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魂灵 [俄] 果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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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魂灵 [俄] 果戈理-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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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也做不成。必须爱农业,一点儿不错!并且要相信,这决不枯燥。人们胡说在乡下闷的慌,可我要在城里过他们那种生活,哪怕只过一天,那就准会憋死!庄园主没有时间发闷。庄园主的生活毫不空虚,充实极了。一年四季各种活计层出不穷,而且这是些什么样的活计啊!——那些活计真正能陶冶人的情操,姑且不谈这些活计多么千变万化引人入胜。人是在跟大自然,跟季节并肩前进呀,无论大自然中完成一件什么事情,他都是参与者和谋划者。春天还没到,各种活计就忙开了:要运木柴和各种物品以便在道路泥泞交通不便时使用;要准备种子;粮食要倒仓,要重新过秤,要晾晒;要制定新的租赋标准。雪一化,河一开,就得热火朝天地干了:码头上要装船,树林需修剪,花园里要植树,到处都要耕地,菜园用铁锹,大田用犁和耙。播种开始了。无聊?!这是在播种未来的收获!夏天到了——割草,这是种田人最主要的节日。无聊?!
  庄稼该收割了;割起来没完没了,割完黑麦割小麦,割完大麦割燕麦,接着是剥大麻。又是垛草垛,还要码庄稼垛。八月一过半,什么都要往场院里运。秋天到了,秋翻,播种过冬作物,修理粮仓、烘干房、畜圈,品尝新粮,粮谷开始脱粒。冬天到了,也并不闲着:开始运货进城,每个场院都在打场,打出的粮食从烘干房运进粮仓。开始砍伐树木,锯劈柴,运砖石木料,预备来春修盖房舍用。活计多得简直数不过来,并且变化无穷!要到磨坊看看,到工厂看看,到作坊看看,也要到打谷场看看!
  还要到农夫家里瞧瞧他们在给自己干什么。无聊?!
  看到一个木匠斧子使得好,我觉得跟过节一样,可以在他跟面前站上两小时:我就是这样喜欢好工匠。看到这一切创造都有某种目的,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发展,带来成果和收入,我真说不出当时的心情多么高兴。这倒不是因为钱在增加,——钱不过是钱罢了,——而是由于这一切全是你干出来的,由于你是这一切的动因哪,你是这一切的创造者啊,你象一个神仙,简直能点铁成金。您到哪里能给我找到可以相比的乐趣呢?“科斯坦若格洛说罢,仰起脸来,脸上的皱纹不见了。他象举行登基大典那天的皇帝一样,容光焕发,满面春风。”是的,走遍天下您也找不到如此之乐趣!
  在这里,就是在这里,人在仿效上帝。上帝给自己找了创造世界作为至高无上的乐趣,他也要求人成为幸福和繁荣的谛造者。这如何能被称为无味的事情呢!“奇奇科夫入神地听着主人娓娓而谈,就象听极乐鸟歌唱一般。他馋涎欲滴,两眼发亮,表露出一种甜蜜蜜的心情,看模样他会一直听下去的。“康斯坦丁!该起来啦,”女主人说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普拉托诺夫站了起来,科斯坦若格洛站了起来,奇奇科夫也站了起来,尽管他还想坐着听下去。他把胳膊象秤杆子似地伸过去,搂着女主人离开餐厅。但是他的头已不优雅地偏向一侧了,动作也缺乏敏捷性了,因为他的头脑已被一些真正重要的念头塞满了。
  “不管你怎么讲,我仍然觉的烦闷,”普拉托诺夫走在他们身后说。主人心想:“来客是个很狡猾的人,谈吐庄重,不是个耍笔杆子的。”这样想了之后,他心情更加快乐,好象从自己的话里得到了温暖,也好象庆幸找到了一个能听取贤明建议的人。他们走入了一个舒服的小房间,房间里点着一些小蜡烛,对着阳台是一扇玻璃门代替窗户,奇奇科夫感到许久以来未曾有过的舒适,好象长期在外飘泊之后回到了家里,而且飘泊的结果他已如愿已偿,说了一声“够了!”便扔掉了扶着走路的拐棍。这种陶醉的心境是主人所发表的一席睿智的谈话赋予他的。任何人都会听到过一些比任何话都使他感到亲切的话。往往有这种情况:在最偏远的穷乡僻壤,在最荒凉的荒村野店,你会偶尔碰到一个人,他的一席暖人心房的话会使你忘记自己,忘记旅途的艰苦和客店的龌龊,忘记当今愚蠢昏聩、尔虞我诈的上流社会。这样度过的一晚会深刻地印到你的心里,永远不会忘怀,一切都会清清楚楚地记着:当时谁在场,谁站在什么地方,手里拿的什么;四壁,墙角和屋里的各种小摆设都会记得。奇奇科夫也把这一晚上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了:摆设简朴的这个温暖的小房间,聪慧的主人脸上充满着的憨厚表情,以及递给普拉托诺夫的镶着琥珀烟嘴的烟斗,普拉托诺夫喷到亚尔布胖脸上的烟,亚尔布打的响鼻儿,标致的女主人那不停说着“得啦,别闹腾它啦”的音容笑貌,喜气洋洋的蜡烛,墙角的蟋蟀,玻璃门,玻璃门外偎倚在树梢上的春夜星空,树林深处夜莺的啼叫,他一点儿都没忘。“您的一番话对我如醍醐灌顶,尊敬的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奇奇科夫说,“我可以说在全俄国也没有见过象您这样有智慧的人哪。”
  科斯坦若格洛笑了一笑,说:“不,帕维尔。伊万诺维奇,要是您想知道有智慧的人,我们这里可真有一个,他可真正堪称为‘有智慧的人’,他比我强多了。”
  “这能是谁呢?”奇奇科夫惊讶地问道。“是我们的包税人穆拉佐夫。”
  “我已听人说过他一次啦!”奇奇科夫叫道。“这个人别说管理一个庄园哪,管理一个国家都可以。我如果有一个国家,我马上就委任他当财务大臣。”
  “我听人说过他。人们把他说得神乎其神,据说他赚了一千万。”
  “哪儿只一千万呢!
  超过四千万啦。不久半个俄国就要归属他啦。““您在说什么!”奇奇科夫目瞪口呆地惊叫了起来。“肯定会这样。他的财产如今一定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增加。这是有目共睹的。只称几十万的人发财是慢的;称几千万的人呢,实力雄厚,无论抓什么,都会翻个两三番。他的活动天地太广阔了。有跟他竞争的对手。没人能跟他较量。买什么东西给什么价儿就是什么价儿,没人能来和他抢。”
  奇奇科夫目瞪口呆,注视着科斯坦若格洛的两眼,惊讶得喘不上气来。稍稍恢复常态之后,他说:
  “不可思议!
  真是石破天惊!
  人们观察一只小甲虫的时候对上帝的智慧惊叹不已:对我来说,在一个凡人手里竟能有这么一笔巨款更值得惊讶!请允许我打听一下:获得这样一笔巨款,开始时当然不会不采取些罪恶手段罗?““完全是通过无可指责的途径,使用最正当的手段。”
  “我不信,尊敬的先生,请原谅,我不信。如果几十万还可能,几千万”
  “相反,几十万不使用罪恶手段很难,几千万却特别容易。趁几千万的富翁用不着搞歪门邪道:他可以走笔直的大道,碰到什么拿什么!别人谁也拿不起来。”
  “不可思议!最不可思议的这竟然是从一戈比开始的!”
  “也不会有另一种情况啊。这是事物的规律啊。”科斯坦若格洛说。“谁一生下来就有几十万,并且是用几十万培训出来的,那他就不会发财了,而且还会染上各种嗜欲,嗜欲多得很!必须从头开始,不能从半道儿开始。从下边,要从下边开始。只有从下边开始,就能熟悉世间冷暖,以后才能立身处世。只有亲身试过各种滋味,只有懂得了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只有吃尽苦中苦,那你才能学得聪明起来,以后不管办什么事都不会出差错,栽跟头。知道吧,这是真理。必须从头开始,而不是从半道儿开始。如果有人跟我说:‘借给我十万,我马上就会发财,’我是不会相信的,他那是去碰运气,并不一定会成功。要从一戈比开始。”
  “这么说,我会发财罗,”奇奇科夫说,“由于我几乎可以说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呀。”
  他说的是死农奴。
  “康斯坦丁,该让帕维尔。伊万诺维奇休息一会儿啦,”
  女主人说,“你总是说起来没完。”
  “您一定会发财的,”科斯坦若格洛说,没有管女主人的话,“黄金将象河水一般源源不断流到您身边。您挣的钱将让您没地方放。”
  奇奇科夫似中了魔法一样坐在那里,脑子里闪现着一幕幕黄金梦。“真的,康斯坦丁,应让帕维尔。伊万诺维奇休息啦。”
  “你怎么啦?要困,自己去睡嘛!”主人说罢也就把自己的话停住了,因为普拉托诺夫的鼾声已响遍整个房间,跟着亚尔布发出了更大的鼾声。远处早就传来了更夫敲生铁块的声音。已经过半夜了。科斯坦若格洛看到的确该睡了。大家互相说了晚安,各自走开,立即就都回去入睡了。只有奇奇科夫一个人睡不着。他的头脑很兴奋。他在想如何能变成一个似科斯坦若格洛那样的地主。听了主人的一番话,一切都清楚了。发财的可能性看来已非常明显。管理经济这件困难的工作,现在已变得简单易行,他觉得自己天生就有这种本领,他开始认真考虑购买一座实实在在的庄园代替虚构的庄园。他决定用抵押死农奴得来的钱购买一座实实在在的庄园。他在想象中已看到自己正是按着科斯坦若格洛的教导勤恳认真地经营着自己的庄园,不把旧东西完全吃透,决不采用新东西;要亲眼查看每种情况,要了解所有农奴,要戒除各种嗜欲,要一心一意地劳动和管理。以后会在庄园里建立起严密的秩序来,各个齿轮要互相用力推动着,管理机器将积极运转,那时他将感受到的得意心情,现在他已提前感觉到了。劳动将会紧罗密鼓地进行;正象一盘轻快转动着的磨把粮粒变成面粉一样,他要把各种废物和垃圾变成钱,变成叮当响的钱。奇异的主人好象仍然站在他面前,一刻也不曾离开他。这是全俄国第一个使他感到智慧值得尊敬的人。到现在为止,使他敬佩的人要么是官高,要么是钱多!
  真正因为才智而使他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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