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刑庭的时候,在狱中用钉子自刺身亡。
如果这位忠厚老实的人,——他大概是受了他副手和侄婿的骗,——不写信给于洛男
爵,案子可以就此结束。但这封信落到了检察署手里;检察官大为惊异,特地来看我。把一
个劳苦功高的参议官兼陆军部署长,加以逮捕而提起公诉,实在太难看了;在别列津纳河①
一役之后,他在行政方面的整理工作,我们大家都沾光的。因为这个缘故,我才请求法院把
全部案卷移交了过来。
①别列津纳河,白俄罗斯境内德聂伯河的支流。一八一二年十一月,征俄法军仓皇
退却,渡河西归。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让事情发展下去?还是,既然主犯已经死了,除掉把在逃的仓库
主任缺席判决之外,把这件事压下去?检察官同意我把卷宗送达尊处。德·埃尔维男爵住在
巴黎,案子的审理也应当由巴黎法院主持。我们想出了这个含糊的办法,暂时摆脱了难题。
可是我们希望元帅赶快有所决定。这桩舞弊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只有检察官、初
审官、检察长、和我,知道幕后的主使犯;倘使这个消息泄漏出去,我们更要受累无穷了。
念到这儿,那份公事从于洛元帅手里掉了下来;他望了望兄弟,觉得无须再翻其他的卷
宗;但他找出了若安·斐歇尔的信,瞥了一眼便递给男爵。
发自奥兰监狱。
侄婿青及: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世界上了。你放心,人家决计找不到对你
不利的证据。我一死,加上你那个坏蛋沙尔丹在逃,案子便可了结。想到我们的阿黛莉娜承
你抬举得那么幸福,我死也死得很高兴的。你无须再拨二十万法郎来了。再见。
这封信当由一位在狱的犯人交给你,我相信他是可靠的。
若安·斐歇尔。
“我请您原谅,”于洛元帅极有骨气的向亲王道歉。
“得啦,跟我还用这个称呼吗,于洛!”大臣握着他老朋友的手说。——“可怜的骠骑
兵只害死他一个人,”他用霹雳似的眼光把男爵瞪了一眼。
“你拿了多少?”福芝罕伯爵问他的兄弟。
“二十万。”
“好朋友,”伯爵对大臣说,“四十八小时内我把二十万法郎送过来。我决不能让人家
说姓于洛的盗用公家一个钱……”
“你胡闹!”元帅回答,“我知道二十万法郎在哪里,我会去要回来的。——至于你,
赶快提辞呈,申请退休吧!”他把双页的公文纸扔到坐在桌子旁边两腿发抖的参议官那里。
“这个案子要丢我们大家的脸,所以我得到了内阁会议的同意,由我全权处理。既然你毫无
骨气,不要我尊敬而还想活下去,过那种没有人格的生活,那么你的养老金给你就是。可是
别再出来现眼。”
元帅打了铃。
“公务员玛奈弗在吗?”
“在,大人,”副官回答。
“找他来。”
“你,”大臣一见玛奈弗便嚷道,“跟你的女人,你们存心把德·埃尔维男爵搅得精
光。”
“报告大人,请您原谅,我们很穷,我只靠我的差事过日子,我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
还没有生,那是男爵的。”
“好一副坏蛋的嘴脸!”亲王指着玛奈弗对于洛元帅说。——“少说你那套不要脸的废
话;把二十万法郎拿回来,要不你就上阿尔及利亚去。”
“可是大人,您不知道我的女人,她把什么都吃光了。男爵天天请六位客人吃饭……我
家里一年要五万法郎开销。”
“你走吧,”大臣厉声吆喝,好似在战事紧张的当口喝令冲锋,“两小时之内就发表你
调职……去罢。”
“那我宁可辞职的,”玛奈弗放肆的回答,“要我受了过去那一套,再把我打下去,我
是不甘心的,我!”
说罢他出去了。
“不要脸的下流东西!”亲王骂了一句。
这期间,于洛元帅始终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脸色白得象死人,偷偷的打量着他的兄弟。
这时他过去握了握亲王的手,又重复了一遍:
“四十八小时之内,物质上的损失可以补救过来;可是荣誉!啊!再见,元帅!这真是
要了我的命……”他又咬着亲王的耳朵:“唉,我活不成了。”
“该死,你干吗今天早上跑来?”亲王觉得很难受。
“我是为他太太来的,”伯爵指着埃克托说,“她没有饭吃了……尤其是现在。”
“他有养老金呀!”
“早已押给人了!”
“真是魔鬼上了身!”亲王耸了耸肩膀,“那些女人究竟灌了你什么迷汤,你会这样糊
涂的?”他问于洛·德·埃尔维,“你明知法国衙门的规矩多么严,每样东西都要登记,备
案,为了几生丁的收支都要消耗几令的纸张,你还抱怨,象放回一个小兵,买一个马刷子那
样芝麻大的事,也得上百个签字;你怎么能,怎么敢希望把舞弊的事长久瞒下去?还有报
纸!还有忌妒你的人!还有心里想舞弊的人!难道那些女人把你的人情世故统统拿走了吗?
把核桃壳蒙了你眼睛吗?再不然难道你天生跟我们不同?你一发觉自己没有了人味儿,老是
色迷迷的时候,你就该脱离衙门!要是你犯罪之外再加上糊涂,你将来要落到什么田地……
我简直不愿意说……”
“你答应我照顾她吗,嗯,科坦?”福芝罕伯爵问。他什么话都没听见,心里只想着弟
媳妇。
“放心好了!”
“那么谢谢你,再见了!”——“来吧,先生,”他对兄弟说。
亲王表面上眼神很镇静的望着两兄弟,举动态度、体格性格那么不同的两兄弟:一个勇
敢,一个懦怯;一个好色,一个严肃;一个清白,一个贪污;他望着他们,心里想:
“这个脓包是不会死的!而我可怜的,那么清正的于洛,他却是非死不可的了!”
他在自己的椅上坐下,重新拿起非洲的公事来看,那个动作表现出做领袖的冷静,同时
也表现出疆场上磨练出来的,深刻的怜悯!事实上再没有比军人更富于人情味的,尽管表面
上那么粗鲁,尽管作战的习惯养成了战场上必不可少的,绝对的冷酷。
下一天,各报在不同的标题之下发表了几则不同的消息:
于洛·德·埃尔维男爵业已申请退休。这位要员的辞职,闻与阿尔及利亚办事处的账目
不清有关。该案爆发,乃系两个办事员一死一逃所致。男爵获悉误信部属,以致发生渎职情
事之后,大受刺激,在部长室内当场入于瘫痪状态。
于洛·德·埃尔维先生为于洛元帅胞弟,前后服务已达四十五年。他不但是行政方面的
干才,私人行事亦足称述,此次虽经挽留,终不允打销辞意,甚为各方惋惜。他在帝国禁卫
军华沙军需总监任内,以及一八一五年为拿破仑临时征召的大军担任组织事宜,均迭著劳
迹,至今为人称道。
在朝的帝国遗老从此又弱一个。于洛男爵自一八三○年起即为参事院及陆军部的能员,
素为上峰倚畀云云。
阿尔及尔讯——一度由若干报纸过事渲染的粮秣案,兹因主犯死亡,已告结束。若
安·斐歇尔在狱自杀,同谋一人逃匿无踪,闻将加以缺席判决。
斐歇尔向为承包军粮的供应商,诚实可靠,信用素著,此次误受在逃的仓库主任沙尔丹
蒙蔽,致愤而自杀云。
在《巴黎琐闻》栏内,又有下面一段消息:
陆军部长为杜绝流弊起见,决定在非洲设一军粮办事处,主任人选已调派科长玛奈
弗充任。
于洛男爵退休之后,署长一缺,逐鹿者大有人在。据闻内定由拉斯蒂涅伯爵的内兄,议
员马夏尔·德·拉罗什-于贡伯爵继任。
参事院请愿委员马索尔先生将调任参议官,马索尔遗缺则由克洛德·维尼翁升充。
在所有的谣言之中,对于反对派报纸最危险的却是官方散布的谣言。不论记者如何狡
狯,遇到他们的老同事,象克洛德·维尼翁那样,从报界转入政界而爬到上层的人略施小技
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无意之间上当的。报纸只能用报馆记者去把它攻倒。所以我们不妨套用
伏尔泰的句法①,说:
巴黎琐事并不是浅薄的人所想象的那回事。
①见伏尔泰的悲剧《俄狄甫斯》,原句是:“教士们并不是浅薄的人所想象的那回
事。”
于洛跟着元帅回去,恭恭敬敬让长兄在车上占着后座,自己坐在前面。弟兄俩一句话也
不说。埃克托垂头丧气。元帅聚精会神,仿佛在那里鼓起所有的力量,预备挑那千斤重担。
回到府第,他不出一声,只用威严的手势把兄弟带进书房。伯爵曾经从拿破仑手里得到一对
凡尔赛制造的精美的手枪,刻着拿破仑皇帝赐于洛将军几个字;他从书桌中拿出匣子,抽出
手枪,指着对兄弟说:
“这才是你的救星!”
在半掩的门中间张望的李斯贝特,赶紧奔出去跳上马车,吩咐立刻赶到翎毛街。她把元
帅威吓兄弟的事告诉了男爵夫人,二十分钟内就把她带了来。
伯爵对兄弟看也不看,径自打铃把那个当差的,跟了他三十年的老兵叫了来。
“博比埃,你去把我的公证人、斯坦卜克伯爵、我的侄女奥棠丝、国库的经纪人,一齐
邀来。现在十点半,我要这些人在中午赶到。你坐车去……加点儿劲呀!”他从前那句不离
嘴的共和党人的老话又说了出来。他又那么怕人的把脸一沉;一七九九年在布列塔尼剿灭保
王党的时候,他就是用这副神气使弟兄们打起精神,不敢怠慢的。
“是,元帅,”博比埃举手行了一个军礼。
始终不理会兄弟,老人回到书房,从书桌中检出一把钥匙,打开一只孔雀石面子的纯钢
小保险箱,那是俄皇亚历山大送的礼物。拿破仑皇帝曾经派他把德累斯顿战役上虏获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