,他以丘吉尔式的深沉语气说:“五十年以后,人类看看高尔夫,一定觉得荒唐可笑!”不料还没有到五十年,大约刚过五十天,这位博士打电话与我相约在某球场见面。只见他遮阳帽、翻领衫、格子裤、白手套一身行头齐备,身边矗立着一个簇新的大球包,笑着说:“刚搞了一套家伙,今天试试看!”这一试可不得了,从此风雨无阻,一发而不可收。足见这玩意儿不沾则已,一沾就不可自拔。
心理学家依照人们对某种角色的参与程度划分为若干等级,最低的是“零度参与”,较高的是“生物性参与”,最高的是“精神与外物合一的参与”。打高尔夫的人,似乎在“生物性参与”至“精神与外物合一的参与”之间。这当中,心理学家举出的例子有专心致志的科学家、职业赌徒、深恋的情侣和神灵附体的道士……说得都有点儿像打高尔夫的人那股五迷三道的劲儿。那么,瘾从何来呢?
高尔夫球场大体有两个特点。其一,自然景观极为丰富;其二,球场设在离城市不太远或车程可以忍受的地方。
从迈上发球台的那一刻就来了瘾头。站在梯台一眼望去,蓝天如洗,芳草如茵。森林、灌木、坡岗、湖泊、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