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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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敦煌-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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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败给一个捉笔画画的臭文人不成?于是曹延禄思来想去,死不甘心;非要等待时日,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终于遇到时机。大约鸣沙阁事件后的半月左右,一天傍晚,曹延禄正独自在屋里喝着闷酒,薛宝成忽然破门而入,告诉曹延禄,说千佛洞出了奇事。曹延禄近来心浮气躁,愁闷烦乱,不信有甚好事,就满不在乎地一边喝酒一边问怎么回事。薛宝成就说,千佛洞来了一个西夏逃兵。曹延禄一愣问道:“人呢?”薛宝成答道:“那个方天佑出面保走了。”曹延禄听了一惊,举起酒杯猛地停在半空,问道:“怎么是姓方的保走了?”薛宝成道:“姓方的说,这个西夏逃兵,是他的救命恩人,当年帮他逃出了西夏。”曹延禄又问:“这个西夏逃兵如何来到千佛洞?又如何被姓方的保走?”薛宝成道:“这个西夏逃兵如何来千佛洞不知,怎么被方天佑保去,是这样的:半个时辰前,副监工孙家庆到马棚去,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像是立在马槽旁的木叉被人撞倒了。孙家庆厉声喝问:‘谁?’没人应声,孙家庆又喊:‘再不出来,我喊人了。’这时,就见一个西夏兵装束的老头从马槽背后钻了出来。这西夏兵钻出马槽后,吓得浑身筛糠,瑟瑟发抖,求孙家庆别喊人来。孙家庆问西夏兵为何来此?西夏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大人饶命,他是来找人的。孙家庆问他找谁,他说找朝中画院的方天佑。孙家庆正要扭住这西夏兵找方天佑,就见方天佑和闻声赶来的工匠们拥进马棚。姓方的说,这西夏兵是他的救命恩人,来千佛洞是找他的,就带着这个西夏兵去他房中了。”薛宝成讲完经过,曹延禄逮着了报复杀人的把柄,迫不及待地问:“现人在何处?”薛宝成道:“两人正在方天佑房中饮酒哩。”曹延禄一听,大喊一声:“好!”将酒樽猛蹾在案,震得酒液飞溅,接着大笑一声:“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方天佑从马棚领回的西夏逃兵,正是方天佑被西夏俘获后,在大将军李兴缗府中作画奴时所遇的救命恩人羊倌老田头。方天佑做梦也没想到在大漠僻壤千佛洞以如此形式相见。恩友相见,且属意外,不禁喜泪相迎,感慨千万。方天佑连忙为老田头换上大宋中原装束,摆了酒菜,对饮叙旧。先是方天佑高兴地斟满酒,感慨道:“恩公,学生说过,苍天有眼,总会和恩公相见,今日果然如愿,得多谢佛祖。”老田头更感叹道:“小人险些成了塞外孤魂野鬼,以为永世再也不得和大人相见了呢!”方天佑笑道:“恩公说的哪里话,常言道,善人
  自有天佑。来来,快喝酒。”老田头要与方天佑碰杯,方天佑却只碰不喝。老田头就惊异道:“大人为何不喝?”方天佑认真道:“学生已发誓戒酒了!”老田头摇头不可置信道:“大人要能戒了酒,小人有朝一日连饭也可忌了。”方天佑苦笑道:“说来话长,恩公先说说为何到了敦煌?”老田头道:“李兴缗率三十万大军西征,小人被派到军中充当马夫。半日前夜里行军,小人便趁天黑夜暗逃了出来。”方天佑蹙眉回忆了一下,诧异道:“学生记得恩公昼思夜想,要逃回中原,与妻儿相会,怎么不朝东行,却背道向西,到了这里?”老田头喟然长叹道:“唉!小人本想东行,谁知茫茫大漠,如迷魂阵似的,让人辨不清东南西北,一时迷路,待发现,已为时太晚,加之坐骑死了,小人也只剩下了一口气,眼看就要在大漠上晾骨头了,忽听老天爷在高处喊:“你不能死,还有个画师方天佑在你不远处的千佛洞等你呢!再向西走就到了。于是,小人就来这儿找你了!”
  方天佑正和老田头叙旧,忽听喊声四起:“快抓奸细!快围了房子,莫让奸细跑了!”方天佑和老田头大惊,正不知所措,就见曹延禄带着兵丁涌进房来。方天佑一见曹延禄气势汹汹,忙问道:“大人,这是为何?”曹延禄理也不理,只是不容分说地命令道:“快将这两个奸细给我拿下!”曹延禄一声令下,众兵丁一拥而上,三两下便把方天佑和老田头捆绑起来。
  曹延禄逮住了方天佑,恨不得立时将其碎尸万段,但是想起这画师毕竟是节度使哥哥请来的,是留不得,也杀不得的祸害,于是恨得牙根儿发痒,双眼发黑,双手鸡爪疯似的颤抖。他左思右想,疯急狂怒:当即宰了这冤家对头,就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吧,可千佛洞离城只半日路程,况且也不在正交火的战场,上次当场刺死陈万龙,还落个杀人灭口的罪名;那么将其绑赴节度使府问罪?勾结奸细,图谋叛国,是够杀头了,可是人犯在押,却无口供。对!先审出口供,让方天佑和这个西夏奸细招认了再说。
  曹延禄想好了,就先把老田头弄进马棚,剥光衣服,吊在梁上,给个下马威,先鞭挞铁烙,弄个七死八活,接下来再行逼供:“说!你这西夏奸细,方天佑可是受贼酋指使,来敦煌充当内应?”遍体鳞伤的老田头硬邦邦道:“我不是奸细,我是从西夏敌营逃出的大宋子民。方学士也没充当内应,是冒死逃出灵州的大宋画师!”老田头钢骨铁筋,拒不屈招,气得薛宝成咬牙切齿:“这老不死的东西,真是属鸭子的,皮烂肉烂嘴不烂!”曹延禄气得一跳三尺高,声嘶力竭地吼叫:“打!打!再给我往死打!”直到把老田头打得昏死过去。曹延禄没有从老田头身上逼出口供,记起“武夫经不起色诱,文人受不住拷打”的话。老田头虽不属武夫,但系下苦之人,下苦人既不怕打,却比武夫经得起色诱。看来在这老羊倌身上没戏做了,就得在画师方天佑嘴里掏口供。这方天佑一介书生,又瘦又小,定是经不起酷刑。于是令兵丁将方天佑大绑了押赴荒丘野外,在一处沙丘上行刑。曹延禄先令兵丁在沙丘上挖一深至项颈的沙坑,让兵丁持刀四围,再让薛宝成将五花大绑的方天佑推到沙坑前。此刻烈日如火,沙土滚烫,空气酷热得令人难熬。曹延禄面对方天佑,得意地摸着往下扯的嘴角儿,冷笑着问道:“方天佑,你身为学士,岂不知有识事务者为俊杰一说!事已至此,为免受皮肉之苦,还是招认了好!”方天佑却面无惧色,大义凛然道:“大人说学生是奸细,何不交节度使大人处置?”曹延禄冷笑道:“哼!你为西夏奸细,那姓田的已经招供,铁证在案,按大宋律条,尔等奸细反贼,人人得而诛之,何用哥哥费神?”方天佑朗然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怕大人是心怀鬼胎,罗织罪名,欲置人死地而已!”方天佑大笑痛斥曹延禄,使得曹延禄顿时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道:“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花言狡辩!”方天佑正色道:“要杀要剐,全由大人,但要学生招认奸细内应,却万万不能!”曹延禄逼供,奈何方天佑不得,气得牙齿捉对儿打斗,险些咬破嘴唇,于是丧心病狂地吼道:“想死?我让你死也不得好死!来人,将这奸细活埋了!”曹延禄一声吼,薛宝成就一把将方天佑推进沙坑。方天佑栽进沙坑,立马又挣扎站直,大笑道:“穷凶极恶,必天诛地灭!”方天佑朗然大笑,声震大漠。曹延禄闻声心惊肉跳,慌忙乱喊:“埋!埋!快埋快埋!”就见兵丁们挥舞铁锨,沙土飞扬。此刻时值正午,灼人的烈日仿佛喷射的火焰,沙土如同烧红的铁沙,不消半杯酒工夫,方天佑被齐脖埋在沙坑中,地上只露出一个脑袋。方天佑强忍不住,顷刻低头闭目,昏死过去。这时,曹延禄拿着一只牛皮水袋走来,狼一般地狞笑着,将袋中的水倒在滚烫的沙地上,就听“吱”的一声,半袋水眨眼蒸腾得无影无踪。方天佑嗅到水气,抬起头,下意识地嚅动了一下干裂的双唇,挣扎着睁开双眼。曹延禄就晃动着手中的水袋,刺激道:“方天佑!何苦这般死撑呢?只要你招认是奸细内应,我饶你一条性命!”方天佑再也无力言语,只满目仇恨地怒视了曹延禄一眼,又闭上了双眼。
  曹延禄逼供不成,气得肌肉抽搐,吼道:“等着,我就不信你不张口!”说着狠狠地扔掉水袋,让水“吱吱”地顺着方天佑脖子流进炽热的沙土中。方天佑嗅到水气,再抬起头,怒目圆睁,猛地朝曹延禄唾去一口血痰。曹延禄怒火难耐,暴跳如雷,一招不成,另使一招,只要方天佑不招,他便无所不用其极。曹延禄瞪着方天佑道:“方天佑,你死在即刻,竟还如此狂傲!好!我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来人,拿蜂蜜和死羊来。”曹延禄说着,就见薛宝成怀里抱着一罐蜂蜜,手中拎着一只死羊走来。曹延禄瞪着阎罗般的绿眼,面目狰狞地冲着方天佑的眼睛道:“方天佑,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老实招了我便饶你一回,否则我让你死得就和这只羊一样的惨!”方天佑挣扎着,眼里喷出怒火,脸上却挂着蔑视和嘲笑。曹延禄受不了,穷凶极恶地吓道:“你笑吧,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浇!浇蜜!”曹延禄叫嚣着,薛宝成便把死羊丢在方天佑眼前沙地上,将罐里的蜂蜜浇到死羊的身上。顷刻,就见一只硕大如蝎的蚂蚁急速地爬来,紧接着就有无数蚂蚁潮水般涌来,黑压压形成一团,爬满了死羊身体,听得出“沙沙沙”地一阵蚂蚁啃骨头之声。方天佑见此惨象,眼里终于露出恐惧的神色,眼睁睁看着一片黑蚁将死羊啃嚼一光,沙地上只剩下一副森森白骨。曹延禄见状,解恨地笑道:“方天佑,看见了?招!还是不招?要不要将蜂蜜浇在你的头上,让这群黑蚂蚁像啃死羊般啃你?”方天佑满脸恐惧和绝望,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好!”曹延禄绝望地吼道:“你既不招,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成!浇蜂蜜!给我一点一滴地往他头上浇蜂蜜!”
  曹延禄正让薛宝成举起蜂蜜罐子朝方天佑头上浇下,以引来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毒蚁,用恐惧折磨方天佑,忽然听到有人高喊:“住手!”曹延禄、薛宝成和众兵丁寻声看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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