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认为人家在用眼“扒”她。这些想法她没跟广利讲,只是尽量地不出门。心想,等
人们把过去淡忘了,兴许会好些……”
文广利有很多书籍,最多的是法律研究方面的。可他看不下去。整日脑子里乱七八
糟的,什么也装不进去!他强迫自己悠闲些,尽量不去想发生的令人不愉快的事。可不
愉快的事总是往脑屏上挤。他买了副鱼竿,想去钓鱼。去了两次,鱼没钓上来不说,自
行车也给丢了。明明记得是锁在这的,可就是找不到啦。一气之下,在坑边就把鱼竿给
撅巴了扔在水坑里。钓鱼的人看着都新鲜,这位爷这么大脾气还来钓鱼呀!钓了一辈子
鱼也没见过钓不上鱼撅鱼竿的!
广利哪是脾气大,他是有一股无名火!嘴上说怪自己“失职”,实际上让他这么闲
待着,又不知待到何日,他心里不平衡……
孟淑敏见他回家比上次钓鱼早,两手空空,连个自行车也没推进门。
广利说:“再不去钓啦,连车都送了人。”
淑敏说:“不钓鱼送鱼竿还说得过去,自行车送人干嘛?不骑着上街买东西啦。”
广利一想,她问得对呀。瞎话都说不圆。仗着脑子快,忙说:“啊……是呀。车带
爆啦,又没修车的……干脆就扔给钓鱼的人啦。”
淑敏想想说:“对了。我那辆‘木兰’还锁在楼道里呢。干脆明天你把它骑回来,
放长了别再让人偷了。”
广利说好,心想,这不错,自行车换辆轻骑。
孟淑敏本想没事读读广利的那些书。她倒不是看不下去,冷静地一细想,工作都不
让干啦,还看这些书干嘛?我又不想考博士出国讲学。再说啦,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专
业”啦,才落下这个结果呢?今后还真得把重点转移一下。
淑敏让广利给买几本“菜谱”和“裁剪”的书回来,打算今后若能有个孩子,就干
好家务,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菜谱一看就会,现趸现卖就行。
早上把要买的菜、鱼、蛋、肉、虾、蟹等原料,还有油、盐、酱、醋各种调料的单
子开好,交给出门采购的广利。
买回来照本宣科,用弹簧秤度量,精工细作地丝毫不差。不但时间消磨啦,还真找
到了乐趣。
文广利能帮忙就帮上几把,也是外围的粗活儿,择择菜,洗洗鱼肉……改刀都不让
他动手。
淑敏也不知听谁说的,在厨师行里,一级厨师必须会改刀!叫墩儿上活,没两下子
的根本干不了。这技术我可得学好,把握住刀口。抖抖勺好练,调料是死的,就看火候
儿功夫了。
广利没事就买些小说、杂志、报纸看,这也能消遣解闷儿。
孟淑敏的菜肴不怕花功夫儿,准备工作充足,每天练两到四个菜,翻着新花样,绝
对让文广利比天天下饭馆吃得还有味儿。
按说,两人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可谁都知对方的苦衷,心气不整地等待着正式
处理的“结果”。也只有那时候,才可能真正地去表达心愿。现在,只有心灵相通,谁
也没心思谈“爱情”。广利知道淑敏,只要他要她,她决不会拒绝!但他决不会这么没
人性。开始俩人也聊聊对案子的看法,探讨一下如果汪桐不怎么样,又会怎么样的话
题……后来干脆谁也不想再触动这些无法挽回、现在与己无关、却又让人伤心不已的话
题。
吃饭时,确实有了关于菜肴的新话题。
广利尝着菜味,大夸其道。
渐渐地广利也不客气了,不是一味地赞誉了,就加些评论,品头论足地还挑出些毛
病来。
淑敏说:“你净会动嘴,说得头头是道,对不起,明天厨师告假,公休一天,你也
给咱露一手好吗?”
广利说:“这有何难?咱不看书,凡是你做过的任你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
跑?保证味儿不比你的差。”
“那你就别学我的。”
“不学你的没个比较呀,我说好,你不认账咋办?”
两人像一对孩子在玩儿过家家儿。
第二天,广利还真说干就干。
戴上了花围裙,接过了袖套,还真像回事。
文广利正切菜,没改一会儿刀,却拉了个口子在手上。
淑敏忙给他贴上“创可贴”,只好自己接过刀来切莱……
头一个菜总算对付下来。他也知一握上炒勺把儿,就不是想的那么回事啦。他不敢
用力,菜在锅里只溜边儿转圈儿不翻个儿。锅油一着火苗还吓了他一跳。菜倒在盘里,
不用尝,一看就知有生、有熟,还有过火的黑老包。
孟淑敏在一旁大笑,连泪都笑了出来,几乎岔了气儿。
第二个菜,广利非让淑敏抖几下看看。
淑敏已练了出来,虽没正统大师傅那两下子一抖老高吧,但还像回事。
广利仔细盯着她手腕,看出了门道,说:“噢,这样子呀……就像小时候掂蛐蛐……
实际不该叫抖勺。来,这回你就很好吧!”
广利接过炒勺,头两下还是没能掂起来。他摇着头说:“咦?……这玩艺儿还……”
话没说完,一着急,使劲儿一掂,菜从锅里像一锅活蚂蚱,一下子蹦了两尺多高。抖是
抖起来啦,可劲儿用的不均,再落下来就成了天女散花啦,回到锅里的没有三分之一。
孟淑敏一边大笑,一边拍巴掌叫好。
“梅兰芳要是活着,也让你给气死啦!‘天女散花’让你给演绝啦……”
文广利只好交出“瓢把子”,尴尬地笑着离开了厨房。
孟淑敏叫着他回来说,围裙、套袖呢?
文广利没敢进厨房,在门外就脱了下来,头也不扭地递给了淑敏。
淑敏扒头一看,他哭了……
晚饭吃得很晚。
饭问谁也没说话。
你知,我知,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俩表面还是幸福的一对儿,内心的苦闷却难与人言。苦中找乐,滋味儿却更若黄
莲。
几个月过去,他们还是在家闲着。
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大有在荒岛上遇难后相依为命的感觉。
人的“情感”都说是通过语言表达的。
可他们从不用语言表达半个字的“情感”,就像这“情感”是在他们之间明摆着的
一盒火药,谁也不敢去碰一下引信,否则就会爆炸似地判处他们的死刑。
双方都在顾及对方的安危,因为谁也不想在“情感”上去伤害对方。
孟淑敏的手艺练出来了,架不住“认真”,她做的美味佳肴,有些真敢与像样的饭
店一决雌雄。
打那回“天女散花”后,文广利再也不提菜的毛病了。
其间,文广利的酒倒练了出来,每顿多少必喝。不过多也超不过二两。用他的话说,
这么好的菜,不喝两口实在对不起这份手艺。
孟淑敏还能不知他的心思?男子汉,只要不酗酒,喝点就喝点,多少也能一时解解
烦闷。
可孟淑敏倒喝得少多啦。基本上不再喝酒,她只怕喝多了影响她的“病”。多多少
少不等,很少间断……酒要喝多了,肚子疼似乎减轻,但血量无疑是加大了不少。她一
再地给自己找借口,是不是天气渐凉的关系呢?还是经血不调留下了病根儿?
淑敏没敢告诉广利自己得了病。
广利说:“陪我喝点嘛……自己喝,多没意思。”
“你可别让我成了女酒鬼……”
“喂,搞搞清爽好不好?”广利有意学着粤语。“酒是你把我练出来的,不可倒打
一耙。”
一你忘了人家说,以酒浇愁愁更愁,挥刀断水水急流嘛!我看你也少喝为佳。”
“唉!愁什么呀,我也习惯了。再让我紧张地去上班,怕一时还难适应了呢。”
“也是,咱这不跟下岗差不多吗。人若上班忙时,总想多歇上几天,觉得年节还没
歇够就又要上班了,心里遗憾得了不得。真让无头日地歇啦,敢情更不是味儿。”
“主要是一种失落感。自己被弄成了替补队员做冷板凳,像是搞对象被甩了一样,
总觉得不对劲儿。”
“我们比‘下岗’还强点儿,起码不愁吃穿。一顿几个菜,天天下饭馆儿。”淑敏
“阿Q”地说。
广利喝口酒说:“也难说强。我们精神上总还压着个沉重的包袱!这算怎么档子事
呢?又到哪天算一站?人精神上的压力总要比物质上的压力难受得多!比如我们,是夫
妻吧,日子过的艰难些,省吃俭用相亲相爱,也能其乐融融。可现在,虽不比‘下岗’,
不愁吃喝,可谁都心中不快……只怕是真夫妻那点乐趣也不会做得来吧?过去,大财主
家,大小老婆好几房,孩子却少得可怜。别看穷人,出门要饭都拖着,挑着,还怀抱着
好几个小叫花子。大概就是这道理。”
广利多喝了几杯,不知是高兴,还是又触动了哪根弦儿。
淑敏奇怪,他今天咋啦?就一边扯地说:一也不尽然。穷人没什么乐子找,早早吹
灯拔蜡地上炕,那时又没计划生育。地主都荒淫无度,妻妾成群不说,还寻花问柳。没
结婚的就早早把花柳病得上啦,再娶八房也弄不出孩子来。就是有上一个俩的,也说不
好是姨太太勾搭上哪个长工种的种。你听说过嘛,有个地主找长工借种生子,最后长工
‘违约’,非要儿子传宗接代。官司都打到衙门里去了。”
广利笑道:“真想不出,你肚子里还有这么老掉牙的故事。总之,什么样的压力也
不好受,咱们跟‘下岗’职工同病相怜。”
“广利,你是不是……有些挺不住啦……”
“没有……哪能呀!”
孟淑敏感到心中过意不去。
她原以为借住些日子,一恢复了工作就去找公安局,把房子调一下子就搬回去住。
这叫什么事呢?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管治安的没人
来抓好,谁还敢来问有没有登记结婚呀。这年月,民不举官不纠。让人已经说了六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