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玉的美人儿;噢!你一定在意大利剧院看见过,那是靠他的情面进去的。你的丈夫可不象
我有分寸,不比我井井有条的象一页五线谱,(他为了珍妮·卡迪讷已经破费不少,每年花
上近三万法郎。)这一回,你知道,他为了约瑟法终于把钱搅光了。约瑟法,太太,是犹太
人,姓弥拉(Mirah),是希兰(Hiram)一字的颠倒,人家为了辨认起见特意做的犹太标
记,因为她是小时候被人丢在德国的。(我的调查,证明她是一个犹太银行家的私生女
儿。)在我管教之下,她一向很规矩,不大花钱;可是一进戏院,再加珍妮·卡迪讷、匈兹
太太,玛拉迦、卡拉比讷一伙人教会了她怎样应付老头儿,把她早期希伯来人喜欢金银珠
宝,喜欢金犊的本性点醒了。成名以后的歌女,变成贪得无厌,只想搞钱,搞大钱。人家为
她挥霍的,她决不拿来挥霍。她拿于洛老太爷做试验品,软骗硬诈,把他刮得精光。且不说
那般专捧约瑟法的无名的群众;该死的于洛先得跟凯勒家里的一个弟兄和埃斯格里尼翁侯爵
斗法,两人都是给约瑟法迷住了的;而后,来了一个大财主,自命为提倡艺术的公爵,把她
抢了去。你们叫他什么的……矮东瓜是不是,那个埃鲁维尔公爵?这位阔佬存心要把约瑟法
独占,风月场中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就剩男爵一个人不知道;在私情方面,好象别的方面
一样,他完全蒙在鼓里:情人,跟丈夫一样,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现在,我所谓的权利,
你懂了吧?好太太,你丈夫把我的幸福,自从我鳏居以后唯一的乐趣夺去了。是的,要不是
我倒霉,遇到这个老风流,到现在约瑟法还是我的;因为,告诉你,我永远不会送她进戏
院,她不会出名,她会安安分分的守着我。噢!要是你在八年之前看到她:瘦瘦的,神经质
的,金黄的皮肤真象安达卢西亚②美女,乌油油的头发象缎子,眼睛在褐色的睫毛中间发出
闪光,举止大方,好比一个公爵夫人,又朴素,又庄重,象野鹿一般惹人怜爱。由于于洛大
爷一人之过,这些风韵,这种纯洁,一切变了陷人坑,变了销金窟。这小女人象俗语所说
的,变成了淫恶之母。现在她油腔滑调,从前她什么都不懂,连油嘴滑舌这个字眼都不知道
的。”
①一七一五至一七二三年法国奥尔良公爵摄政时期,宫廷风习极为奢糜腐化。
②安达卢西亚,西班牙地名。
说到这里,老花粉商抹了抹眼泪。痛苦的真实性感动了于洛太太,把她恍恍惚惚的心收
了回来。
“你想,太太,一个人到了五十二岁,还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宝贝吗?在这个年龄,爱情
的代价要三万法郎一年,这个数目是从你丈夫那里知道的;而且我也太喜欢赛莱斯蒂纳了,
不能让她的财产受到损害。在你第一次招待我们的晚会上一看见你,我就不明白于洛这小子
为什么要养一个珍妮·卡迪讷……你气概象皇后……太太,你还不到三十岁,看上去年轻得
很,而且真美。老实说,那天我真动了心,私下盘算着:‘要是我没有约瑟法,那么于洛老
头既然把他的女人丢在一边,她对我倒象手套一样合适。’啊!对不起,又是一句生意人的
口头禅。我常常要露出花粉商的马脚,吓得我不敢再想当议员。——对两个象我们这样的老
伙计,朋友的情妇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此,一朝男爵把我那么卑鄙的欺骗了,我就发誓要
把他的妻子弄上手。这才公道。男爵没有话说的,咱们俩应当扯直。不料我刚开口说出我心
里的话,你就把我当癞狗一样赶了出去;可是你那一下更加强了我的爱情,加强了我的死心
眼儿,如果你喜欢这么说;而且你迟早是我的。”
“怎么会?”
“我不知道,可是一定的。告诉你,太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的,蠢头蠢脑的花粉商,
(已经告老的,别忘了!)比那种念头成千累万、聪明伶俐的人,要强得多。我为你疯癫
了,而且你是我报仇的工具!这等于把我的热情增加了一倍。我这是开诚布公对你说的,拿
定了主意说的。正如你对我说:‘我决不会是你的’,我对你的说话也是一样的冷静。总
之,象俗语所说的,我把牌摊明在桌上打。是的,到了某一个时期,你一定是我的……噢!
哪怕你五十岁吧,你还是要做我的情妇,没有问题,因为我,我料到你丈夫有一天……”
于洛太太对这个老谋深算的市侩,害怕得直瞪着眼,克勒韦尔以为她疯了,不敢再往下
说。
“这是你自己招来的,你瞧不起我,挑拨我,教我不得不说!”他觉得刚才几句狠毒的
话,需要表白一下。
“噢!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男爵夫人嚷着,声音象一个快要死去的人。
“啊!我简直弄不明白了,”克勒韦尔接着说。“约瑟法给骗走的那一天,我好比一头
雌虎给人抢去了小虎儿……对啦,就跟你现在一样。哼,你的女儿!便是我征服你的手段。
不错,我破坏了你女儿的婚姻!……没有我帮忙,她休想嫁人!
不管奥棠丝小姐生得多美,总得有一份陪嫁……”
“唉!可怜,正是哪。”男爵夫人抹了抹眼睛。
“你问男爵要一万法郎试试看,”克勒韦尔说着又摆好了姿势。
他歇了一会,象戏子把道白特意表明段落似的。然后他尖着喉咙:
“即使他有,也是要给替补约瑟法的女人的。走上了这条路,还会悬崖勒马吗?先是他
太喜欢女人了!(咱们的王上说得好:一切都有个中庸之道。①)再加虚荣心作怪!他是一
个美男子呀!他为了自己快活,会叫你们睡草垫的。而且,你们已经走上救济院的路了。你
瞧,自从我不上门之后,你们就没有能换这客厅的家具。所有椅套的镶边上,都摆明着穷酸
两字。上等人家的穷是最可怕的,你这种遮掩不了的窘相,哪个女婿见了不吓跑?我开过铺
子,我是内行。巴黎的生意人只要眼睛一瞥,就能看出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你是没有钱
了,”他把声音放低了说。“处处看得出,从你们当差的衣服上也看得出。还有一件瞒着你
的秘密,要不要我告诉你?……”
①法王路易-菲力浦即位初期曾经这样说明他的不左不右的对内政策。即:“我们
将努力奉行中庸之道。”巴尔扎克在这里提到王上显然具有讽刺意味。
“先生,够了!够了!”于洛太太哭得快把手帕都浸湿了。
“哎,哪,我的女婿把钱给他老子呢,开头我说你儿子的用度,就是指这一点。可是我
决不让我女儿吃亏……你放心。”
“噢!女儿嫁了人,我就可以死了!……”可怜的女人叫着,没有了主意。
“要嫁女儿,有的是办法呀!”老花粉商说。
于洛太太抱着满腔希望,瞅着克勒韦尔,按说这一眨眼之间转悲为喜的表情,大可引起
这个男人的怜悯,而放弃他可笑的计划的。
“你还可以漂亮十年,”克勒韦尔说着,重新摆好了姿势,“只要你对我好,奥棠丝小
姐的亲事就成功了。我已经说过,于洛给了我权利,可以老实不客气的提出我的条件,他不
能生气的。三年以来,我在调度我的资金;因为我的荒唐是有节制的。除了原来的家产之
外,我多了三十万法郎,这笔钱就是你的……”
“出去,先生,出去,永远不许再在我面前出现。要不是你对奥棠丝的亲事行为卑
鄙……是的,卑鄙……”她看见克勒韦尔做了一个姿势,便重复一遍。“你怎么能对一个可
怜的女孩子,一个美丽的无辜的女孩子,下这种毒手?……要不是我想知道你这种行为的动
机,要不是我受伤的母性逼得我非知道你的理由不可,你今天决不能再跟我说话,决不能再
上我的门。一个女人三十二年的名誉,三十二年的清白,决不为你屈服,为你克勒韦尔先
生……”
“克勒韦尔,退休的花粉商,赛查·皮罗托的后任,圣奥诺雷街上玫瑰皇后的老板,前
任助理区长,现任自卫军上尉,特授荣誉勋位五级勋章,跟我的老东家一模一样。”克勒韦
尔嘻嘻哈哈的说。
“先生,于洛规矩了二十年之后,可能对他的妻子厌倦,那只是我的事儿,跟旁人不相
干;可是你瞧,他还把他的不忠实瞒得紧紧的,因为我不知道在约瑟法小姐的心里,是他接
替了你的位置……”
“噢!”克勒韦尔叫道,“用多少黄金买的,太太!……两年之中,这个歌女花了他不
止十万。哼!哼!你的苦难还没有完呢……”
“这些话都不用提了,克勒韦尔先生。我要在拥抱孩子们的时候,永远没有一点儿惭
愧,我要受全家的敬重、爱戴,我要把我的灵魂一尘不染的还给上帝:这些我决不为你牺牲
的。”
“阿门!”克勒韦尔脸上恶狠狠的,又羞又恼,正如一般害单相思的人又碰了一个钉子
一样。“你还没有咂摸到最后一步的苦处呢,羞愧,……耻辱……我本想点醒你,想救你跟
你的女儿!……好吧,越老越昏的浪子这个新名词,你将来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咂摸出它的滋
味。你的眼泪跟你的傲气使我很感动,因为看一个心爱的人淌眼泪是最难受的!……”克勒
韦尔说到这里,坐了下来。“我所能答应你的,亲爱的阿黛莉娜,是决不做一件难为你或是
难为你丈夫的事;可是别打发人家来向我探听府上的虚实。如此而已。”
“那可怎么办呢?”于洛太太嚷道。
至此为止,男爵夫人很勇敢的熬住了三重刑罚,因为她在女性、母性、妻子三方面都受
到耻辱。只要亲家傲慢无礼的威逼她,她为了抵抗市侩的凶横,倒还能鼓足勇气;可是失意
的情人,受到屈辱的体面上尉,在无可奈何中忽然软化,却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