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啦?”
孟淑敏感到广利说的话没头没脑莫名其妙,就问他:“广利,你信教?”
文广利很平静地望着孟淑敏,柔和的目光看得淑敏有些慌乱。广利说:“我不信教。
其实,共产党人对马列主义也是一种信仰。世界上的人,对道德的标准,真、善、美的
看法,应该是一致的。只不过有人是打着信仰的旗号,为个人无限膨胀的私欲,而干着
损人利己的罪恶勾当。”
孟淑敏更加奇怪了,他今天的话,充满宗教思想。她婉转地说:“你是……有所指
吧?每个人都有信仰不是吗?咱俩的信仰有什么不一致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凭着一种多年来自信的感觉,为你的仁慈和宽容……而担
心……”
孟淑敏心里已明白了广利的意思,他无疑在暗示她,汪桐在欺骗她的感情。这一点,
淑敏内心是承认的。她近一年多来,凭着女人特有的敏锐,她是感到了一些不对劲儿。
起初她怪自己,八成是因为自己养成了一怎么就要想起“录像”,就引起反感、翻心、
呕吐……但后来,她觉得也不尽然……但她总是认为,汪桐还是爱她的!而江桐毕竟是
位公安干警,自己不会不检点……他连升两级,组织上对他多年的考验才提拔了他,并
委以重任。自己实在没理由不信任他,更没理由怀疑一位年青的公安局副局长!
她想,广利今天一定在汪桐那受了不少屈辱和委屈吧?他不好意思在汇报时细说这
些……就说:“广利呀,今天的事我先替他向你道歉啦!今后有机会,你们哥俩也该一
起坐坐,让他给你好好赔个不是。当然,我心里还是热乎乎地感谢你的担心的……走吧。
我回去再跟他联系……我给你出气。”
两人就一起下了五楼。见二楼检察长的房子里还亮着灯。
广利真不好再深说了,实在也只是第六感觉。若有真凭实据……唉,不说了,再说
下去,就会有了反作用……
他们从存车棚推出了自己的摩托车,跟郭大爷打了招呼就推着走上了马路。可两人
并没有要发动车的意思,继续推着走。像都还有没说完的话,但又都不想先开口,又似
问意见呕气的一对儿情侣,走在灯火通明的路边树影下。
广利看着远处,心情很沉重的样子。
淑敏推着“木兰”,斜眼瞧了瞧广利,被他感染了似地长长叹口气,想引起他的注
意看,他有什么反映?还有什么话想说?可停了一会儿广利并没再说什么。她只好先开
口了:“看你的样子,忧心忡忡的……天不会塌下来的!你放心,我会摆正‘法律’与
‘情感’的位置的!我也想说说我的心里话……咱俩在名誉上虽然是科长与科员的关系,
你又是我的搭档。但自从我来到起诉科,确实从内心中一直把你当成良师益友!大是大
非的问题,我一直尊重你的意见……”
“这我知道。我也同样尊重你……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广利终于说话了。
“我也希望……你能信任我!我现在只想要求你,千万别因为我与汪桐的关系,而
影响了你的工作!你的思路,无论结果对否,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一切事
实证据!我再次请你放心大胆地去干!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你真抓到了汪桐的犯罪、
违法事实,我豁出命来也会支持你!决不会顾及儿女私情……其实我们之间……打结婚
后……‘私情’的基础就很差的……也许……只有‘磨难’……才能见真情吧?”
孟淑敏在提到儿女私情后,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简直如在切切私语。声音还有些颤
抖,不过能听出她是发自内心的……
文广利很受感动,总算让他放下半个心来。他预感到事情太复杂啦。要想弄清真相
仅仅靠他自己是不可能的!关键的关键,就是科长的态度!尽管他的目标根本没对准江
桐,但他去追踪失踪的“妓女”的下步行动,连女老板都能看出问题来,汪桐能不知深
浅吗?这不明显地矛头就指向了区公安局的负责人吗?科长若是态度受昧,又下不了决
心,势必要影响他的行动……他激动地站了下来,深切地望着淑敏说:“有你这些话,
科长,我心里就有底啦!不过,我不希望你只是一般的……表示一下决心而已。所以我
还是想再提醒你一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呀!多提高些警惕没有坏处……法律是无
情的。好啦,到这路口我们该分手了……明天,我们又会汇合在一起工作的。”
孟淑敏思索着他的意思,再加上与江桐一直联系不上的恼怒,还真感到了一些应该
警惕的恐怖……她一按电打火的摩托车钮,“木兰”轻骑就着了车。她快快地骑上,有
些不情愿又不得不分手地摆摆手说:一明天见……”
她走了。
文广利的大摩托得用脚踹,年头多了些,就有些毛病。是科里的公车,虽归他保管
使用,但谁有急事也找他借。仗着他骑熟了,小小不言的毛病也能修。端了好几下也没
动静,他就蹲下按按手动油泵,吹吹油管,看是不是油供不上?再站起发动,还是不着
车。这时他发觉有个身影走到他身边……他心想,这是谁在看我的笑话呀?
旁观者咯咯地笑了起来,竟伸手拧了下摩托车表盘上的钥匙。
正赶上广利一脚踹下去,车“嗡”地一声轰着了。原来他忘了开钥匙。车屁股消音
器冒着存了半天油后的大烟。广利大悟,摸着后脑勺儿挠着,表示谢意地抬头去看发笑
的人,一看便惊异地说:“哟,是你呀?”
佟培培放声大笑起来,爽朗得有些像男人。她不客气地嗔怪,又不无妒意地说:
“你想什么啦你呀?魂都跟‘木兰’走了吧?”她一边说一边扇躲着汽油烟。
“好哇,竟敢盯我的梢儿?不放心是吧?”
培培反唇相讥地说:“我有什么不放心?你要以寻试法……与我何干?”
他知道培培的心思,一个大男人还能看不出来姑娘家对自己的心意吗?他只是有意
地避开,不想让培培恋着自己,就不回避地的意思,不无解释地说:“‘爱情’是个人
心里的情感活动。在没付诸行动之前,只动动心思。别说你,就是法律也无权干涉!人
人都有‘爱’与‘被爱’的自由。可以表露,也可以深埋心里!谁都只能说‘爱’谁,
却不能让谁‘不爱’或是‘爱’!”
佟培培怎能不懂他这套“爱”的理论?更明白他是有所指。她生气地又伸手把车给
关了,随手拔下钥匙,发狠地说:“得啦,你别自作多情!也别‘痴情’不悟!”培培
的话义也很明了,别以为我“爱”上了你,但这是违心的气话。“痴情”是警告,和
“以身试法”首尾呼应。意思是人家是有夫之妇,小心犯了法。她这可是有意气广利的
潜台词儿。
文广利无心与她舌战,伸出手要钥匙:“你知我今天生了那么大的气,还来气我?
快拿来,一直没走,等我送你回家呀?”
佟培培又委屈起来,噘起嘴有些哽咽地说:“谁来气你?人家怕你还生气,想劝劝
你别太认真啦!特意等你半天啦……想陪你去吃饭。反正你家里没人等你,冷锅清灶的
还自己做呀?可你……拿好心当驴肝肺……我今天算倒了霉啦!好心还竟挨狗呲……我
得罪你们谁啦?干嘛都看我不顺眼……”
文广利生怕她真哭,大马路上,灯火通明下人来人往,都还穿着显眼的制服,熟人
又多,大男小女地让人看见,还以为我这鳏夫欺负小闺女呢!忙哄道:“得啦,得啦,
怪我不好!快上车吃饭去吧。你这一提我还真饿得透心了呢,中午就没吃一口。”
“活该!……”培培把钥匙“叭”地拽在广利身上,发起了小孩子脾气,转身就走
进边道的树影里去。这四轮到她发火啦,谁还没个脾气?但不能无缘无故地发,也不能
总发,发的是时候,必要的时候发,才能引起重视,才能起到做用!可要适可而止。佟
培培能做得很好……
广利确实拿她当小妹妹似地爱着。培培也把他一直当老师尊敬着,就是有了“爱情”
的意思,她也不过分地纠缠人。很有分寸地对待人,不只是广利,而是一切人和事,是
培培的一大特点。今天广利很难得地看到培培真生气了,还头一次拽钥匙给他。但他一
点儿都不怪罪她,两个人都拿人家孩子当了出气筒,干嘛还不许人家也出出气呀。
他忙发动了车,顺着边道追了上去。他放小了油门,跟着树影里的培培,央求地说:
“得啦,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别耍小孩子脾气啦……快上来……真像我妹子,连发脾
气、生气的样子都像我亲妹妹。”
都说到这份上,佟培培只好走出阴影。桔黄的氖气灯,把内环线新修的马路照得如
同白昼。娇羞妩媚的少女,噘着个性感十足的厚唇,一双秋池的眼被风吹皱似地含上了
波漪,两颗闪着桔光的泪珠已挂在了眼角,脸上的稚气却难以掩饰地挂上了甜涩的微
笑……她此时既有检察官的威严,又有现代女性的气派。
广利刹住了车,亲切地抹了下她的双珠儿,顺手又按了下她的鼻头说:“多大啦,
没出息。真拿你没办法……这哭都让我想起了我妹妹。”
培培一边敲打着广利的肩头,一边扶着他上了后座。随即她就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双臂轻揽上广利的腰,佯装怒气未消地说:“我不喜欢你总拿我当你妹妹!我就那么像
她?等忙过了这阵子……我非跟你去见见她,也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
文广利说:“坐好啦。你要想见她们呀,得去‘天国’拜访啦!”
摩托车加大了油门,风驰电掣地飞驶在高架式现代化公路上。
佟培培紧紧地贴在文广利的背上。时已过仲夏,不甚凉爽的风在耳旁呼啸。她感到
了广利的心在胸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