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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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姨-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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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正屋是克勒韦尔的产业,后面有几间厚玻璃盖顶的偏屋,因为紧靠邻屋,不能起得太
高。突出的楼梯间与门房,把几间偏屋完全遮掉,在外面一点儿看不见。
    偏屋一向租给临街两个铺面之中的一个,派作堆栈、工场、和厨房之用。克勒韦尔把这
三间屋子收回,教葛兰杜改成一个经济的小公馆。进口有两处,一处是街面上那个卖旧家具
的铺子,那是房租低廉而论月的,预备房客不知趣的时候好随时撵走;一处是长廊墙上有扇
非常隐蔽,差不多看不出的门。小公寓包括饭厅、客厅、和卧室,都从上面取光,一部分造
在克勒韦尔的地上,一部分造在邻居的地上。除了卖旧家具的商人以外,房客都不知道有这
个小天堂存在。给克勒韦尔收买好的看门女人,是一个出色的厨娘。夜里无论什么时候,区
长先生可以在这所经济的小公馆里出入,不用怕人家刺探。白天,一个女人穿得象上街买东
西的模样,拿了钥匙,可以毫无危险的走进克勒韦尔那儿;她看看旧货,还还价,在铺子里
进去出来,万一给人家碰上了也不会引起疑心。
    等到克勒韦尔点上小客厅的烛台,男爵对着那个精雅华丽的场面愣住了。老花粉商把屋
子的装修全权交托给葛兰杜,老建筑师拿出全副本领,设计成蓬巴杜式,一共花了六万法郎。
    “我要把这个地方收拾得使一个公爵夫人都要出乎意料……”克勒韦尔对葛兰杜说。
    他要有一所巴黎最美的乐园供养他的夏娃,他的大家闺秀,他的瓦莱丽,他的公爵夫人。
    “一共有两张床,”克勒韦尔指着一张便榻对于洛说;便榻下面,象柜子的大抽斗似的
可以拉出一张床。“这里一张,卧室里还有一张。所以咱们俩好在这儿过夜。”
    “证据呢?”男爵问。
    克勒韦尔端起烛台把朋友带进卧房。在双人沙发上,于洛瞥见瓦莱丽的一件漂亮睡衣,
在飞羽街穿过的。区长在一口嵌木细工的小柜子上拨了一下暗锁,掏了一会,找出一封信交
给男爵:“你念吧。”
    男爵接过一张铅笔的便条,写的是:“我白等了你一场,你这个老糊涂!象我这样的女
人决不等一个老花粉商的。又没有预备下饭菜,又没有纸烟。我要你赔偿损失。”
    “不是她的笔迹吗?”
    “我的天!”于洛垂头丧气坐了下来,“她所有动用的东西都在这儿,噢,她的睡帽,
她的拖鞋。哟!哟!告诉我,从什么时候起的?……”
    克勒韦尔会心的点点头,在嵌木细工的小书桌内翻出一堆文件。
    “你瞧,朋友!我是一八三八年十二月付的包工账。前两个月,这座美丽的小公馆已经
落成启用。”
    参议官把头低了下去。
    “你们是怎么安排的?她一天所花的时间,每个钟点我都知道的。”
    “那么杜伊勒里花园的散步呢?……”克勒韦尔搓着手,得意的很。
    “怎么?……”于洛张着嘴阖不拢来。
    “你所谓的情妇上杜伊勒里花园,从一点散步到四点是不是?可是眼睛一眨,她在这儿
啦。你该记得莫里哀的戏吧?告诉你,男爵,你的绿头巾一点儿也不虚假。”①    
  ①莫里哀有一出趣剧,叫做《幻想的绿头巾》。

 
     于洛无可再疑了,他沉着脸一声不出。凡是聪明强毅的男人,遭了祸事都会自己譬解
的。精神上,男爵好似一个黑夜里在森林中找路的人。不声不响的发愁,消沉的气色的变
化,一切都教克勒韦尔担上心事,他并不要他的合伙老板送命。
    “我对你说过了,朋友,咱们这是一比一,来决赛吧。你要不要决赛,嗯?谁有本领谁
赢!”
    “为什么,”于洛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十个漂亮女人至少七个是坏的?”
    男爵心绪太乱,无法解答这个问题。美,是人类最大的力量。而一切力量,要没有平衡
的势力,没有阻碍而自由发挥的话,都会走上漫无限制与疯狂的路。所谓专制,便是滥用权
力。女人的专制则是她想入非非的欲望。
    “你没有什么好抱怨,老伙计,你有着最漂亮最贤德的妻子。”
    “这是我的报应,”于洛对自己说,“我不知道赏识太太的好处,使她受苦,而她是一
个天使!噢!可怜的阿黛莉娜,人家代你报了仇!她一声不出,孤零零的在那里熬着痛苦,
她才值得我敬重,值得我爱,我应该……唉,她还是那么美,那么纯洁,又跟少女一样
了……呕,几曾看见过一个女人比瓦莱丽更贱,更卑鄙,更下流的?”
    “她是一个女流氓,一个淫妇,应该抓到沙特莱广场上去抽一顿。可是好朋友,倘使我
们真是蓝衣派、黎塞留元帅派、特律莫派、蓬巴杜派、杜巴里派,十足地道的十八世纪派,
那么我们的世界上是根本不该有警察的。”
    “怎么样才能博得人家的爱呢?……”于洛自言自语的发问,根本不听克勒韦尔的话。
    “唉,朋友!要人家爱就是我们的糊涂,”克勒韦尔说,“她对我们不过是敷衍敷衍,
因为玛奈弗太太比约瑟法还要坏一百倍……”
    “而且更贪!她叫我花了十九万两千法郎!”
    “多少生丁①呢?”克勒韦尔摆出银行家的架子,觉得这数目还渺乎其小。    
  ①法国货币单位,一法郎合一百生丁。

 
    “你明明不是爱她,”男爵伤心的说。
    “我吗,我受用得够了,她刮了我三十多万呢!……”
    “都到哪儿去了?这一切都花到哪儿去了?”男爵把手捧着脑袋。
    “要是我们齐了心,学那些青年人的办法,合伙凑点钱养一个便宜的婊子,决计花不了
多少……”
    “这倒是一个主意!”男爵回答,“唉,她老欺骗我们;胖老头,你觉得那巴西人是怎
么回事?……”
    “啊!老油子,你说得不错,咱们都受了骗,象……象公司里的股东一样!……所有这
些女人都是不出面的老板!”
    “那么窗口的蜡烛等等是她跟你说的了?”
    “我的好家伙,”克勒韦尔摆好了姿势,“咱们都做了冤大头!瓦莱丽是一个……她要
我留你在这里……我明白得很……她留着她的巴西人……啊!我不要她了,你抓住她手,她
就用脚来耍你!吓!真是下流坯!不要脸!”
    “她比娼妓还不如,”男爵说,“约瑟法,珍妮·卡迪讷,还有权利欺骗我们!她们原
是拿卖笑当职业的!”
    “可是她呀,她装做圣女,装做贞洁!喂,于洛,你还是回到你太太跟前去,你的事搅
得很糟,外面说你有些借据落在一个放印子钱的沃维奈手里,他是专门向婊子们放债的。至
于我,良家妇女的味道也尝够了。在咱们这年纪,还要这些妖精干什么?老实说,要她们不
欺骗我们是绝对办不到的。男爵,你已经有了白头发,装了假牙齿。我吗,我的神气象小
丑。还是去搞我的钱吧。钱决不欺人。每半年开一次的国库,固然对大家都一视同仁,但它
至少给你利息,而这个女人却吃你的利息……跟你,我的老伙计,我可以平分秋色,满不在
乎;可是一个巴西人,说不定带些要不得的殖民地货色来呢……”
    “女人真是一个不可解的谜!”男爵说。
    “我能够解答:咱们老了,巴西人又年轻又漂亮……”
    “是的,不错,我承认我们老了。可是,朋友,这些妖艳的娘儿们脱衣服的时候,眼睛
骨碌碌的打转,一边卷头发一边从手指缝里对你乖乖的笑一笑,她们挤眉弄眼,花言巧语,
看我们忙着正经,便说我们爱她爱得不够,想尽方法教我们分心。这种美人儿,试问怎么丢
得下?”
    “是啊,这是人生唯一的乐趣……”克勒韦尔嚷道,“啊!一张小娃娃似的脸对你笑
着,对你说:我的亲亲,你知道不知道你多可爱!我的确跟旁的女人不同,不象她们专爱小
白脸,爱那些抽烟的、象下人一样俗气的人!他们依仗年轻,总是又狂又骄傲!……一下子
来了,道了一声好又不见了……我吗,你以为我轻佻,我可不要那些小娃娃,宁可挑五十上
下的男人,他们有长性,他们忠心,知道一个女人是不容易找到的,他们会赏识我们的好
处……所以我爱你啊,你这个坏东西!……——她们说着还加上一大套甜言蜜语和千娇百媚
的做功……吓!就象市政会议的计划一样虚假……”
    “假话往往比真话好听,”男爵看着克勒韦尔学做瓦莱丽的神气,回想到她几幕迷人的
表演。“编造谎话,在戏装上缝些发亮的铜片,总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而咱们就是勾上了这些女骗子!”克勒韦尔恶狠狠的说。
    “瓦莱丽是一个仙女,”男爵嚷道,“她使我们返老还童……”
    “啊!是的,她是一条你抓握不住的鳗鱼,但是一条最好看的鳗鱼,又白又甜,象糖一
样!而且精灵古怪,花样百出!
    啊!”
    “是呀,是呀,她真是机灵!”男爵再也想不起他的太太了。
    两个伙伴睡觉的时候,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互相把瓦莱丽的妙处一件一件的想起
来,想起她声音的抑扬顿挫、她的撒娇、她的手势、她的怪腔怪调、她的捉摸不定的念头和
捉摸不定的感情;因为这个爱情的艺术家颇有些兴往神来的表演,仿佛一个歌唱家一天唱得
比另一天更好。两人温着迷人的春梦,在地狱的火光照耀之下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于洛说要上部里办公,克勒韦尔有事要下乡。他们一同出门,克勒韦
尔向男爵伸着手说:
    “你不会记恨我吧?咱们俩谁都不再想玛奈弗太太了。”
    “噢!完啦完啦!”于洛表示不胜厌恶。
    十点半,克勒韦尔三脚两步爬上玛奈弗太太家的楼梯。他发现那混账女人,那迷人的妖
精,穿着妖冶的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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