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十分钟,突然发生了一下剧烈的爆炸,将波柯夫抛了起来。……这位中尉的背撞在机枪上,眼前是一片漆黑。
波克夫清醒过来的时候,四周是静悄悄的。在他上方的天空上有星星在闪耀。
“我为什么躺着?为什么马达不响?发生了什么事故?”波柯夫中尉试着爬起来,差一点翻出舷外去;政委的有力的手恰好就在这时候抓住了他的肩膀。
“小心!别作剧烈动作!”
波柯夫由柯切杨扶着,站了起来。他的膝盖籁籁地、不断地抖着,脚跟和腰部都在作铜。眼前有五彩缤纷的小圆点在飞舞。波柯夫困难地换着步子,向甲板舱走去,接着便惊讶得站住了:怎么在甲板舱后面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没有炮,也没有甲板呢。
柯切杨扶着波柯夫走到轮机室的舱口跟前。在轮机室里,机械员彼都柯夫和轮机员们站在齐膝的水里,用锲木和布片向马达下面填塞。在隔壁舱里,轮机班长用着铁棍在努力撬动一架破坏了的辅助马达,企图把它装置起来。现在,全体人员的生命都系在这部马达上了,假如把这部“活轮儿”(水兵们是这样亲热地称呼这部马达的)装好,那末便可以将舱里的水抽出去,可以开动其余的马达,也可以拍发关于出事的无线电报。
一列水兵已经用水桶将会议室里的水拍了出去。水兵长和炮手们在制造木筏。助理艇长在领导填塞艇身上的孔洞。波恰诺夫在指挥桥上领导着维持猎艇不沉的斗争;波柯夫依照他的命令,走到无线电室去。
“中尉同志,收报机是完好的,”无线电员法拉丰诺夫报告着。“没有收到拍给我们的无线电报。经过检验之后,确定发报机是损坏了。现在必须在有电流供应的条件下再作检验。”
无线电员发觉艇长脸上的血,便掏出自己的干净的小手帕给他擦干净,同时又问道:“猎艇好象只剩下不多的一部分……我们会不会马上就沉下去了?”
法拉丰诺夫相信,猎艇马上就会沉没的,但他并不离开他的岗位。
“我们还可以游一会呢,”波柯夫回答他。“请您在电流通过时检验一下,不过不要压住电键。请您马上给我一张空白的电报纸。”
波柯夫中尉迅速地用密码拟好一封电报,交给无线电员说:“请您在得到我或政委的命令时拍发出去;或是,或是,假如到了最后关头,那末您就自动拍出去好了。明白吗?”
“完全照办,明白了。”
“在拍发的时候,请您自己填上约定的代号。艇上的文件请您准备好销毁。”
“是!”
这时候,法拉丰诺夫拉开了桌子的抽屉,拿出一块镜子的碎片递给波柯夫。波柯夫吓了一跳:在镜子里映照出的是一个乌黑的、不认识的脸庞。嘴角撕破了,鼻梁压断了,眉毛也切破了,半只眼睛睁不开了;这样,就使得他的脸认不出来了。
波柯夫归还了那片镜子,走出无线电室,这时候他才感到鼻梁上和眼睛旁边有点痛。浑身感到软弱无力。
波柯夫倚在桌子上,开始观看航图,并作着最后的决定:猎艇的艇首炸掉了,马达都浸在水里,辅助马达也损坏了,敌人就在几哩外面,但是到我方最近的岛屿却有几十里路远。其余几艘参加护航队的猎艇,都负有保护潜艇的责任,现在是不能给予什么帮助的。
助理艇长的报告是不很愉快的。原来,主要罗盘在爆炸时已飞出舷外,甲板室的驾驶罗盘则炸坏了。虽然作了一切努力,猎艇的下舱仍还浸在水里。助理艇长已命令编造木筏,将食物和武器搬载在木筏上。
“知道了,”波柯夫回答,“您可以走了。”
他一个人留着,从内衣口袋里拿出党证打了开来。党证的纸张上印上了刚才撞在机枪上的痕迹,并且稍微有些潮湿了。在那张小小的相片上有一个双眉紧锁的剃光头的少年。当时,他也是困难的:他是用顽强的劳动和不眠的夜晚争取到斯大林助学金的,这只有少数几个朋友们知道。相片的右方是学校里政治部主任的签字。政治部主任将党证交给他的时候对他说:
“你必须诚实、正直、坚强,这样你才可以争取到自己所应有的东西。党永远会帮助你,给你指出正确的道路。世界上没有一个堡垒是布尔什维克不能攻克的。”
“不错,他是对的。绝境是不会有的!”
这时,从传话筒中传来了信号员的声音:“艇长同志……海里有人在叫唤……”
波柯夫将这一个红色的小本子藏好在单制服的胸袋里,迅速跨过甲板舱的横木走出去。他屏止呼吸,向静处倾听。
“这……里……呀!……”
这叫喊声虽然微弱,但是听得相当清楚。
“水兵长!把救生艇放下去!”波柯夫命令着,接着他问站在舷旁的水兵们。“谁去?”
“我!我!我!”有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救生艇离开了猎艇的船舱,消失在黑暗中。
波柯夫走到轮机室的有亮光的舱口,召唤机械员。机械员彼都柯夫报告说:“中间一部马达的转轴卡住了,不能转动,两旁两部马达浸在水里,要等水从舱里抽完之后才可以检查。辅助马达已经装好,再过几秒钟我们就可以将它开动了。”
“把水 完得多久?”
“四十分钟的样子。”
“舱里弄干之后,一切都弄好,检查马达,又得多久?”
轮机员耸耸肩。
“这很难说。马达损坏得怎么样还不知道。但是,根据初步检视来判断,总得一小时半到两小时。”
波柯夫算了一算。
“这样说来,连抽水算在一起,一共得三个钟头的样子。”
波柯夫瞧瞧夜明钟的表面,时针指在十二点差一刻上。
“就是这样吧,彼都柯夫同志,”他说,“我给您两个钟头,搞好一切。否则的话,我们来不及在天亮以前开走,那末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知道了,中尉同志。”
彼都柯夫的脑袋消失在舱口里了。总政治指导员柯切杨跟着他走了下去。
柯切杨告诉轮机员们,轮机班的机械员请求艇长给他三个钟头,把马达弄好;艇长答应了两个钟头。
“你们多节省一分钟,拯救这艘作为是我们舰队的战斗单位之一的猎艇的机会,也多增加一点,保存你们自己的生命的机会也多增加一点,”他这样解说着。“而你们,乃是列宁格勒的保卫者!因此,你们更应该缩短艇长所规定的时限。好吧,工作吧!”
在辅助马达的抽水之下,水兵们同时还用水桶开始排水。
当划手的沉重的呼吸声已可听到的时候,波柯夫一直还坐在舱口上。
“接住绳子!”听到水兵长的声音。
大家费力地把一个浑身湿透、牙齿在打战的水兵拉到甲板上,接着便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
波柯夫和波恰诺夫不时地看表。工作的进度是缓慢的,但是离天亮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波柯夫忍耐不住这种痛苦的等待,他走下甲板。在 干了的那一间舱里,轮机员们正在把马达上的螺栓扭紧。彼都柯夫在忙着收拾气化器的过滤器。
“喂,‘马达的灵魂’,时间不多了。快把它弄好吧?”
“艇长同志,再二十分钟就弄好了。我们还要换一换发火栓,那已经从中间那部马达上拆下来了。过滤器已经洗好,只剩下装配工作要做了。”
“好,我等着听到你把机器安装好的报告,”波柯夫用这套官腔掩盖住他内心的高兴;但是,对小队长和政委他却兴高采烈地报告道:“他们要求三个钟头,我虽然知道,这工作得搞四、五个钟头,但我只答应了两个钟头。可是,他们只用一个多钟头便把机器搞好了。这些小伙子真棒!”
从轮机室里传出了一阵螺旋钳的声音和不很响的敲击声。在无月的明朗的天空上,有星星在闪耀。
波柯夫背靠着罗针箱思索着:“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呢?在战斗的当儿,我们离开护航队适得其到哪里了呢?后来又飘到哪里呢?……周围一座灯塔、一点灯火也看不见的时候,怎么测算呢?……如果所有的罗盘全不能用了,怎么决定所需的航行方向呢?……星星……见鬼!怎么可以把星星忘了呢?我们的祖先都已经知道根据星座来测算航程的了!”
“艇长同志,马达修好了。可以试车吗?”传来了彼都柯夫的声音。
“好!开起来吧。”
机械员的头藏入舱口里去了。在甲板上,大家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候着马达最初发动的声音。由于紧张,波柯夫的头又痛起来了。
空气的骚动声,磁石发电机的呜呜声……接连传出来了;海面上响起了马达的吼声。
“接上灭音器!”
原来在这种沉寂的环境中,马达的吼声在敌人盘据的海岸上都可以听得见。心剧烈地在跳动着。波柯夫瞧瞧表:轮机员们节省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
机械员又在舱口出现。
“马达已做好准备可以接受负荷了。用倒车走吧?”
“好的,”波柯夫同意了,但要求他特别注意连接的离合器,因为这些离合器是不能指靠它们打长时间的倒车的。“万一发生什么不正常的情况,请您马上减低转速,采取必要措施,并且报告上来。”
他转身向小队长波恰诺夫说:“准予行驶吗?”
“好的!”
波柯夫扳动机械传话器的把手,先扳在“低速后退”,过了一会儿之后,扳到“中速后退”。猎艇复活了,整个艇身都颤动起来,开始向祖国的海岸驶去。右方垂直线上闪亮着明亮的北极星,这是无罗盘的船只的唯一的领航者。
早晨四点,西方传来了柴油机的轧轧声,接着出现了几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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