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找点药吃一吃就行了。”老徐说,“没事儿。”
老徐看到阿春过来了。手里拿着药瓶,阿春弓下身子往手里倒药的时候,盘着的长发散落开了,阿春刚要放下药,整理一下乱了的头发。老徐突然说,“挺好的。”
阿春的脸稍稍红了一下,笑了笑。
吃完药,老徐有些昏昏欲睡。天花板在轻轻地摇晃,老徐像是又回到了童年的摇篮里。然后,一切在摇晃中就模糊了。
老徐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沿着小学校那有些斑驳的围墙唱着歌儿走。有许多翅膀洁白的大鸟扑闪着翅膀从墙外飞到墙里,在童年的徐文革脸上留下了灰色的影子。然后徐文革就继续走,走啊走走啊走,小学校的围墙里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和唱歌声。听上去那么漂渺。像是离自己很远很远。童年的老徐仔细地听呀听,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然后就有很多翅膀黑的鸟排着队无声地向墙外飞去。徐文革仰着纯洁的胖乎乎的脸看。突然,从一只鸟的屁股底下落下了一个灰黑东西,徐文革怕砸到自己的头,于是拼命往前跑,跑啊跑跑啊跑,一边跑一边歪着脑袋往天上看。见那个黑黑的东西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追着自己跑,终于,徐文革小朋友跑不动了。站在地上呼呼喘粗气。就在这时,一摊软软的东西“啪”地一下落在了脑袋顶上。接着,一种凉凉的湿湿的感觉弥漫开来。
徐文革感到很委屈。
童年的老徐放声大哭。
老徐醒来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睁开眼,见阿春正坐在床边看自己。
老徐的左手被阿春的手软软地暖暖地握着。“做恶梦了?”阿春笑着说。
阿春嘴角的小小的黑痣随着说话一动一动的,很性感。
老徐歪了一下头,把话岔开了,“几点了?”
“十点了。”
阿春要站起身来。但手被老徐攥住了。
“我去把饭再热一下,你吃点。好吧。”
“坐会儿。”
阿春有些局促地坐了一会儿。老徐的胖脸有点肿。老徐看着阿春。
阿春最后还是起身了。
“我热热饭,一会儿还要吃药呢。”
老徐最终让阿春的手从自己的手里挣脱了。老徐看着阿春的背影,没有说话。
早晨八点,当老徐睁开眼睛的时候,阿春已经不在身边。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件事,后来老徐跟谁也没提。
老徐醒后,觉得还是有点冷,嗓子难受。于是就爬起来,到厨房找水喝。
暖瓶是满的。
公司那边,老徐昨天就请过病假了。卫生巾策划小江正打着呢,也来得及。只是电话里谈策划案的事时,小江执意要来慰问一下,被老徐谢绝了。
“徐经理,我到你家看看你吧。”小江很认真地说。
“看什么,不用。我又没什么大事儿。不过,也谢谢你了。拜托把策划案打好,里面不太通顺的句子拜托给顺一顺。”
老徐挂了电话后,坐在电话边,没精打采好半天。
老徐觉得很无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于是老徐从一大堆光盘里找出了两张三级片。然后打开电视。
电视里正播乒乓球赛,属于实力相差很远的那种。看了两眼,老徐把电视调到视频段上。
三级片是香港的那种。女演员已经从良演正经片子了。这些片子是她们刚出道时演的,那时她们还水灵灵的,水分充足,现在其中几个已经长成怨妇状了,皮松肉软,还在装模作样地演淑女。
看着看着,老徐歪倒在在沙发上,睡着了。
老徐再次醒来的时侯,已是下午四点了。老徐一睁眼,片子早就演完了。于是老徐上前把电视关了。同时把光盘也取出来。坐在沙发上又愣了一小会儿神。
窗外天气还不错。下午了,天还比较蓝,光线透过被窗帘半掩着的窗子照射进来,显得屋里朦朦胧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老徐点了一支“三五”,坐在那里静静地抽。烟雾从老徐的眼前淡淡地升起,在房间里缭绕,冥冥之中,老徐好像听到了在寺院香火弥漫中非常悠远的歌声,在松柏的枝叶间,在雕梁画栋的屋宇间,漂荡。时远时近。老徐就像是其中的一个音符,飘在这里又落到哪里,飘过上香人虔诚的双眼,飘过佛像前飘拂的尘埃,落在被千万人匆忙踏过的甬道上。
老徐叼着烟,蹲在地上,抱着毛发稀少的脑袋,唔唔地哭起来。
在阿春家住的这两天一直挺无聊。小雅心里空空的,整日里无所适从。有时,小雅就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仰着脸看一片空白的天花板。有时,她便走到窗边,倚窗而立。打开窗户,任街上的喧声扑面而来。阿春家窗下就是一条窄窄的街道,街上车来车往,人流熙熙攘攘。小雅有时候会问自己,这些人都在忙着去哪儿呢。有时,小雅就会想,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都是来这儿干什么的呢?
阿春的新家也就一居室,比较干净,居室内的陈设很简朴。这是阿春的新朋友给他租的。关于那位朋友,小雅没问,阿春也没有说。中间阿春家的电话,极少响起,响了接起来也都是以前小雅的姐妹。小雅估计阿春的朋友一般直接打电话给阿春手机,因为阿春手机响时,有两次她是到门口接听的。说话声音很低,语气很乖,还不时摇着身子撒撒娇。
小雅想,那一定是一个不太令人讨厌的男人。
今天,凌晨五点多,门响了。当时小雅正在阿春的床上熟睡,被这声音惊醒后,小雅依旧躺在床上没有动。她睁着眼睛,听着身后屋门处钥匙插到锁孔里的声音,接着,门开了。小雅听到了阿春那熟悉的脚步声。
小雅依旧没动。阿春今天回来的时间比较奇怪。如果上班的话,回家的时间应当是凌晨两点多,如果客人领走或到她新朋友那里的话,她现在应该还在睡梦中。
也许和朋友闹矛盾了。小雅最后这样想。阿春走进卧室的时候,小雅坐了起来。
阿春似乎显得没精打采。她看了小雅一眼,灯光下,小雅注意到,阿春额头上也有了浅浅的皱纹。
“还没睡?”阿春问。
“没呢。”小雅坐在床上,揉了一下眼睛。
阿春站在穿衣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同时透过镜子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小雅的侧影。小雅正望着前方,像是在想什么。阿春本来想对小雅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
“睡吧。”阿春说着,脱下衣服,只穿着内衣,站在镜子前面。
下午六点多的时侯,老徐又吃了退烧药,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感到胃有点难受。
于是,他跑到厕所,上上下下照了照。镜子里,老徐的脸红红的,软软的有点肿,像是一个大号面包。
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模佯,老徐感到很失望。在厕所里原地转了几个磨磨后,又回到了客厅里。
老徐无所事事地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着。电视机里正播儿童的动画片,日本人的。老徐手里拿着遥控器在客厅里像一只鸭子一样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用遥控器调台。调了一个遍,有三分之二在演动画片。老徐想,现在的孩子可幸福死了,有这么多动画片可看。自己最早看动画片都小学三年级了,而且是跑了三条街到一个同学家看的,是讲懒猫和勤快猫的的故事,意思是好猫有好报,小朋友要做听话的好猫。再后来就是和几百号人在一个大食堂里看铁臂阿童木、森林大帝。都是日货。
老徐一直保持着爱看卡通片的好习惯。但那仅限于猫和老鼠、米老鼠和唐老鸭之类迪斯尼的东西,对其他的兴趣不大。
不过有一个片子例外:蜡笔小新。好像这也是日货。
老徐最后把频道调在了一个娱乐圈报道的栏目,看了半天,看到了很多老脸。他们像老徐一样,曾经青春过,但现在,这青春的火炬已经传到了更年轻的手里。
未来会怎样?这是童年时的徐文革经常问自己的一个问题。这个未来也包含着青春期老徐所憧憬着的那朦胧的爱。那时,最热门的话题就是2000年。那时,2000年成为一种新生活的象征,远远地立在海天相接的地平线上。像是一座海市蜃楼。
关于未来,还有另外一些故事。当时老师布置了作文,那是老徐人生中的第一次作文,所以至今记忆犹深。题目好像叫做《2000年我有一个梦》。具体是不是这个名字老徐已经忘了。但大意如此。后来,在教室里,同学们就2000年实现四个现代化的问题作出了激烈的辩论。当然,因是第一次作文,有一种当家作主的亢奋感,加之大家是小学三年级的水平,岁数只有十岁,所以辩论的理论水平不高,中间难免夹杂有人身攻击,为保持资料感,现记录如下:
当时徐文革说,“2000年才实现,多么遥远啊。”当时是1980年。
“你瞎说,四个现代化,很快就会实现。”当时小凡说。
小凡是全校的学雷锋标兵,以利用上课时间带哥哥小平去火车站帮工人叔叔扫地而闻名。
“你妈×。”东子当时是后进生,“你怎么知道很快就会实现?四个现代化又不是你家说了算。傻逼。”
于是辨论超出了学术范畴,小平和小凡齐上阵将东子压在地上。徐文革以行动捍卫真理,飞身扑到了小平和小凡身上,这时只听底下东子说,“你妈×,压死我了,”然后一个兔子蹬鹰,小平小凡和老徐纷纷落马。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于老师站在了门口,教室里恢复了秩序。
本节课的主题,就是,“2000年,我的四个现代化”。
于老师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语文老师。按东子的话说,她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老师。为此徐文革和他发生激烈争论。徐文革认为,烫了卷头发的教英语的余老师才是全校最最漂亮的。为此两人推推搡搡了半天,终因实力相当,双方握手言和。两人对外发布的宣言内容主题如下:“YU”老师才是我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