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亿六 作者:张贤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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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亿六 作者:张贤亮-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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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主任的话有道理,王草根更信服他了。“要是自己没有男娃娃的命,哪个医生也弄不出来!”王草根心想。
  “那好!一切由你!”王草根说,“薪水就照你在那个医院的给你。你两边挂职,也能拿两份工资。这样吧,昨天听肚皮说你住得很远,我给你买辆小车,叫你来回方便些。”
  王草根当即派司机到汽车市场上去给刘主任买了一辆“别克”,就是后来被一亿六划了一下的那辆。
  第05章明天要检查王草根的精子了,王草根非常好奇。上次在会议室他听医生们讲生殖科学课时,才知道精子是眼睛看不见的,一点点小,要用显微镜看,样子跟蝌蚪差不多,还会游,在一种液体中游来游去,那种液体叫精液:在精液里游得最厉害的那个,就是最能Ⅱq女人生娃娃的功臣。王草根从未想到自己生殖器里还藏着那么多小蝌蚪,还会游泳,可是自己却不觉得痒。有东西在里面游来游去自己怎么没感觉呢怪了!回家的时候,他坐在“大奔”里一直在试图感觉痒或者疼,一直感觉不到。
  刘主任叫他明天带哪个“夫人”去帮他把精子“劳动”出来,由他挑。这可要叫他费一番脑筋。
  这里必须介绍一下王草根的“情史”,不然读者会奇怪这个自称“一直不喜欢日女人”、“不吸烟、不喝酒、不近女色”、“从不跟别的女人日”的暴发户,怎么会有三个老婆包个二奶还不够,还要包第三个。
  王草根的正式夫人也即大老婆,是他在当农民时明媒正娶的。
  王草根是他们家的独子,这也让我们能理解为什么王草根现在这么急迫地想要个男娃娃。如果没有男娃娃,传宗接代就成了大问题,姓王的一家人算是绝种了。这在农村是最最羞耻的事,会被别人议论他们祖宗缺了德,只有“缺德”的人家才会“断子绝孙”;“断子绝孙”是农村中最恶毒的咒骂人的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观念,即使经过文化大革命激烈的涤荡仍会“流毒万代”。
  他老家是四川出了名的贫困县,山高地少。在解放后不久的农业合作社时期,老爹在农业社里劳动,老妈在那时给农民留下的一点“自留地”里劳动。后来农业合作社越办越不行,一年分配的粮食不够半年吃,王草根家和全国每家农户一样,几乎全靠几分田的“自留地”里生产的农作物勉强维持生活。上世纪五十年代大力推行的社会主义“公有化”和“集体化”运动,在物权上剥夺了人民群众的生产资料——“你的、我的,都是大家的!”——却强化了老百姓的私有意识,这是制订政策的领导人万万意想不到的。因为“公有化”和“集体化”之后,凡是“公有”和“集体”的工农业生产单位,生产力都越来越萎缩,只有政府给各家分配的让农民自主生产经营的巴掌大的土地上,生产力节节上升。两相对照,“公”、“私”分明,在最实事求是的农民眼里,“公”的优越性丝毫看不出来,“私”的好处却日益彰显。“以副业养主业”,在中国改革开放前的农村,是非常普遍的经济现象。因而,“私有”就成为中国农民长期以来的向往和追求,后来才有安徽凤阳县的二十多户农民冒着坐牢杀头的危险分田单干,揭开了改革开放的序幕。
  王草根从他老妈去世后,六岁开始就代替老妈担负起自留地上的全部劳动。他家住得又比较偏僻,上小学要跑十几里路,想上学也困难,所以一天学校门也没进过,除了后来拾破烂,手上从没捏过纸张,更别说书本了。可是,王草根自小就接受了“‘公家’不可靠,只有‘自留地’最可靠,在属于自己家的地里必须拿出全部精力劳动”的现实主义教育,“私有意识”从小就深入他的骨髓。这种教育比任何学校里学到的学问都扎实,不可动摇,能牢记一辈子。
  这就是现在的C市政协委员、“十大企业家”之一的风云人物,为何大字不识一个而又几次车,花了五天时间才到C市。
  到市里,他们手里还有卖房子得的几百块钱,先找了个最便宜的招待所住下,王草根就四处找地方打工。打了一个多月工,工程完了,包工头也不见了,一个钱都没拿到。王草根说一定要找个自己拿钱的买卖,钱不捏在自己手上等于没钱,还不如摆个卖烟的小摊。老婆说,你在外打工的时候我抱着娃儿在街上转,我也想过,但摆小摊的常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些啥人,厉害得很!我发现,只有一样工作没人管,就是拾破烂卖钱,旧报纸旧书论斤卖,一个酒瓶子还卖八分钱呢。我跟着拾破烂的去看过,他们就在城边边上搭个窝棚,又没人管他们,又不花房钱。
  王草根之所以成为今天的王草根,老婆功莫大焉!
  唯一不足的是老婆只会生女娃儿,第二个生下来还是个女的。而且,日子富起来后,老婆身体反而一天不如一天,真是个耐贫不耐富的命。现在她就成天在家休养,但王草根最敬重的还是这个老婆,她说的话,王草根没有不昕的。
  王草根所谓的“二奶”,就因为他听老婆的话,可以说是“奉妻成婚”。
  那已经到王草根的“废品收购站”生意最旺的时候了,“甲沟炎”就是那时得下的。“甲沟炎”痊愈以后,“废品收购站”成了圈地的门面,为了四处圈地,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站长王草根就学会了打领带穿西服。因为老婆已经不能做饭,吃的是“废品收购站”旁边饭馆的包饭,每顿四菜一汤,还有四个小碟。站长当然不能住在废品堆旁边,那会把一家人熏死。站长在城里有了房子,而且是号称什么“至尊王府”住宅区里的楼房,老婆就在“至尊王府”里休养。王草根每天一大早坐着桑塔纳上班,晚上下班也是桑塔纳,俨然向“企业家”迈步前进了。
  既然名义叫“废品收购站”,尽管收购的绝大部分是贼赃,是国营厂矿、机关单位、铁道公路丢失的东西,是公安机关正在四处查找的失物,但表面上还是要收购一些真正的废品。有一个也是四川贫困县流落到C市的老头,从王草根的“废品收购站”开张那天起,就每天到王草根这里来卖废品,风雨无阻。老头算得上是个真正的职业“废品收集工作者”、“环境保护人士”,卖的废品货真价实是废品,来历绝无可疑之处。
  随着王草根业务范围的扩大,收入越来越多,越来越富有,王草根就把老头的废品款越加越高,有时简直把老头的废品以新货的价格收购。这反叫老头过意不去了。一次,老头气呼呼地把超额的钱拍在王草根面前的办公桌上,愤然地说:
  “王老板,你要是这个样子,我下次就不到你这里来卖了!该多少是多少哈。你这不是笑话我嘛!好像我是靠你施舍吃饭的。我又不是要饭的,要饭我也不会到你这里要!”
  王草根没想到碰了个钉子,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只好说:
  “由你,由你!只是你龟儿子不许到别的地方去卖。要卖,还到我这里来。以后照你说的,该多少是多少哈。行了吧!”
  这样,老头以后还是天天来卖废品。王草根有时碰见他,也会停下来跟老头聊两句。老头老家跟王草根的老家离得不远,翻过山头就到那个县。聊起老家的风光,两人都不胜唏嘘。
  因为王草根关照过下面的人照顾老头,一天,王草根下班时,下面的人向王草根反映,老头三天没来卖废品了,不知跑到哪家去卖了。这时正值C市最寒冷的冬天,听广播里的气象预报,今年C市冬天的低气温五十年一遇。王草根想想不对,就叫司机把他拉到老头曾偶然给他说过的城外的出租房区。王草根坐在开着空调的桑塔纳里等,打发司机一家一家找那个老头住在哪里。司机找了近半个小时,捂着冻僵的耳朵一边跑一边喊;“找到了,找到了!龟儿子!躺在破床上起不来了,好像得了病!”
  王草根随司机去一看,老头果然病倒在床,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王草根,啥话没说,叉闭上了。老头身边还有个姑娘,王草根问姑娘:
  “啷个不上医院唦看样子还很严重嘛!”
  姑娘不说话,埋下头红着脸站在一旁扭手指头。不用问,没得钱到医院嘛。王草根叫司机把车开到出租房门口,又叫姑娘扶老头进车里坐下。
  “你也进来唦!站在那里跟木头人一样!你不去医院,哪个侍候他嘛”
  到了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没治了,来晚了。
  “这么严重的肺炎,还有多种并发症,这时候才送来,华陀再生也没得法子了!”
  那时候银行卡还没出世,王草根把司机身上的钱全要了来,付了医院要的这个费那个费,又给姑娘留下一点钱。
  “你留在医院里头。啊,我忘了问了,老头是你啥子人嘛是爸爸那更好了!你看能活就救活,救不活也不要难过。老头总算还好,临死的时候还有个女儿在旁边。你不要发愁,死了由我来埋他。给你一个电话,有事就打这个电话。”
  司机把电话号码写给姑娘。第二天就接到电话,说老头死了。王草根到了医院,叫来殡仪馆的人收尸,送到火葬场。骨灰收拾了后,才发现姑娘抱着个骨灰坛子不知到哪里去好。原来她单身一人,无路可走,无亲可靠。
  王草根无奈地说:“算了!算了!算我欠他的!看在老乡情分上,我就收留你到我家,侍候我那病病歪歪的老婆算了!”
  这时姑娘才说话:
  “我爹临死的时候就叫我到你家去嘛!”
  王草根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爹还真有主意!这也算是他的‘遗嘱’吧。”
  这时的王草根已经参加过几次追悼会了,全是他所在城区死去的退休老干部,叫他去参加追悼会是看得起他,当然也要他出份人情。由此,他才知道“遗嘱”是什么意思。
  拾破烂的姑娘到王草根家,见了大老婆,大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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