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也好,外国也好,总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就像人不能没钱,为了金钱干什么的
没有?再“清高”也得走俗人的路……
下了中环线,就来到一处灯光密布的地带。这里大概是世上各类灯火的总汇?这是
这座城市的商业区。美食城天下一绝,几百家国内的名餐饮都在此挂一号牌匾。刚开业
那阵子可能还像那么回事儿,如今有其名无其实啦。很多店堂早就几易其主,经营的内
容当然早就没了原汁原味。
文广利存上车,走到紧蹙双眉的佟培培身边,问她:“咋啦?”
培培扫视了周围一眼,烦烦地说:“我最讨厌人多,偏偏生在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
国家。”
“人多力量大,有何不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你没见报上成天登助人为乐的事?”
“是啊,一人吐口吐沫都能把人淹死!一人都往一间屋里哈口气,就能让人煤气中
毒。”
“你这孩子,干嘛跟人多这么大仇?又没人要抢你的饭碗……”
佟培培走过了十几家饭馆,挑中了一家很清静的餐厅。她不怕挨宰,为得是雅致些。
偌大的餐厅只两个男人在喝酒。十几位一色艳服的小姐四下站着。就这两靠门的大
玻璃窗前坐着的,也还不知是真食客或是“幌子”?别家店堂虽不能说满员,只要不太
宰人,怎么着也能上个四五成座。
培培俨然像个做东的样子,领头直往最里角的一张八仙桌坐下了。
小姐过来的奇快,怕好容易进来俩挨宰的跑了似的。装出的笑脸,像在大白板上画
着的眉眼,让人看了实在难受。不过,这地方的服务小姐,不会有出卖色相的“特殊服
务”。
又过来位专职倒茶水的小姐,倒了两小碗盖碗茶。里面放了桂圆、小枣、葡萄干、
冰糖、茶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培培接过菜谱夹,脸对脸地问广利想吃什么?
广利说:“我随便。照你喜欢的要。”
培培大方地看了看菜谱,还是不耐烦地合上了,冲拿着小本和笔等着记录的小姐问:
“有‘清炒虾仁’、‘蕃茄鱼片’吗?”
小姐说有。
培培把菜谱递到广利面前说:“好,要这俩,这全是普通菜,哪个饭馆都会有的,
关键是味道如何?你再挑俩特色的吧。”
文广利没看菜谱说:“这俩菜我也喜欢。你挑俩特色的吧。说好了,由我买单,不
然我就走!”
小姐不合时宜地说:“我们这儿新添了东北家常菜,都很有特色,有‘猪肉炖粉条
子’、‘小鸡炖蘑菇’、‘大拉皮子’……”
培培打断了小姐的报菜名。眼下是盛兴了一阵子东北菜,大概是为适应“上山下乡”
知青们怀旧的。培培当然尝过。她可没什么旧可怀,根本不赏识。文广利又打消她积极
性要付帐请她,也不商量,遂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不要,不要!不就是大
锅熬菜吗,光成,有嘛特色?‘大拉皮子’更赚人,就是凉拌粉皮,价钱可宰人啦。”
她很没情面地撞了小姐一顿,把火气全撒在了人家身上。打她下了贴心的摩托车,就横
着一口气,看什么全不顺眼。
小姐高挑儿,一看就知是本地人。不那么浓妆艳抹,文静静地有些涵养。人家只好
笑一笑。
广利说:“那你也再要俩菜呀。”
培培却说:“今天是我邀的你,菜你挑。我求你啦……一定让我买单!要不……我
这一晚上都不痛快。”
广利笑了说:“好吧。那这俩菜就够啦。我也不喝酒,来两碗西红柿鸡蛋面。我爱
吃面条,下着痛快。”
培培忙说:“要瓶啤酒,来听‘杏仁露’,菜要大盘的呀。”
小姐飞快地写完说:“先生,喝酒不来个凉菜吗?上来的快……”
广利看了眼小姐,心中过意不去,说:“好吧,就来个‘大拉皮子’。”
小姐走了。
培培玩世不恭地说:“小姐让你心疼了吧?”
“干嘛对人家使性子?不要就好好说嘛。”
“心烦。”
“要烦咱就走。”
“别别,来这儿不就为解烦的吗。”
“有嘛烦的?小小的年纪,盛开的花季。”
“就因为你烦!我嫉妒……看你对餐馆的小姐都比对我好。”
“别胡说。今天咱们是……”
小姐把“拉皮”、啤酒和饮料全送来了。
培培一看“拉皮”,上面的都有些干啦,不知放了多长时间。
广利见小姐来了话就没往下说。他也看了看“拉皮子”,苦笑笑说:“谁让你非找
没人的地方啦。”
他随手就把自己跟前的啤酒跟培培跟前的“杏仁露”换了过来。
佟培培拿起杯,用插在杯里的餐巾纸使劲地擦了擦,又倒口酒涮了涮泼在地上,再
很内行地顺着杯壁,轻轻地往里倒了一满杯啤酒,放下瓶子,双手恭敬地举着,站起来
放在广利面前说:“今天你也破个例。”
“我不喝酒,这你知道。”
“过敏吗?有人喝酒起小红疙瘩。”
“倒不过敏。我也烦!不比你强多少。”
“学生还能看不出老师的心境来?借酒消……消烦嘛!我们还没到愁的地步。”
“又来了,我不知你到底为啥烦?真为我,可不值当!”
“可我知你为嘛烦!”
“噢?那你可就神啦。人小鬼大……”
培培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说:“来,咱先喝一口。我能比你小多少?妄自尊大。大歌
星五十多岁,还娶了个比他小二十八的闺女呢,都赶上了他女儿。人家也不说嫌小
哇……”
“我是你老师!当初可是你要拜的。”
“鲁迅跟许广平不也是师生?干嘛总自己做圈跳……”
“咱们不说这些。”
广利知道自己没理由拒绝培培,也说不过她。
以往她都是暗示地拐弯抹角地表达纯贞姑娘的爱意,他可以装大傻,不去理睬,或
用别的话题叉开……今天她一坐上摩托,他就感到不对劲儿。培培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这么聪明的姑娘不会骑车让他感到奇怪?好在她家离单位不太远,上下班乘公共车也方
便。广利回家大方向是路过培培家,只拐个路口就能送她到家门口。
以往天晚啦,或一块儿下班,他就把她捎到路口,或送到家门。
近来,广利上班来也常常在路口碰上培培,无疑要捎上她上班。
广利头几次真以为是偶然碰上的。后来他明白了,她是特意早出来在等他。
有人在检察院门口见了,就取笑培培说:“这老师可真不错,成了你的‘包月’
啦。”
可再怎么带她,也从未像今天搂得这么紧呀?
广利有时在男女这上面是傻些,其实他只是不去走这脑子。现在他不走脑子也不行
了,他知道自己真上了“圈套”。
培培她来势凶猛,看来是早有一预谋”地要发动强大的一爱情”攻势啦!他不得不
正视面对此问题啦,她已把他逼到了一死角”上。
还拿她当孩子,像以前那么糊弄可不行。她决不会放过他的!
广利喝口啤酒,想着如何面对现实,就说:“你说说我为嘛烦?”
伶培培莞尔一笑说:“那我就说一句也许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就别说。”
“你不是不让我说半句话吗?学生对老师当然不该多嘴。但今天我先声明,咱暂且
拉在对等的位置上。”
“好好,今天我也豁出去啦!平时也难得有这个机会。看来……你先说说我为嘛烦
吧?”
培培举着杯想了想说:“这么说吧。我想劝你一句,别庸人自扰啦。咱们屁也不是,
有这忧国忧民的能力吗?你再烦,人家还是科长、局长的夫人……今晚我打心眼儿里就
不想跟你谈别的……对了,咱们脱个心静,痛痛快快地聊聊天。你把手机关喽!我早把
呼机关啦。我想,她一会儿就得给你来电话,搅了咱的谈兴,更让你添烦。”
还真道破了广利的心思。他佯装不解地说:“我吃饱了不认大铁勺,家里除了有蟑
螂外,没个活物,谁这么晚给我来电话呀?”
“哼!还能有谁?今晚老头子就是回去,她也会想着你……要是没人给你打,关了
不还省得总充电?”
“鬼丫头。好,我实在也有气!关就关……培培,这是咱师生两人私下说,这么大
的事件都惊动了中央,你说,公安局能脱得了干系?他可倒好……放走了当事人,还是
俩嫌疑要犯。哼!愣说是疏忽……这是疏忽的事吗?”
“别避重就轻。你并不只为此心烦!还非让我点透吗?”
培培一针见血,使广利这大男人脸红了。
小姐送来最后一个菜。
这可救了广利的驾,他不接培培的茬儿,帮小姐放好菜。
小姐客气地说:“您二位慢慢吃,菜齐啦,几时下面条请说一声。”她倒退两步转
身走了。
培培接着说;“你心烦是担心……”
广利忙摆手说:“打住。有时你还是剩半句就菜吃了的好。我可饿了……”
培培不禁哑然失笑,占了上风像个“将军”得胜的棋后,打败了自恃棋高的对手,
咯咯地笑出了声。笑声的爽朗说明了她把烦劲转嫁给了对方。空荡的大堂里,引来了服
务小姐的目光。
广利说:“你倒解除了烦恼。看来快乐都是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
“好吧,今天咱们就专题谈谈‘爱情’!让你也高兴高兴……”
广利想,她终于书归正传啦。随口却不屑一顾地说:“跟你……谈说爱情?”
“咦?听你这口气……你咋总是歧视人呢?生气是你们的专利,发脾气是你们的专
利,这谈情说爱也成了你们的专利啦?别忘了,我这年龄可正是黄金时段!我又不是十
八岁以下,完全有能力自主恋爱啦,连父母都无权干涉!”
“对对!一点儿也没错。我是说我自己,已退出了谈情说爱的季节。昔日黄花,人
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