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行,他绝对不会丢掉那棵树。领导在气头上,只能先顺着是是是,对对对。回头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总能想到办法。
他们继续前进。半小时后车驶上一片开阔区域,连加峰看手机屏幕显示,有信号。他即回头喊陈戈。陈戈正在打盹。她非常困,进藏以来,由于祝景山折腾,接连两个晚上她都没能睡好,路上一晃,便在车里迷糊瞌睡。
“快醒醒,起来!陈参谋!”
什么事呢?打电话。连加峰让陈戈赶紧找祝景山:“这时该到成都了。”
陈戈说:“你操心的还真多啊。”
她挺不高兴,因为困得难受,刚刚睡着。连加峰却坚持,说你还是赶紧打电话,没准儿车一拐弯又没信号了。祝局长找不到会着急的,别让他全西藏到处发通缉令。
陈戈没应话,但是打开了手机。一挂就通。祝景山果然已经到达,正在车里往成都市区走。他情绪不错,说身体情况很好,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陈戈你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陈戈说,“手机快没电了,晚上我跟你联系吧。”
她把手机关掉,自嘲道:“挺好玩儿的嘛。这什么事儿?隐瞒真相,擅自私奔?”
连加峰也开玩笑,说性质恐怕没那么严重。责任他负,最多算是拐骗幼女吧。
“以为你是谁?”陈戈说,“拐骗得了?”
连加峰说总是可以试试的。他坦白交代,有两步拐骗计划,第一步先把武警少校陈戈拐骗到珠峰,第二步再把她拐骗到他那个地区和县里。他正考虑怎么拉她跟刘专员见一次面,然后当场给易广主任打一个电话。该专员遭受的冲击肯定有如炸弹。
陈戈大笑,说明白了,这回不是为一条路,是为路边的一棵树。那叫什么?巨柏?其实并不巨大。连加峰这么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公然坦白,然后还能公然实施拐骗?
2007…1…20 21:33:24举报帖子
使用道具
黑眼睛
等级:版主
文章:234
积分:1424
门派:无门无派
注册:2007年1月6日第 6 楼
连加峰也笑,说如果真能得逞,他可能就得上军事法庭了。
陈戈说连副书记不是军人,敬个礼都不对,哪有资格。
他们竭力赶路。下午三点半钟才停在路边一个小饭馆里吃午饭,以当地时区论,也是够晚的了。小饭馆是一对四川年轻夫妇开的,位于一个山坡处,傍着公路,路坡下就是雅江。有一条小溪从山坡流过,穿过公路涵洞注入江中。饭店开在溪潭边,用木柱网绳圈起一片清澈溪水,里边有鱼游来游去,供前来吃鱼的顾客挑选。连加峰说高原水冷,这里的鱼特别鲜美,跟海鲜风味大不一样,陈参谋可以一试。他在溪边挑了两条活鱼,让老板捞出来,一蒸一煮,再炒两个菜下饭。驾驶员丹巴不吃鱼,给他点了青椒炒牛肉。等菜期间,陈戈在溪旁拍了几张照片,天蓝水净,五彩经幡猎猎翻飞于山巅,色彩鲜活,画面很好,陈戈很满意。
匆匆吃完饭,三人上车,继续赶路。
半小时后连加峰不行了。他说:“丹巴你快给找个地方。”
那时他们已经越过日喀则,行进于后藏高原,这里天高地阔,看上去比较平坦,不像河谷地带陡峭,坡坡坎坎。忽然要找个有遮蔽的地方倒不容易,驾驶员丹巴知道连加峰等不及了,即把车停在路坡,连加峰快步冲下车,跑入坡下一排柳树后边。
他拉肚子。挺难受。他知道可能是吃鱼吃坏了,刚才催得太急,鱼像是没煮透。鱼汤里放的佐料可能也有问题,味儿有点怪。
回到车上他就吃药。车上备有喇叭丸和矿泉水。陈戈笑话说:“弄走祝局长,连副书记自己也不行了?”连加峰苦着脸道,前天晚上吃藏餐,图人家生牛肉酱好吃,超水平发挥了。哪知道一碗生肉一直都在肚子里,消化不了,不舒服了两天,以为慢慢就好,却不行,现在出来凑热闹了。
他没敢说鱼,怕陈戈反应敏感。可惜没用。二十来分钟后,轮到陈戈不行了。
这人很硬,不说。可能由于军旅训练,“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加上年轻女性,类似事情难以启齿。也许她以为扛一扛就可以过去,肚子痛得不行,一味咬紧牙关忍着。这种事哪里忍得住。连加峰听到后头忽有异常响动,像是呻吟。扭头一看,陈戈斜靠着座椅,脸色发白,身子发抖,头上有汗珠。他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
“丹巴,快停车。”
陈戈不再抵抗。她下了车,可能因为疼痛剧烈,动作格外缓慢。连加峰跳下车想帮她一把,被她一掌推开。
“没事。你走开。”
她独自往坡下走。这种时候她也绝不失态,不像刚才连加峰跑得野兔子似的。毕竟大家闺秀,军中巾帼,看得出走得挺痛苦,却依然努力挺拔。
连加峰提心吊胆。幸好没事,不一会儿她回来了。
“我敢说跟生牛肉酱没有关系。”她显得疲惫,却还故作轻松。
那时情况尚可。连加峰没敢大意,要她吃药。陈戈不吃,说不痛了,没问题。连加峰没放过她,非让她吃不可,说陈参谋还想当好汉,没想打道回府吧?陈戈一听讲得这么严重,只能客随主便。
她也吃喇叭丸。连加峰推荐,说他试过几回,这玩意儿好用。哪想人跟人确实不一样,连加峰可以,陈戈不行。十几分钟后她又开始发抖,不得不再次停车找地儿,请连副书记耐心等待,容她独自处理。
这一次改吃氟派酸,加倍剂量。她没再反对,用矿泉水送服。但是也没撑多久,半个多小时后她又一次下车。这一次比较麻烦,近处无遮无拦,远处地形稍稍隆起,有几丛枯枝灌木。地面高低不平,她走过去,步履蹒跚。连加峰在车上等了好长一阵,没见她动静,不放心了,跳下车寻踪而去,一路呼喊,问她怎么样了,竟没应。连加峰着急,跑步上前,只见她倒在地上,已经昏迷。
连加峰把她扛回公路。陈戈个小,不是祝景山那种块头,对连加峰也是沉重负担,高原上自己走路尚且气喘,不用说再背上百十斤。通常情况下连加峰对付不了,那时候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扛了就走。走近公路时丹巴看到了,跳下车跑来帮忙,连加峰已经走不动了。最后一段路丹巴扛着一个,拉着一个,把他们弄回车上。
他们让陈戈吸氧。她醒了过来。
这时天色将暮,高原寒意逼人。连加峰问陈戈感觉怎么样?撑得住吗?要不要调头,到日喀则上医院?陈戈哑着嗓子说没事,走吧。
她在路上又下了两次车。天已经黑了,夜幕四合,星空低垂,寒冷的原野极其空旷,她已不必也无力走远。幸好没再倒地,腹泻也没再发展,渐渐止住。由于体力不支,后来一路她都是半昏半醒。晚九点半左右,车过一个小镇,她的手机响了,难得她还能接电话,一共说了五句话:“还行。没事。你怎么样。再说吧。我困了。”连加峰估计她接的是祝景山的电话。这种状态下,她居然能强使自己听起来并无太大异常。丢掉手机后她立刻又昏睡过去。
坚持到晚上十点半,他们终于到了白坝,有零散民居出现在路旁,一面十分醒目的公路路牌跳入越野车大灯的光圈里,标示公路前方往中尼边界,珠峰大本营前方左转,右侧岔道通往定日县城。有一座珠峰宾馆就在附近。
第一天的旅途至此结束。陈戈被连加峰搀进客房,倒在床上即人事不省。
凌晨时分她醒过一次,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还压着她的羽绒大衣。屋里静悄悄的,灯亮着,照着床边的连加峰。他把原来摆在墙角的沙发推到床边,斜靠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件军大衣。他没敢躺下,半坐半靠,守护放在陈戈床头的一支氧气钢瓶,一边打瞌睡。她看到他缩成一团,像是很冷。
然后她又昏睡,那一瞥有如梦境。
6
连加峰说,他和丹巴把陈戈抬出宾馆弄上车时,她连眼皮都没睁开过。这种幼女哪里需要拐骗,肩膀上一放扛着走就是了。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他们的越野车在山路上盘旋。陈戈醒了,感觉到饿。昏睡了七八个小时,她到底缓过气来了。
连加峰形容得有些夸张。他们搀着她离开宾馆上车时,她是知道的。那时天几乎还是黑的,她问了一句这会儿几点了?连加峰说五点多吧。以后的事情她就记忆模糊。印象中那家宾馆里外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人,但是大堂装修得挺像样。连加峰感叹说居然还记得这个。当晚偌大的宾馆就他们三个客人,宾馆的管理人员早已陆续撤离,只剩几人留守。冬季没有游客,宾馆基本停业,要到开春后才会正常运行。听说来的是援藏干部,车上的年轻女子是位贵客,因高原反应身体极度虚弱,确实无法继续前行,宾馆人员才答应他们住下,还请师傅炒菜做饭,特别供应。说来真是亏了这家宾馆,除了宾馆及国道旁几幢藏式房屋,这一带人烟稀疏,定日县城还在近十公里之外,宾馆建在这里,主要是借助接近国道和珠峰公路的地利,适应旅游需要。当晚真是救了急。这家宾馆还帮助办理前往珠峰的通行手续,一住下来连加峰就让丹巴办清楚了。
一向沉默无言的丹巴那时很稀罕地开口问了句:“还走?”
连加峰静默,好一会儿说:“走。”
连加峰知道丹巴的意思。不是驾驶员走不动或者不想走,是担心客人身体承受不了。那时陈戈躺在房间的床上,完全不省人事。以陈戈的情况,不往医院送,至少得卧床休息一两天。上医院可能就得跑到定日县城,他们经不起折腾,此刻也没有让陈戈卧床休息的时间了。
连加峰决定继续前进,这个决心不好下。要是陈戈出了事,他这祸就惹大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