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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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观-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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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钧之道:“物以类聚,方以群分,你既是说的个吃白食的,我也说一个吃白食的陪陪你何如?说是有一个人,今日也吃白食,明日也吃白食,不晓得怎样被他吃到了两个僊家身上去。你说这两个僊家是谁呢?原来一个是吕纯阳,一个是韩湘子,都是两个极喜欢游戏人间的。他就假意先同他们两个拉了拉交情,后来竟自搭讪着坐下来,想举起筷子来动嘴了。不意被吕纯阳拔出宝剑,上前拦住道:『且慢!且慢!大凡要来吃我们东西的,却有一个规矩,都要先说几句自道生平的即口令,再在身上能取下一件东西来,做饮食的代价,才可以吃得呢!你如说不上,或是不能在身上取下一件东西来,再莫想有吃!』他道:『我不懂得甚么叫做口令,又不懂得身上的东西怎么个样子取法?你二位既是个老白相,请先做个榜样,把我看看如何?』其时天上正在响雷,吕纯阳就道“嗗口隆咚,嗗口隆咚,邯郸道上遇僊翁,玉册千年标姓字,金丹一粒误侯封,气数巧相逢。嗗口隆咚,嗗口隆咚,我割下耳朵吃一锺。』说着,就拿宝敛把耳朵割了下来,然后举杯大灌。韩湘子也道:『嗗咚,嗗咚,当年苦口度文公,云横雪拥留佳谶,秦岭蓝关似转蓬,叔侄巧相逢。嗗口隆咚,嗗口隆咚,我割下鼻子吃一锺。』说罢,便也照式将鼻子割下来,放在棹上,倾壶狂饮。他看了看,一个是割的耳朵,一个是割的是鼻子,都有得吃了。及至再朝自己身上望一望,却是从头至脚没有一件东西可以拿得下来的。”
  我笑道:“他既要徒哺啜,也就拼着进宫去当太监,也得有件把东西可以拿下来了。”贾之钧笑道:『他要舍取得割这样惹祸的祸根子,也用不着做太监,直可步吕纯阳,不肯学点石成金的后尘了。当下他自己踌躇再三,忽然千虑一得,想出一个绝妙的非非想来,遂吟道:『嗗口隆咚,嗗口隆咚,白食今朝误乃公,插耳或因军令犯,毁容恐是毒疮攻,囚病巧相逢。嗗口隆咚,嗗口隆咚,我拔下眉毛吃一锺。』一面说着,一面就拔了一根顶壮顶粗的眉毛,安放在韩湘子适才割下来的那个大鼻子尖上,便夺过壶,罄爵无算,一口气直到壶底朝天,涓滴不漏,他才方肯罢手。韩湘子终是个纨絝子弟出身,倒还不甚在意。只有吕纯慢按捺不住无明火,不由的骂道:“唗!我把你这个死活都不知的蜾虫,我们两个人,一家割耳朵,一家削鼻子,才够得上吃酒的程度,怎么你只轻轻儿拔了一根眉毛,就老着脸举杯大嚼了,还要来骂我们是毁容插耳,又骂我们是甚么囚病巧相逢,难不成我这个耳朵是有犯军令割掉的?他那个鼻子是为害毒疮烂掉的么?你倒得说个明白,我今天爽直儿告给你一句:我们两家头,可都是两个僊家,你别要看错了,谨防吃我一剑!』说着,就要举着手中剑飞将过来。他笑道:『你也且慢且慢,我也有句爽直儿的话告给你:我若不因为他们二位都是僊家,要想我拔一根汗毛玩玩还不得呢!』”
  贾钧之说完了这个笑话,便将令杯交到第三座笪沓面前,大家又说笑了一会,才静听他说道:“我说的是东海龙王敖广,有一天过七十大寿,所有一班鲤鱼丞相、鳜鱼将军,都在朝房会议,怕届期四海、八河、三江、九道的水族,来的众多,未免良莠不齐,设或竟隐藏几个暗杀党里面,那可不就这座水晶殿要化作俄国皇的冬宫了么?于是各人公议了个阳示限制、阴防不测的法子,奏请龙王爷敕下摩昂三太子,带一班虾兵蟹将,是日在东海口一字摆开。凡来祝嘏的人,无论是本部,是来宾,都要点名过秤,脱衣搜检。若重有巨著四两,并无夹带,方能合上吃寿面的资格;倘要没有巨著四两,或者身藏暗器,并一切不合式的危险物,准立时分别黜退截留两层办理。其时除已有巨著四两,及不止巨著四两,并无一切不合式之夹带的水族,都照例放进去吃面不计。内中单表有一只田螺,虽然生得膨涨,终不能过四两。三太子秤了秤,见他分量差得远呢,而且他那衣服是脱不下来的,既合不上进去吃的例子,也就不去搜检他了。他只得在宫门外朝北碰了几个响头自去。
  谁知走到半路上,忽然遇着了一个向日熟识的乌龜大哥,他们两个便站下来答话。一个道:『田大哥,你是从哪里来的?』一个道:『龜大哥,你不要提起,我今天才讨了一场没趣不小呢!早几天头里,我就接着传单,说今天是我们本管老龙王的圣诞,我就照例过去祝嘏,想讨一碗寿面吃面。谁知近日闹甚么暗杀党,凡去祝寿的人,都要问明姓甚名谁,是哪一海龙王该管的。又要上秤称一称,如有巨著四两重,然后再身上搜检过没有夹带,才放进去,你想可该死不该死呢?小弟在水族里头,要算是比上足,比下有余的了,满拟都可以有一碗面吃吃。谁知上了天平秤一称,只有四两零头的数目,去定例还差巨著呢!所以我就遥拜了几拜,就此抽身走回了。你龜大哥列在四灵,要算同老龙王是平等弟兄,非比我们小辈。而且一向听人传说,你的尊尿极能烂石头,他那水晶殿虽然起造的玲珑好看,终是玉石之类做成的,恼了你,只要腾空撒上一泡尿,还怕不把那汪洋沧海化成苍莽桑田么?』乌龜道:『咳!我如今也是打从他那里来的,可恶这摩昂小厮,轻蔑我太甚,不但不认我做老世伯,还要把我翻过来,掉过去,加意的搜检。又要脱衣服,好在我老乌身上的天然八卦袍,是不怕剥,也剥不下来,不然,竟要被他们那班混账东西连裤子都要褪掉了。』田螺道:『末后究竟吃到面没有呢?』乌龜道:『他后来见我身上翻不出甚么东西来,便叫手下人把我抬了,朝一架天平秤戥盘里一跺,称了称喝道:『你这只老乌龜王八,只有巨著,还差四两呢!没有得面吃,滚你的乌龜蛋罢!”我被他这一骂,想要同他反对两句,又因为他手下人太多,俗语叫做光棍不吃眼前亏,我就此悄悄的走来了。你我今天真才算是同病相怜,不要去管他,人们另外去寻些快乐耍子罢!』田螺道:『莫急!莫急!我倒有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在这里,不晓得你可肯做不肯做?』说着,便附了乌龜的耳朵,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乌龜听一句,赞一句,道:『妙啊!妙啊!』后来又连连的道:『真妙啊!真妙啊!事不宜迟,我们就此走走罢!』
  两人便鬼混了一阵,乌龜复由旧路转去,一路步腹蹒跚,好容易奔到东海口,远远的望见人山人海,也有进去的,也有出来的,都在那里纷纷过秤。他就乘着人多,三太子不在意的时候,溜过去朝戥盘里一跃,缩着头连一句话都不说,等他们秤。谁知三太子称了称,见他不多不少,确好巨著四两,正够得上吃面定例,就犯起疑来,因笑道:『你一只乌龜好造化,就像是晓得要秤,他预先轻重配成的。』说着,便叫左右:『替我仔细搜检一番,好给他一支照人签,放到里面去吃面!』一班兵役答应着,就拎尾巴的拎尾巴,拉爪子的拉爪子,却都没有甚么夹带。后来有一个小卒,不晓得怎么样会拿一根哭丧棒,在乌龜屁眼里有意一捣,他就不由的浑身酥麻起来,把一只乌龜头伸出,吓得小卒见他有一块像椭圆的东西,黏在头上,不禁大声喊道:『我们逃命呀!这只乌龜是个暗杀党的实行部呀!他头上现在还顶着一枚新式的炸弹呀!』
  不防这么一喊,早惊动了三太子领了兵将赶过来将他拿住,先叫人用绳索将他四只龜爪子捆好,然后问道:『你怎么敢跑到这里来放炸弹?』乌龜道:『我何曾是来放炸弹?你们自己吓自己,闹得一个不亦乐乎,怪我何来?』三太子又道:『你既不是来放炸弹,现在那顶着的又是甚么东西呢?』乌龜道:『叵耐你还是个世家子弟,怎么连这件宝贝都认不得?这是前年叨利人天玉皇大帝要预备立宪,就派了齐天大圣孙悟空到东西洋各国去考察政治。谁知孙大圣没有学过外国话,无奈就想到猪八戒身上,因他近日被下界时报馆里一个冷血,撺掇他出过一趟洋,当时就托上海《月月小说报》里面的一个甚么我佛山人把猪祖宗找到了,讹着他跟去当翻译。我当时承一个姓王的情,荐与猪八戒做一名随员。后来回到叨利天,荷蒙玉皇大帝论功行赏,他们放督抚的放督抚,放藩臬的放藩臬,我就钦赐了这么一件东西。说也难怪,你们终年撺在水里过日子,哪里晓得天多高地多厚呢?』三太子道:『这东西叫甚么名字?戴在头上,又有甚么益处?』他道:『你不晓得啊?原来这个东西叫顶子,又叫做名器,是人天两界一件极贵极荣耀的活宝。只要你有了他戴在头上,就能坐上堂,打人屁股,夹人的脑髓,一切剥肤敲骨,削肉剜心,都可以为所欲为。就做错了一点儿也不要紧,充其量拼着这件活宝抵销,无论甚么大乱子,也没有搪塞不过的。你们不要瞧不起我,我这介顶子,还是四品呢!只要升一升,就是一二品大员。你如不信,前日下界福建翻卷、安徽巡抚出了缺,政府里都有信给我,想把我这个人情同我做,我还不情愿去呢!倘若他们一定再要来寻到我,像你们这一班虾大哥、蟹二弟,至小我也和补你们一个首府首县。』三太了听了,知道他是放的龜屁,便叫人来把他的手脚解下,直站去三个铳脑、两个屁兜子,骂道:『快些替我滚!我这里比不得阳世间世态炎凉,用得着你这势利东西。你快些替我滚!走迟了,防备打孤拐!』说着,又笑道:『我把你这个乌龜戴了一个顶子,也居然的想来充做老爷吃面?』”
  各人听见,刚要好笑,及至朝自己身上一望,见大家都是衣冠齐整的,翎顶辉煌,只有笪沓一人打扮是大和魂装束,怪不得他要这样骂人。想了想,又不禁都笑将起来。宸章道:“我们有约在先,可不许骂座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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