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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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姨-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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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子摆好了姿势,预备耐着性子听一个多嘴的人唠叨。
    “一八○九年,”残废军官说,“皇帝带着大军冲向维也纳,咱们的任务是保卫两翼。
到一座桥口,山岩上高高低低有三座堡垒,都是防守这座桥的炮兵阵地。我们的司令官是马
赛纳元帅。你刚才看见的那位,当时是禁卫军榴霰兵团的旅长,我就在他部下……咱们的队
伍在桥这一边,堡垒在河的对岸。我们这方面冲锋冲了三次,退了三次。于是元帅说:‘去
找于洛来,只有他跟他的弟兄们吃得下这一仗。’咱们便开上去。从桥上退下来的将军,在
炮火下面拦住了于洛告诉他怎么对付,说话的时候挡住了去路。旅长满不在乎的回答说:
‘我不要听意见,只要你腾出路来让我走,’说罢他带着部队首先上了桥。于是砰隆隆!三
十尊大炮对我们轰过来了……”
    “哎唷!我的小乖乖!”工人叫道,“那一下子挂彩的该不少啦!”
    “要是你象我一样,亲耳听见他若无其事的说那句话,你也会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座桥
并没阿尔科勒桥那样出名,可是更伟大。我们跟着于洛一直冲到炮兵阵地。吓!一路死了多
少,那些好汉!”军官一边说一边脱了脱帽子。“我们这一下把德国兵唬住了。你看到的那
位老人,皇帝把他封了伯爵;给咱们老总的荣誉,就等于给了我们全体的荣誉;他们把他晋
级为元帅也是大大应该的。”
    “元帅万岁!”工人叫了声。
    “噢!你再嚷也是白费!元帅的耳朵给大炮轰聋了。”
    这段故事可以表示荣军们怎样的敬重于洛元帅,同时他始终不变的共和党人的主张,使
他在本区里也大得人心。
    以这样安详、这样纯洁、这样高尚的心灵而哀伤忧苦,真叫人看了难受。男爵夫人只能
用尽女人的技巧对大伯扯谎,把所有可怕的事实瞒着他。大祸临头的那一天早上,跟一般老
年人一样起身很早的元帅,以答应结婚为条件,从李斯贝特嘴里盘问出了兄弟的真情。老姑
娘从进门起就在等这个机会,所以未婚夫向她探听秘密在她是极高兴的;因为经过了这一
下,她的婚事愈加稳固了。
    “你兄弟是不可救药的!”贝特对准元帅比较清楚的一只耳朵叫。
    洛林姑娘靠她响亮清楚的声音,能够跟老人谈话。她不怕喊破嗓子,要她的未婚夫知
道,跟她在一块他永远不是聋子。
    “他有了一个阿黛莉娜还养过三个情妇,”老人叹道,“可怜的阿黛莉娜!……”
    “要是你肯听我,”李斯贝特叫道,“你可以利用维桑布尔亲王的交情,替我姊姊谋一
个体面的差事;这样她可以得到帮助,因为男爵把三年的薪俸都抵押了。”
    “好,”老人回答,“我到部里去探探他对我兄弟的意见,求他切实帮帮我弟媳妇的
忙,给她找一个不失身分的事!……”
    “巴黎几位做慈善事业的太太跟总主教合作,组织了一个慈善会;她们要聘请几位高薪
水的视察员,调查真正清寒的人。那样的职位跟阿黛莉娜很相宜,她一定中意的。”
    “你去叫人套车,我去穿衣服。必要的话我到讷伊①去见王上!”    
  ①讷伊,国王常幸的行宫所在地。

 
    “呦!他多喜欢她!”贝特心里想,“我碰来碰去,老是碰上她。”
    李斯贝特已经在这儿当权,可是不在元帅面前。三个用人都非常怕她;她为自己特意添
了一个贴身女仆,使出老姑娘的脾气,事无大小都要人报告,都要亲自过目,处处要使她亲
爱的元帅舒服。跟未婚夫一样的共和党,她的平民气息特别讨他喜欢;她奉承的手段也极高
明;半个月以来,元帅的生活舒服得多;好象孩子受到了母亲的照顾,他发现李斯贝特的确
实现了他一部分梦想。
    “亲爱的元帅,”她送他到阶沿上,“把车窗拉上来,别两面通风,听我的话好不
好?……”
    元帅,这个从来没有受过体贴的单身汉,虽然心绪恶劣,临走也不免对贝特挂着点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于洛男爵奉到大臣的召唤,离开了公事房,向元帅维桑布尔亲王的办公
室走去。虽然大臣召见手下一个署长是常事,于洛却是情虚得厉害,觉得副官弥图弗莱脸上
有些说不出的阴沉沉冷冰冰的气息。
    “弥图弗莱,亲王怎么样?”他带上办公室的门,追上前面的副官。
    “他恐怕在生你的气,男爵;他的声音、眼睛、脸色,好象就要大发雷霆似的……”
    于洛脸色发白,一声不出的走过穿堂,会客室,心跳得很快,一直走到办公室门外。元
帅那时七十岁,头发全白了,跟上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一样,脸上的皮肤变了树皮一般的颜
色,最有威严的是那个宽广的天庭,在你的想象中仿佛一片战场。白雪满顶的脑盖下面,亮
着一对蓝眼睛,因为眉毛部分的拱形骨特别往外突,眼光显得很阴沉,平时总带点儿凄凉的
情调,表示一肚子的苦闷与牢骚。他当年是和贝纳多特并肩的元勋,也有过裂地封疆的希
望。①他动了感情,一双眼睛就变成两道可怕的闪电,而老是有点儿闷的嗓子也变得尖厉刺
耳。发怒的时候,亲王立刻恢复他军人的面目,说话也回复了科坦少尉的口气;那时他是绝
对不留情面的。于洛·德·埃尔维瞥见这头老狮子,乱发蓬松象马鬣一般,双眉紧蹙,背靠
着壁炉架,眼睛好似在出神。    
  ①贝纳多特初为拿破仑手下名将,后为瑞典国王,称查理十五。

 
    “亲王,我来请示!”于洛装做若无其事的,说话极有风度。
    元帅一声不出,目不转睛的瞪着他的署长,看他从门口走到面前。这道深沉的目光有如
上帝的神目,于洛受不住了,无地自容的把眼睛低了下去,心里想:“他全知道了。”
    “你不觉得有什么亏心事吗?”元帅的声音严肃,沉着。
    “有的,亲王。也许我瞒着您在阿尔及利亚搜索粮食是错的。在我这个年纪,加上我的
嗜好,当了四十五年差事,还是两手空空。法国四百位议员的宗旨,您是知道的。那般先生
对所有的缺份都眼红,把大臣们的薪俸尽量压低,这不是说完了吗?……对一个老公务员,
他们肯给一笔钱吗?……你对那些刻薄的人能有什么希望?他们只给土伦港口的工人三十铜
子一天,实际是少了四十铜子就养不活家!他们想不到在巴黎拿六百,一千,一千二的公务
员,受的何等苛刻的待遇;可是薪水一到四千法郎,他们就打你主意了!……他们连一八三
○年充公的王室财产,也不肯还给王室;也不肯拨一份产业给一个穷亲王,而那份产业当初
还是路易十六自己出钱买下的!……您要是没有家私,人家就让您跟我大哥一样光靠薪俸过
日子,再也想不起您曾经救过拿破仑大军,在波兰那片池沼纵横的平原上,和我一起。”
    “你盗用了公款,该送到重罪法庭去,象那个国库的出纳员一样!而你先生把事情说得
这么轻描淡写!”
    “大人,那是大不相同的!我有没有做监守自盗的事?……”
    “一个人闹出这种丑事,在你的地位上这样的措置乖张,简直是担了双重的罪名。你丢
了我们上级衙门的脸,一向是全欧洲最清白的!……而这些,先生,是为了二十万法郎,为
了一个女流氓!……”说到这里元帅声色俱厉。“区区一个小兵,偷卖了部队的公物尚且被
处死刑,而你是一个参议官!第二骠骑旅的波冷上校告诉我,在萨韦尔纳,他手下一个弟兄
爱上一个阿尔萨斯姑娘,小妖精作死作活的要一条披肩;那个兵吃了二十年粮,马上要升做
少尉,旅部里人人瞧得起的,为了这条披肩居然盗卖了本营的公物。结果怎么样,你知道
吗,德·埃尔维男爵?他捣烂了窗上的玻璃吞下肚子,在医院里捱了十一个钟点才死……
你,你去想法子中风死吧,那我们还可以救出你的名誉……”
    男爵恶狠狠的望着元帅;元帅一看见这副贪生怕死的表情,立刻脸上红了几块,眼睛冒
起火来。
    “您就不救我了吗?……”男爵嘟囔着说。
    这时于洛元帅听说只有他兄弟和大臣在内,便径自闯了进来,象所有的聋子一样直撞到
亲王前面。
    “噢!”波兰战役的老英雄嚷着,“老哥,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可是白费……”
    “白费!……”于洛元帅跟着说了一遍,他只听见这两个字。
    “是的,你来替你兄弟说情;你可知道他干了什么事吗?”
    “我的兄弟?……”聋子问。
    “对啦,他是一个混……不配做你的兄弟!……”
    亲王的怒火使他射出两道闪电似的,令人心惊胆战的目光,象拿破仑的一样。
    “你胡说,科坦,”于洛元帅脸色发了白,“咱们丢开身分!
    来吧,我领教就是。”
    亲王走到老伙计前面直瞪着他,抓了他的手凑在他耳边说:
    “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你等着瞧吧……”
    “好,那么你硬正点!你要遭到空前大祸了!”
    亲王回身从桌上拿起一宗案卷塞在于洛元帅手里,喊:
    “你念吧!”
    福芝罕伯爵在卷宗内先读到下面一封信:
    呈 内阁首相大人阁下  密件
    阿尔及尔  年 月 日
      亲王阁下:现在我们手头有一件非常棘手的案子,您可以从附上的文件中阅悉详情。
    本案的节略如下:于洛·德·埃尔维男爵派了他的一个叔岳到奥兰省来操纵谷子粮秣,
又派了一个仓库主任做副手。仓库主任供出了一些事实,引起了人家注意,结果是逃跑了。
检察官以为本案只牵涉到两个下属,办得很认真;但是署长的叔岳若安·斐歇尔,知道要解
上刑庭的时候,在狱中用钉子自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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