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卷9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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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9至12-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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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几骇绝,曰:“子真为盗耶!”申曰:“汝逼我为此,又作是言!”妻泣曰:“前特以
相戏耳。今犯断头之罪,我不能为贼人累也。请先死!”乃奔。申逐出,笑曳而返之,具以
实告,妻乃喜。自此谋生产,称素封焉。
    异史氏曰:“人不患贫,患无行耳。其行端者,虽饿不死;不为人怜,亦有鬼祐也。世
之贫者,利所在忘义,食所在忘耻,人且不敢以一文相托,而何以见谅于鬼神乎!”
    邑有贫民某乙,残腊向尽,身无完衣。自念何以卒岁?不敢与妻言,暗操白梃,出伏墓
中,冀有孤身而过者,劫其所有。悬望甚苦,渺无人迹;而松风刺骨,不可复耐。意濒绝
矣,忽见一人伛偻来。心窃喜,持梃遽出。则一臾负囊道左,哀曰:“一身实无长物。家绝
食,适于婿家乞得五升米耳。”乙夺米,复欲褫其絮袄,臾苦哀求,乙怜其老,释之,负米
而归。妻诘其自,诡以“赌债”对。
    阴念此策良佳,次夜复往。居无几时,见一人荷梃来,亦投墓中,蹲居眺望,意似同
道。乙乃逡巡自冢后出。其人惊问:“谁何?”答云:“行道者。”问:“何不行?”曰:
“待君耳。”其人失笑。各以意会,并道饥寒之苦。夜既深,无所猎获。乙欲归,其人曰:
“子虽作此道,然犹雏也。前村有嫁女者,营办中夜,举家必殆。从我去,得当均之。”乙
喜从之。至一门,隔壁闻炊饼声,知未寝,伏伺之。无何,一人启关荷杖出行汲,二人乘间
掩入。见灯辉北舍,他屋皆暗黑。闻一媪曰:“大姐,可向东舍一瞩,汝奁妆悉在椟中,忘
扃鐍未也。”闻少女作娇惰声。二人窃喜,潜趋东舍,暗中摸索得卧椟;启复探之,深不见
底。其人谓乙曰:“入之!”乙果入,得一裹传递而出。其人问:“尽矣乎?”曰:“尽
矣。”又给之曰:“再索之。”乃闭椟,加锁而去。乙在其中,窘急无计。未几灯火亮入,
先照椟。闻媪云:“谁已扃矣。”于是母及女上榻息烛。乙急甚,乃作鼠啮物声。女曰:
“椟中有鼠!”媪曰:“勿坏尔衣。我疲顿已极,汝宜自觇之。”女振衣起,发肩启椟。乙
突出,女惊仆。乙拔关奔去,虽无所得,而窃幸获免。
    嫁女家被盗,四方流播。或议乙。乙惧,东遁百里,为逆旅主人赁作佣。年余浮言稍
息,始取妻同居,不业白梃矣。此其自述,因类申氏,故附志之。

恒娘

    都中洪大业,妻朱氏,姿致颇佳,两相爱悦。后洪纳婢宝带为妾,貌远逊朱,而洪嬖
之。朱不平,遂致反目。洪虽不敢公然宿妾所,然益劈妾,疏朱。
    后徙居,与帛商狄姓为邻。狄妻恒娘,先过院谒朱。恒娘三十许,姿仅中人,言词轻
倩。朱悦之。次日答拜,见其室亦有小妾,年二十许,甚娟好。邻居几半年,并不闻其诟谇
一语;而狄独锺爱恒娘,副室则虚位而已。朱一日问恒娘曰:“予向谓良人之爱妾,为其为
妾也,每欲易妻之名呼作妾。今乃知不然。夫人何术?如可授,愿北面为弟子。”恒娘曰:
“嘻!子则自疏,而尤男子乎?朝夕而絮聒之,是为丛驱雀,其离滋甚耳!其归益纵之,即
男子自来,勿纳也。一月后当再为子谋之。”朱从其谋,益饰宝带,使从丈夫寝。洪一饮
食,亦使宝带共之。洪时以周旋朱,朱拒之益力,于是共称朱氏贤。
    如是月余朱往见恒娘,恒娘喜曰:“得之矣!子归毁若妆,勿华服,勿脂泽,垢面敝
履,杂家人操作。一月后可复来。”朱从之。衣敝补衣,故为不洁清,而纺绩外无他问。洪
怜之,使宝带分其劳;朱不受,辄叱去之。
    如是者一月,又往见恒娘。恒娘曰:“孺子真可教也!后日为上巳节,欲招子踏春园。
子当尽去敝衣,袍裤袜履,崭然一新,早过我。”朱曰:“诺。”至日,揽镜细匀铅黄,一
如恒娘教。妆竟,过恒娘,恒娘喜曰:“可矣!”又代换凤髻,光可鉴影。袍袖不合时制,
拆其线更作之;谓其履样拙,更于笥中出业履,共成之,讫,即令易着。临别饮以酒,嘱
曰:“归去一见男子,即早闭户寝,渠来叩关勿听也。三度呼可一度纳。口索舌,手索足,
皆吝之。半月后当复来。”朱归,炫妆见洪,洪上下凝睇之,欢笑异于平时。朱少话游览,
便支颐作情态;日未昏,即起入房,阖扉眠矣。未几洪果来款关,朱坚卧不起,洪始去。次
夕复然。明日洪让之,朱曰:“独眠习惯,不堪复扰。”日既西,洪入闺坐守之。灭烛登
床,如调新妇,绸缪甚欢。更为次夜之约;朱不可长,与洪约以三日为率。
    半月许复诣恒娘,恒娘阖门与语曰:“从此可以擅专房矣。然子虽美,不媚也。子之
姿,一媚可夺西施之宠,况下者乎!”于是试使貌,曰:“非也!病在外眦。”试使笑,又
曰:“非也!病在左颐。”乃以秋波送娇,又冁然瓠犀微露,使朱效之。凡数十作,始略得
其仿佛。恒娘曰:“子归矣,揽镜而娴习之,术无余矣。至于床第之间,随机而动之,因所
好而投之,此非可以言传者也。”
    朱归,一如恒娘教。洪大悦,形神俱惑,惟恐见拒。日将暮,则相对调笑,跬步不离闺
闼,日以为常,竟不能推之使去。朱益善遇宝带,每房中之宴,辄呼与共榻坐;而洪视宝带
益丑,不终席,遣去之。朱赚夫入宝带房,扃闭之,洪终夜无所沾染。于是宝带恨洪,对人
辄怨谤。洪益厌怒之,渐施鞭楚。宝带忿,不自修,拖敝垢履,头类蓬葆,更不复可言人矣。
    恒媳一日谓朱曰:“我之术何加?”朱曰:“道则至妙;然弟子能由之,而终不能知之
也。纵之,何也?”曰:“子不闻乎:人情厌故而喜新,重难而轻易?丈夫之爱妾,非必其
美也,甘其所乍获,而幸其所难遘也。纵而饱之,则珍错亦厌,况藜羹乎!”“毁之而复炫
之,何也?”曰:“置不留目,则似久别;忽睹艳妆,则如新至,譬贫人骤得梁肉,则视脱
粟非味矣。而又不易与之,则彼故而我新,彼易而我难,此即子易妻为妾之法也。”朱大
悦,遂为闺中密友。
    积数年,忽谓朱曰:“我两人情若一体,自当不昧生平。向欲言而恐疑之也;行相别,
敢以实告:妾乃狐也。幼遭继母之变,鬻妾都中。良人遇我厚,故不忍遽绝,恋恋以至于
今。朋日老父尸解,妾往省觐,不复还矣。”朱把手唏嘘。早旦往视,则举家惶骇,恒娘已
杳。
    异史氏曰:“买珠者不贵珠而贵椟:新旧易难之情,千古不能破其惑;而变憎为爱之
术,遂得以行乎其间矣。古佞臣事君,勿令见人,勿使窥书。乃知容身固宠,皆有心传也。

葛巾

    常大用,洛人,癖好牡丹。闻曹州牡丹甲齐、鲁,心向往之。适以他事如曹,因假缙绅
之园居焉。时方二月,牡丹未华,惟徘徊园中,目注勾萌,以望其拆。作《怀牡丹》诗百
绝。未几花渐含苞,而资斧将匮;寻典春衣,流连忘返。一日凌晨趋花所,则一女郎及老妪
在焉。疑是贵家宅眷,遂遄返。暮往又见之,从容避去;微窥之,宫妆艳绝。眩迷之中,忽
转一想:此必仙人,世上岂有此女子乎!急返身而搜之,骤过假山,适与媪遇。女郎方坐石
上,相顾失惊。妪以身幛女,叱曰:“狂生何为!”生长跪曰:“娘子必是仙人!”妪咄之
曰:“如此妄言,自当絷送令尹!”生大惧,女郎微笑曰:“去之!”过山而去。
    生返,复不能徒步。意女郎归告父兄,必有诟辱相加。偃卧空斋,甚海孟浪。窃幸女郎
无怒容,或当不复置念。悔惧交集,终夜而病。日已向辰,喜无问罪之师,心渐宁帖。回忆
声容,转惧为想。如是三日,憔悴欲死。秉烛夜分,仆已熟眠。妪入,持瓯而进曰:“吾家
葛巾娘子,手合鸩汤,其速饮!”生骇然曰:“仆与娘子,夙无怨嫌,何至赐死?既为娘子
手调,与其相思而病,不如仰药而死!”遂引而尽之。妪笑接瓯而去。生觉药气香冷,似非
毒者。俄觉肺膈宽舒,头颅清爽,酣然睡去。既醒红日满窗。试起,病若失,心益信其为
仙。无可夤缘,但于无人时,虔拜而默祷之。
    一日行去,忽于深树内觌面遇女郎,幸无他人,大喜投地。女郎近曳之,忽闻异香竟
体,即以手握玉腕而起,指肤软腻,使人骨节欲酥。正欲有言,老妪忽至。女令隐身石后,
南指曰:“夜以花梯度墙,四面红窗者即妾居也。”匆匆而去。生怅然,魂魄飞散,莫知所
往。至夜移梯登南垣,则垣下已有梯在,喜而下,果有红窗。室中闻敲棋声、伫立不敢复
前,姑逾垣归。少间再过之,子声犹繁;渐近窥之,则女郎与一素衣美人相对弈,老妪亦在
坐,一婢侍焉。又返。凡三往复,漏已三催。生伏梯上,闻妪出云:“梯也,谁置此?”呼
婢共移去之。生登垣,欲下无阶,恨悒而返。
    次夕复往,梯先设矣。幸寂无人,入,则女郎兀坐若有思者,见生惊起,斜立含羞。生
揖曰:“自分福薄,恐于天人无分,亦有今夕也!”遂狎抱之。纤腰盈掬,吹气如兰,撑拒
曰:“何遽尔!”生曰:“好事多磨,迟为鬼妒。”言未已,遥闻人语。女急曰:“玉版妹
子来矣!君可姑伏床下。”生从之。无何,一女子入,笑曰:“败军之将,尚可复言战否?
业已烹茗,敢邀为长夜之欢。”女郎辞以困惰,玉版固请之,女郎坚坐不行。玉版曰:“如
此恋恋,岂藏有男子在室耶?”强拉出门而去。生出恨极,遂搜枕簟。室内并无香奁,惟床
头有一水精如意,上结紫巾,芳洁可爱。怀之,越垣归。自理衿袖,体香犹凝,倾慕益切。
然因伏床之恐,遂有怀刑之惧,筹思不敢复往,但珍藏如意,以冀其寻。
    隔夕女郎果至,笑曰:“妾向以君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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