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卷9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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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9至12-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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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正无苟且外,即我家巫,我亦不少私之,便令先出,以为众倡。”即奔入家,搜括箱椟。
妻问之亦不答,尽卷囊蓄而出,告众曰:“某私克银八两,今使倾橐。”与众衡之,秤得六
两余,使人志之。众愕然,不敢置辩,悉如数纳入。巫过此茫不自知;或告之,大惭,质衣
以盈之。惟二人亏其数,事既毕,一人病月余,一人患疔瘇,医药之费,浮于所欠,人以为
私克之报云。
    异史氏曰:“老蛙司募,无不可与为善之人,其胜刺钉拖索者不既多乎?又发监守之盗
而消其灾,则其现威猛,正其行慈悲也。神矣!”

任秀

    任建之,鱼台人。贩毡裘为业,竭资赴陕。途中逢一人。自言:“申竹亭,宿迁人。”
话言投契,盟为昆弟,行止与俱。至陕,任病不起,申善视之,积十余日,疾大渐。谓申
曰:“吾家故无恒产,八口衣食皆恃一人犯霜露。今不幸殂谢异域。君,我手足也,两千里
外,更有谁何!囊金二百余金,一半君自取之,为我小备殓具,剩者可助资斧;其半寄吾妻
子,俾辇吾榇而归。如肯携残骸旋故里,刚装资勿计矣。”乃扶枕为书付申,至夕而卒。申
以五六金为市薄材,殓已。主人催其移槥,申托寻寺观,竟遁不返。任家年余方得确耗。
    任子秀,年十七,方从师读,由此废学,欲往寻父柩。母怜其幼,秀哀涕欲死,遂典资
治任,俾老仆佐之行,半年始还。殡后家贫如洗。幸秀聪颖,释服,入鱼台泮。而佻达喜
博,母教戒綦严,卒不改。一日文宗案临,试居四等。母愤泣不食,秀惭惧,对母自矢。于
是闭户年余,遂以优等食饩。母劝令设帐,而人终以其荡无检幅,咸诮薄之。
    有表叔张某贾京师,劝赴都,愿携与俱,不耗其资。秀喜从之。至临清,泊舟关外。时
盐航舣集,帆樯如林。卧后,闻水声人声,聒耳不寐。更既静,忽闻邻舟骰声清越,入耳萦
心,不觉旧技复痒。窃听诸客,皆已酣寝,囊中自备千文,思欲过舟一戏。潜起解囊,捉钱
踟蹰,回思母训,即复束置。既睡,心怔冲苦不得眠;又起又解,如是者三。兴勃发,不可
复忍,携钱径去。至邻舟,则见两人对赌,钱注丰美。置钱几上,即求入局。二人喜,即与
共掷。秀大胜。一客钱尽,即以巨金质舟主,渐以十余贯作孤注。赌方酣,又有一人登舟
来,眈视良久,亦倾囊出百金质主人,入局共博。张中夜醒,觉秀不在舟,闻骰声,心知
之,因诣邻舟,欲挠沮之。至,则秀胯侧积资如山,乃不复言,负钱数千而返。呼诸客并
起,往来移运,尚存十余千。未几三客俱败,一舟之钱尽空。客欲赌金,而秀欲已盈,故托
非钱不博以难之。张在侧,又促逼令归。三客燥急。舟主利其盆头,转贷他舟,得百余千。
客得钱,赌更豪,无何又尽归秀。
    天已曙,放晓关矣,共运资而返。三客已去。主人视所质二百余金,尽箔灰耳。大惊,
寻至秀舟,告以故,欲取偿于秀,及问里居、姓名,知为建之之子,缩颈羞汗而退。过访榜
人,乃知主人即申竹亭也。秀至陕时,亦颇闻其姓字;至此鬼已报之,故不复追其前郄矣。
乃以资与张合业而北,终岁获息倍蓰。遂援例入监。益权子母,十年间财雄一方。

晚霞

    五月五日,吴越有斗龙舟之戏:刳木为龙,绘鳞甲,饰以金碧;上为雕甍朱槛,帆旌皆
以锦绣。舟末为龙尾高丈余,以布索引木板下垂。有童坐板上,颠倒滚跌,作诸巧剧。下临
江水,险危欲堕。故其购是童也,先以金啖其父母,预调驯之,堕水而死勿悔也。吴门则载
美姬,较不同耳。
    镇江有蒋氏童阿端,方七岁。便捷奇巧莫能过,声价益起,十六岁犹用之。至金山下堕
水死。蒋媪止此子,哀鸣而已。阿端不自知死,有两人导去,见水中别有天地;回视则流波
四绕,屹如壁立。俄入宫殿,见一人兜牟坐。两人曰:“此龙窝君也。”便使拜伏,龙窝君
颜色和霁,曰:“阿端伎巧可入柳条部。”遂引至一所,广殿四合。趋上东廊,有诸少年出
与为礼,率十三四岁。即有老妪来,众呼解姥。坐令献技。已,乃教以“钱塘飞霆”之舞,
“洞庭和风”之乐。但闻鼓钲喤聒,诸院皆响;既而诸院皆息。姥恐阿端不能即娴,独絮絮
调拨之;而阿端一过殊已了了。姥喜曰:“得此儿,不让晚霞矣!”
    明日龙窝君按部,诸部毕集。首按“夜叉部”,鬼面鱼服,鸣大钲,围四尺许,鼓可四
人合抱之,声如巨霆,叫噪不复可闻。舞起则巨涛汹涌,横流空际,时堕一点大如盆,着地
消灭。龙窝君急止之,命进“乳莺部”,皆二八姝丽,笙乐细作,一时清风习习,波声俱
静,水渐凝如水晶世界,上下通明。按毕,俱退立西墀下。次按“燕子部”,皆垂髫人。内
一女郎,年十四五已来,振袖倾鬟,作“散花舞”;翩翩翔起,衿袖袜履间,皆出五色花
朵,随风飏下,飘泊满庭。舞毕,随其部亦下西墀。阿端旁睨,雅爱好之,问之同部,即晚
霞也。无何,唤“柳条部”。龙窝君特试阿端。端作前舞,喜怒随腔,俯仰中节。龙窝君嘉
其惠悟,赐五文裤褶,鱼须金束发,上嵌夜光珠。阿端拜赐下,亦趋西墀,各守其伍。端于
众中遥注晚霞,晚霞亦遥注之。少间,端逡巡出部而北,晚霞亦渐出部而南,相去数武,而
法严不敢乱部,相视神驰而已。既按“蛱蝶部”,童男女皆双舞,身长短、年大小、服色黄
白,皆取诸同。诸部按毕,鱼贯而出。“柳条”在“燕子部”后,端疾出部前,而晚霞已缓
滞在后。回首见端,故遗珊瑚钗,端急内袖中。
    既归,凝思成疾,眠餐顿废。解姥辄进甘旨,日三四省,抚摩殷切,病不少瘥。姥忧
之,罔所为计,曰:“吴江王寿期已促,且为奈何!”薄暮一童子来,坐榻上与语,自言:
“隶蛱蝶部。”从容问曰:“君病为晚霞否?”端惊问:“何知?”笑曰:“晚霞亦如君
耳。”端凄然起坐,便求方计。童问:“尚能步否?”答云:“勉强尚能自力。”童挽出,
南启一户,折而西,又辟双扉。见莲花数十亩,皆生平地上,叶大如席,花大如盖,落瓣堆
梗下盈尺。童引入其中,曰:“姑坐此。”遂去。少时,一美人拨莲花而入,则晚霞也。相
见惊喜,各道相思,略述生平。遂以石压荷盖令侧,雅可幛蔽;又匀铺莲瓣而藉之,忻与狎
寝。既订后约,日以夕阳为候,乃别。端归,病亦寻愈。由此两人日以会于莲亩。
    过数日,随龙窝君往寿吴江王。称寿已,诸部悉归,独留晚霞及乳莺部一人在宫中教
舞。数月更无音耗,端怅望若失。惟解姥日往来吴江府,端托晚霞为外妹,求携去,冀一见
之。留吴江门下数日,宫禁严森,晚霞苦不得出,怏怏而返。积月余,痴想欲绝。一日解姥
入,戚然相吊曰:“惜乎!晚霞投江矣!”端大骇,涕下不能自止。因毁冠裂服,藏金珠而
出,意欲相从俱死。但见江水若壁,以首力触不得入。念欲复还,惧问冠服,罪将增重。意
计穷蹇,汗流浃踵。忽睹壁下有大树一章,乃猱攀而上,渐至端杪,猛力跃堕,幸不沾濡,
而竟已浮水上。不意之中,恍睹人世,遂飘然泅去。移时得岸,少坐江滨,顿思老母,遂趁
舟而去。
    抵里,四顾居庐,忽如隔世。次且至家,忽闻窗中有女子曰:“汝子来矣。”音声甚似
晚霞。俄,与母俱出,果霞。斯时两人喜胜于悲;而媪则悲疑惊喜,万状俱作矣。初,晚霞
在吴江,觉腹中震动,龙宫法禁严,恐旦夕身娩,横遭挞楚,又不得一见阿端,但欲求死,
遂潜投江水。身泛起,沉浮波中,有客舟拯之,问其居里。晚霞故吴名妓,溺水不得其尸,
自念衏院不可复投,遂曰:“镇江蒋氏,吾婿也。”客因代贯扁舟,送诸其家。蒋媪疑其错
误,女自言不误,因以其情详告媪。媪以其风格婉妙,颇爱悦之。第虑年太少,必非肯终寡
也者。而女孝谨,顾家中贫,便脱珍饰售数万。媪察其志无他,良喜。然无子,恐一旦临
蓐,不见信于戚里,以谋女。女曰:“母但得真孙,何必求人知。”媪亦安之。
    会端至,女喜不自已。媪亦疑儿不死;阴发儿冢,骸骨俱存,因以此诘端。端始爽然自
悟;然恐晚霞恶其非人,嘱母勿复言。母然之。遂告同里,以为当日所得非儿尸,然终虑其
不能生子。未几竟举一男,捉之无异常儿,始悦。久之,女渐觉阿端非人,乃曰:“胡不早
言!凡鬼衣龙宫衣,七七魂魄坚凝,生人不殊矣。若得宫中龙角胶,可以续骨节而生肌肤,
惜不早购之也。”
    端货其珠,有贾胡出资百万,家由此巨富。值母寿,夫妻歌舞称觞,遂传闻王邸。王欲
强夺晚霞。端惧,见王自陈:“夫妇皆鬼。”验之无影而信,遂不之夺。但遣宫人就别院传
其技。女以龟溺毁容,而后见之。教三月,终不能尽其技而去。

白秋练

    直隶有慕生,小字蟾宫,商人慕小寰之子。聪惠喜读。年十六,翁以文业迂,使去而学
贾,从父至楚。每舟中无事,辄便吟诵。抵武昌,父留居逆旅,守其居积。生乘父出,执卷
哦诗,音节铿镪。辄见窗影憧憧,似有人窃听之,而亦未之异也。
    一夕翁赴饮,久不归,生吟益苦。有人徘徊窗外,月映甚悉。怪之,遽出窥觇,则十五
六倾城之姝。望见生,急避去。又二三日,载货北旋,暮泊湖滨。父适他出,有媪入曰:
“郎君杀吾女矣!”生惊问之,答云:“妾白姓。有息女秋练,颇解文字。言在郡城,得听
清吟,于今结念,至绝眠餐。意欲附为婚姻,不得复拒。”生心实爱好,第虑父嗔,因直以
情告。媪不实信,务要盟约。生不肯,媪怒曰:“人世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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