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体验 作者: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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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体验 作者:汪若-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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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也笑了。
  “不过后来就喜欢上水了,虽然装做不愿意洗的样子,大概是面子问题。但是,昨天洗澡的时候还吱吱地笑来着。”
  “恩,”男子回答:“你肯定喜欢袋鼠吧。”
  是吗?我喜欢袋鼠吗?
  我凝神思考片刻,或许是,我喜欢袋鼠。
  但是,似乎我喜欢的并不是袋鼠这个种群。平常动物园也去的,老是去看熊猫,对袋鼠从来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现在,我独独对这只来自伊拉克的袋鼠觉得有照顾它的责任和义务,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战争的缘故么?是因为怜悯么?
  可是,袋鼠本身对战争似乎一无所知。
  每天看电视,听电视台的播音员们喋喋不休地报道战况的时候,袋鼠基本上都在吃东西,有时候它抬起头来看看画面,看见了沙漠的时候耳朵就会高兴得转来转去。但是,对于谁输谁赢啦,谁往前推进了多少,袋鼠一概不关心,听着听着多半就势能睡过去。
  顺便说一句,它带来的钢盔被我刷洗干净了就扔在角落里,袋鼠连看都不看一眼,问它是不是从美军阵地上捡的,袋鼠根本就搞不清楚谁是谁。我只好问它,为什么要离开伊拉克呢?是因为战争还是因为生态环境恶劣呢?是因为危险么?
  因为忽然想出来看看,所以就出发了呗。
  得,我叹了口气。
  或许,或许我是喜欢袋鼠的吧。这种喜欢多少有点像袋鼠的从天而降一样,极为偶然。可以这样描述,我对袋鼠的喜爱,如同袋鼠本身一样,极为偶然地从天而降,打中了我。
  一只来自伊拉克的袋鼠哟
  从天而降
  打中了我
  这听起来简直有点后现代诗歌的味道了。
  二
  和男子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
  当时大家是在一个临湖的小酒馆里喝酒。一堆认识不认识的人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我喝的多了点,有点晕晕忽忽的。印象中似乎在饭后和一群人一起去了湖边,被风一吹,忍不住吐了。
  之后的一段事情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清醒过来的时候,男子坐在我身边。
  “我怎么了?”
  “你喝多了。”
  我眯起眼睛,伸手揉揉太阳穴:“可是感觉跟睡了一觉没有区别。”
  “是没有什么区别嘛。”
  我用手使劲揉搓面孔,注视湖面半晌,然后抬头远眺。这个湖是在半山腰上,平滑如镜的水面波澜不惊,连最小的浪花似乎也已经沉入最深的睡眠。天空中有几颗零零落落的星星,这已经是后半夜了,奇怪的是,我目力能及的天空并不黑暗,反而被一种奇特柔和的光线照亮,白色的云清晰可见,而且在急速地变换着形状,从我们的头上无声掠过。
来自伊拉克的袋鼠(3)
  “感觉真奇怪。”我说:“好象我们在飞似的。”
  “恩”男子应到。
  “就好象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像不像坐在宇宙的某个点上看出去的样子?”
  “在宇宙上某个点的意思是……”
  “没有过去和未来,只有现在的一种时间感。”
  我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男子,他和我一样,正抬头看天,侧面线条温和而安静。
  如前所说,我不但没有呕吐后的感觉,连醉酒后哪怕最微小的一点不适都没有。恰恰相反,我感到全身舒泰,心旷神怡,就好象随时能够蹬上运动鞋,到运动场上去跑上几圈。
  就好象过往的一切都已经随着这场莫名其妙的呕吐和昏睡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想来,人生的所有不快若能如此干脆利索地解决掉,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要是这样的话,我只要定期喝酒,定期昏睡,便完事大吉。当然,对于我而言,可能解决办法是喝酒昏睡。对于其他人,大概要随着生物钟的不同来定,有人唱卡拉OK有人挣钱有人出国有人办报纸有人则热衷于把屋子刷成红色,还有人则表现为寻找终点。
  所谓终点,我翻遍词典,揣摩良久,估计大概意思并非结束,而等同于某种安全感,因为一切都已经停止,不会再有变化,当然安全。而安全感如果要再解释下去,好像又将变身为其他的词汇,比如唱卡拉OK,比如把屋子刷成红色挣钱办报出国等等,于是,这一切在我的脑子里变成了一个混乱的死循环,一场词汇的环型狂舞。
  “和你在一起,好象哪里也到达不了似的。”前任男友分手的时候说:“感觉到前面没有终点。”于是他收拾好所有由格伦古尔德录制的全套巴赫正版唱片离开了。
  前男友就此带着那31张正版唱片(每张价格为120元人民币,盗版则只卖5元),正式加入到了我脑子中词汇的环舞里去。他认为对于人生而言,各种词汇都有其终点,比如同居最后的终点在于婚姻,工作的终点在于挣钱,挣钱的终点又奇妙地与婚姻相重合……如此类推下去,我试着去理解在他脑海中存在的人生模型,即无论任何岔路,无论如何伸展,最终都将会合在“婚姻”二字上,或者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而他似乎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所谓的终点,也将存在其终点。否则,这个世界势必在一点上停滞不动。
  想象一下那停滞不动的情形吧,一个慢悠悠运转的系统被某种力量阻挡,从此静止不动。这意味着一切可能性都被过滤得干干净净,齿轮咬合紧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空气密度大到达了令人无法呼吸的地步……随后,一切都将在巨大的压力下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大爆炸。
  爆炸之后,所有的系统碎片将被一并吸入深黑的宇宙。
  “问题在于,能到达哪里呢?”我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声。
  “哪里也不用到达。”男子回答。
  我愕然回头。
  “哪里也不用到达。”男子重复。
  “就在这里即可,就在现在即可。”
  这话语如同袋鼠一样从天而降,打在我的头上。
  三
  袋鼠来到我家将近半个月了。
  “它究竟要住到什么时候?”
  我的朋友们纷纷对袋鼠的存在表现出大惑不解。看得出来,她们先是表现出对袋鼠是否真来自伊拉克的莫大置疑,接下来便开始关心袋鼠在我这里停留的时间。简单地说,她们对袋鼠的过去和未来,即起点和终点表示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它既然是从伊拉克来,那有没有打过各种防疫针?”说这话的是一个去过伊拉克的记者朋友,他刚刚奉命撤回,满肚子牢骚,一副对情况了如指掌的样子。
  “不知道。”
  “它带来的钢盔可不是美国人在沙漠里用的那种,他们在沙漠里用的钢盔是土色的不是绿色的,我见过。”
  “哦。”
  “它是伊斯兰教徒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什么都吃。”
  “它叫什么?”
  “不知道。”
  “它接下来要去哪里?”
  ……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一个朋友无法置信地问:“你到底是怎么跟它相处的?”
  “每天上班,然后回来给它做饭,一起散步看电视。”
  这话殆非虚言,我现在的作息制度完全固定而且健康起来——我和袋鼠在7点吃过饭后便会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们已经不再看战况新闻了。正如袋鼠所言,闹哄哄没什么好看的。我买来一堆DISCOVERY的自然记录片和袋鼠一起观看,袋鼠每当看到电视上广阔的天地,无论沙漠还是草原,总是高兴得不得了,大脚板在地板上劈啪地拍打不说,耳朵还扑扑地乱动,害得我的脸老是险些被打着。
  “总的来说,长两只大耳朵百无一利。”我嘟囔着,一面用棉花棒轻轻为它掏耳朵,袋鼠非常喜欢我给它掏耳朵,在这种情况下,它总是舒舒服服地蜷在那里,越缩越小的样子,轻轻地喷着鼻子。
  等天黑了,我便换上运动鞋和袋鼠一起出门去运动场散步,袋鼠在运动场上蹦跳时表现出惊人的弹跳力,巨大的运动场一眨眼便能跑个来回,而且轻轻松松。看过它两耳倒伏带着风声飕飕跑动的样子,带它回家的时候,我老是觉得自己的两室一厅在急剧变小。
来自伊拉克的袋鼠(4)
  邻居们对于我有了一只袋鼠的事实,先是莫名其妙惶恐不安窃窃私语,接下来倒也就习惯成自然地接受下来。邻居们的狗是最先对袋鼠这一存在表示认可的,它们先是狐疑地围着袋鼠窥看和嗅了很久,随后几天便和它在运动场上追逐嬉戏起来。到了后来,邻居和我的朋友们甚至对袋鼠表现出了好意——其实怎么说他们也都是善良的人。
  “怪可怜的,从伊拉克来。”一个邻居说,她给袋鼠送来一袋曲奇饼干。
  “恩,说不定是被上次参加海湾战争的澳大利亚士兵遗弃在伊拉克的呢。”我的一个朋友同情地说。
  “接下来把它送到哪里去呢?要不要登报找人认养?”
  “它是公的母的?”
  “要不要带它去看看动物园呢?那里面至少有它的同类啊。”
  袋鼠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继续吃东西睡觉。
  一个办过加拿大移民的朋友问它是不是想去澳大利亚,袋鼠一点反应也没有。朋友只好作罢。
  “它究竟想要去哪里呢?”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袋鼠的性格无疑属于想到哪里便到哪里那种,现在问它,估计多半是白搭。
  更何况,能到达哪里呢?
  那,要不要带袋鼠到动物园去呢?
  我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在看伊拉克战争新闻的时候。袋鼠刚刚被掏过耳朵,已经就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还轻轻地扯起了鼻鼾。
  去动物园或许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如果要这只已经踏上旅途的袋鼠,这只来自伊拉克的袋鼠被关在笼子里,要它从此以后只生活在一种可能性里,这不是太可怕了吗?我甚至能够想象它被关在笼子里的样子,前腿生得短的动物能做什么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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