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使它通融办理。婚姻登记是绝对不理会实际情形的。同时教会也要征收一笔婚姻税。极
端商业化的法国教会,在上帝的庙堂里还拿凳子椅子卖钱,做一笔无耻的生意,使外国人看
了气愤,虽然它决不至于忘掉耶稣把做买卖的赶出庙堂时的震怒。教会不肯放弃这项收入,
是因为这笔款子(名义上说是收回成本)现在的确成为它一部分资源;所以那些教堂的错处
实际还是政府的错处。上面那些情形凑合起来,再赶上这个只关切黑人、关切儿童罪犯、而
无暇顾及遭难的老实人的时代,使许多安分守己的配偶只能姘居了事,因为拿不出三十法
郎,那是区政府、教堂、公证人、登记处,替一对巴黎人办结婚手续的最低费用。德·拉尚
特里太太的机构,就是要寻访这一类穷苦的配偶,帮助他们取得宗教的、合法的地位;第一
个步骤是先救济穷人,那就更容易访查他们有没有不合法的生活情形了。
于洛男爵夫人完全复原之后,继续执行她的职务。德·拉尚特里太太来请她在原职之外
再兼一个差事,就是要把穷人的私婚变成合法的婚姻。
男爵夫人一开场就想到几个线索,有一家是住在从前称为小波兰的那个贫民窟里的。那
区域包括岩石街、苗圃街、米罗梅尼尔街,仿佛是圣马尔索区伸展出去的。该区的情形只消
一句话就可说明:有些屋子的房东简直不敢向住户讨房租,也没有一个执达吏敢去撵走欠租
的房客;因为住的都是些工人、惹是生非的打手、无所不为的穷光蛋之类。那时房地产的投
机,着眼到巴黎这一角来了,想在阿姆斯特丹街和鲁勒城关街中间的荒地上盖造新屋,从而
改变本区的面目和居民的成分。营造工匠的斧头凿子,在巴黎宣导文明的作用,你真是想象
不到。一朝盖起有门房的漂亮屋子,四周铺上人行道,底层造了铺面,房租一经提高,那些
无业游民、没有家具的家庭、坏房客,自然都不会来了。各区里无赖的居民,以及除非法院
派遣、警察从不插足的藏垢纳污之所,就是这样给廓清的。
一八四四年六月,拉博尔德广场一带,外观还是一个教人不大放心的地方。戎装耀目的
步兵,偶尔从苗圃街往上踱到那些阴森可怖的街上,会意想不到的看见贵族阶级给一个下等
女人推来撞去。住这些区域的都是些赤贫的,无知无识的小民,所以巴黎最后一批代笔的人
还有不少在那儿混饭吃。只要你看到溅满污泥的底层或是底层的阁楼,玻璃窗上贴着张白
纸,标着代写书信几个大大的斜体字,你就可大胆断定那是一个文盲的区域,也就是苦难与
罪恶的渊薮。愚昧是罪恶之母。一个人犯罪第一是因为没有推理的能力。
那个把男爵夫人当做神明一般的区域,在她卧病的时期,新来一个代笔的人住在暗无天
日的太阳弄,这种名实相反的现象,巴黎人是司空见惯的。那代笔的名叫维代尔,人家疑心
他是德国籍,和一个小姑娘同居在一块儿。他妒性极重,除了圣拉扎尔街老实的火炉匠家
里,绝对不准她在外边走动。象所有的同行一样,圣拉扎尔街的火炉匠也是意大利人,在巴
黎已经住了多年了。正当他们要宣告破产而不堪设想的时候,男爵夫人代表德·拉尚特里太
太把他们救了出来。一般的意大利火炉匠都是能苦干的,所以几个月功夫,他们居然从贫穷
爬到了小康;从前咒骂上帝的,现在却信了教。男爵夫人首先访问的对象,就有这一家在
内。他们住在圣拉扎尔街靠近岩石街的一段;她看到他们屋里的景象觉得非常高兴。工场与
栈房现在都堆满了货,工人与学徒在那里忙做一团,都是多莫多索拉谷地出身的意大利人。
工场与栈房上面是他们小小的住家,克勤克俭的结果,屋里也显出富足的气象。他们把男爵
夫人招待得如同圣母显灵一般。问长问短的消磨了一刻钟,铺子的情形可是要等男人回来报
告的;在等待期间,阿黛莉娜便开始她天使般的查访工作,打听火炉匠家里可认得什么遭难
的人需要帮助。
“啊!好太太,”意大利女人说,“你是连罚入地狱的灵魂都能救出来的,附近就有一
个小姑娘需要你去超度。”
“你跟她很熟吗?”
“她祖父是我丈夫的老东家,一七八九年大革命的时候就到法国来的,叫做于第西。在
拿破仑朝代,于第西老头是巴黎一个最大的锅炉匠,一八一九年死后留了一笔很大的家私给
儿子。可是于第西的儿子,跟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把产业统统吃光了,结果又娶了一个最坏
的,生下这个女孩子,今年刚刚过十五岁。”
“她现在怎么样呢?”男爵夫人听到于第西的性格很象她丈夫,不由得心中一动。
“是这样的,太太。小姑娘叫做阿塔拉,离开爹娘到这儿来跟一个德国老头住在一起;
他起码有八十岁,叫做维代尔,专门替不识字的人代笔。据说这老色鬼是花了一千五百法郎
把女孩子从她娘手里买来的,也听说他另外还能拿到几千法郎一年的进项。当然老头儿是活
不了几年的了,要是肯正式娶这孩子,她天性是很好的,将来就不至于走邪路,也不至于穷
到去为非作歹。”
“谢谢你告诉了我一件应该做的好事,”阿黛莉娜说,“可是得小心应付,那老头儿是
怎么样的人呢?”
“噢!太太,他是一个好人,小姑娘跟了他很快活。他把事情看得很清楚,因为我相
信,他搬出于第西的区域,是为了不让孩子给娘抓在手里。她把女儿看做一件活宝,因为她
长得漂亮,说不定打算要她做一个交际花呢!阿塔拉想起了我们,劝她的先生搬到我们这边
来住;老头儿看出我们是好人,答应她到这儿来玩。可是太太,劝他们结婚吧,这样你老人
家真是做了一件好事……结了婚,女孩子可以自由,不再受她娘的束缚;她老在等机会想靠
女儿吃饭,送她去做戏子,或是干什么下贱的行为,在这方面出头。”
“干吗那个老人家不娶她呢?”
“他用不着呀;虽然维代尔那家伙不是真的坏良心,我相信他很精明,只想把女孩子占
着,可是结婚,天哪!这可怜的老头,就怕象所有的老头一样,碰到那种倒霉事儿……”
“你能不能把女孩子找来?我先在这儿见见她,看有什么办法……”
火炉匠女人对她的大女儿做了一个手势,她马上走了。十分钟后她回来挽着一个十五岁
半的姑娘,纯粹是意大利型的美女。
于第西小姐全部是父系的血统:皮色在白天是黄黄的,灯光下白得象百合花;大眼睛的
模样、光彩,够得上称为东方式;弯弯的浓睫毛,好象极细的黑羽毛;紫檀木色的头发;还
有伦巴第女子天生的庄严,使外国人星期日在米兰城中散步的时候,觉得连看门的女孩子都
俨然象王后似的。阿塔拉早就听人提过这位贵族太太,一听到火炉匠女儿的通知,便急急忙
忙穿上一件漂亮的绸衣衫,套上皮靴,披了一件大方的短外氅。缀着樱桃红缎带的帽子,把
她脸蛋儿陪衬得越发动人。小姑娘摆着天真的好奇的姿态,从眼角里打量男爵夫人,看她一
刻不停的打战觉得好奇怪。一看到这个绝色的美女堕落在风尘之中,男爵夫人深深叹了口
气,决定要救她出来,使她弃邪归正。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塔拉,太太。”
“你认得字吗?”
“不,太太;可是没有关系,先生是识字的……”
“你父母带你上过教堂吗?有没有经过初领圣体?知道不知道你的《教理问答》?”
“太太,你说的这些,爸爸要我做,可是妈妈不愿意……”
“你母亲!……”男爵夫人嚷道,“难道她很凶吗,你母亲?”
“她老揍我!不知道为什么,爸跟妈老是为了我吵架……”
“人家从来没有跟你提到上帝吗?”
女孩子睁大了眼睛。
“啊!妈妈常跟爸爸说:上帝的圣名!上帝打死你!……”她憨态可掬的说。
“你从来没有看见过教堂吗?没有想过要进去吗?”
“教堂?……啊,圣母院,先贤祠,爸爸带我进城的时候,我远远看见过;不过这是难
得的。城关就没有这些教堂。”
“你以前住哪一个城关?”
“就是城关啊……”
“哪一个呢?”
“就是夏罗讷街,太太……”
圣安东城关的人,一向把那个有名的区域只叫做城关的。他们认为这才是老牌的、真正
的城关,厂商嘴里说的城关,也就是指的圣安东城关。
“没有人告诉过你什么叫做好,什么叫做坏吗?”
“妈妈有时揍我,要是我不照她的意思做……”
“离开父母,跟一个老人住在一块儿,是件不好的事,你知道吗?”
阿塔拉·于第西很高傲的望着男爵夫人,不回答她。
“竟是一个没有开化的野孩子!”阿黛莉娜心里想。
“噢!太太,城关里象她这样的多得很呢!”火炉匠女人说。
“她什么都不知道,连善恶都不知,我的天!——干吗你不回答我呢?”男爵夫人伸手
想把阿塔拉拉过来。
阿塔拉别扭着退了一步。
“你是一个老疯子!”她说,“我爹妈饿了一个星期!妈要我干些事,大概是很坏的,
因为爸爸为此揍了她一顿,叫她女贼!那时,维代尔先生把爹妈的债统统还清了,又给了他
们钱……噢!满满的一口袋呢!……后来他把我带走了,可怜的爸爸哭了……可是我们一定
得分手!……嗯,这就算做了坏事吗?”
“你很喜欢这个维代尔先生吗?”
“喜欢?……当然罗,太太!他天天晚上给我讲好听的故事!……给我好看的衣衫、衬
衣、披肩。我穿扮得象公主一样,也不穿木鞋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