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师父是不是换到其他房间了?〃
〃我已经告诉你,他走了,你还不相信。〃
〃真的吗?〃
〃要是不信,你可以看一下账单,他已经结过账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没回来,他就走了呢?〃
〃因为你太晚回来了嘛!〃
〃可是……〃
伊织哭了起来。
〃老板娘,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到哪里去了?有没有留话?〃
〃什么也没有,他一定认为带着像你这样的小孩,碍手碍脚的才会抛弃你。〃
伊织脸色大变,立刻跑到路上,在路上左顾右盼。老板娘在屋内拿着梳子刷着头顶上渐稀的头发。
〃我骗你的,我骗你的。你师父搬到对面磨刀店的二楼去了。他在那里,你别再哭了,快去找他。〃
话还没说完,一只草鞋从路上飞向柜台。
武藏正在睡觉,伊织恭敬地跪了下来。
〃我回来了。〃
耕介把伊织带来之后,便蹑手蹑脚,赶紧回到主屋的病房里。
伊织也察觉到今天屋内不愉快的气氛,再加上武藏睡觉的身边,四处散落着木屑,灯已熄灭,烛台的油也燃烧殆尽,尚未收拾。
〃……我回来了。〃
他担心被责骂,不敢大声说话。
〃……谁?〃
武藏问道:
他张开眼睛。
〃是伊织。〃
武藏听到立刻起身,看到安然归来的伊织,正跪在自己脚边,便放下心来。
〃伊织吗?〃
说完,便不再开口。
〃我回来晚了。〃
武藏仍不说话,伊织又说:
〃很抱歉。〃
伊织赔礼致歉,可是武藏并未理睬,自顾系紧腰带。
〃打开窗户,把这里打扫干净。〃
交代完便走出房门。
〃遵命。〃
伊织向主人借来扫把,清扫屋内,但还是很担心,他不知道武藏出去做什么,便偷看园里。
他看到武藏正在井边梳洗。
伊织又看到井边掉了一地的梅子。使他想起以前曾经拿梅子来沾盐吃的滋味。他又想到,如果腌起来便一整年都可以吃腌梅子,为何这里的人不这么做呢?
〃耕介先生,伤者现在状况如何?〃
武藏边擦抹着脸、边对着屋内说话。
〃恢复得很快。〃
耕介回答。
〃想必你也累了,待会儿我来替你照顾他。〃
武藏说完,耕介回说不必。
〃我只是苦于无人可以代替我去通知平河天神的小幡景宪先生。〃
武藏告诉耕介,自己去或派伊织去都行,便答应这件事。回到二楼,看到房间已经打扫干净。
武藏坐下来。
〃伊织。〃
〃是。〃
〃你送信之后,是否有回信?〃
本来担心会挨武藏骂的伊织终于露出了笑容。
〃信已送到,柳生家的木村助九郎先生也有回信。〃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
〃让我看看。〃
伊织将信交给武藏。
木村助九郎的回函中写着:
虽然您衷心期盼,但是柳生流只有在将军家才能学习,不准任何人公然比武。只要阁下非为比武而来,主人但马太守大人非常愿意在武馆招待您。如果想进一步了解柳生流之真髓,最好能接触柳生兵库先生。只可惜,兵库先生因为本家大和的石舟斋大人病危,昨夜赶回大和去了。非常遗憾,现在家里上下正担心此事,请另择他日再拜访但马守大人。
他又在信上补充一句。
届时我一定帮阁下安排。
〃……〃
武藏微笑着把信收起来。
伊织看到他的笑容,更加放心。这才敢把跪的发麻的脚伸直。
〃师父你,柳生大人的府邸不在木挽街,而是在麻布的日洼。房子既宽广又壮观,而且木村助九郎先生请我吃了好多东西。〃
伊织开始滔滔不绝了。
〃伊织。〃
武藏眉尖露出难色。伊织瞧见,立刻把脚缩回去。
〃是。〃
连说话的口气也改变了。
〃你说迷了路,可是今天已经第三天了,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呢?〃
〃我在麻布的山上被狐狸骗了。〃
〃狐狸?〃
〃对。〃
〃在原野长大的小孩怎么会被狐狸骗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被狐狸骗了一天一夜,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曾走过哪些路了。〃
〃嗯!真奇怪!〃
〃真的好奇怪喔!本来我是不怕狐狸的,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江户的狐狸比乡下的狐狸还会骗人。〃
〃对了。〃
武藏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无心责骂他。
〃是不是你恶作剧了?〃
〃没有,因为狐狸跟随着我,所以我特别留意,在被它蒙骗之前,就砍了它的脚和尾巴,所以那只狐狸来报仇了。〃
〃不是这样。〃
〃不是吗?〃
〃来报仇的不是有形的狐狸,而是你的内心。你仔细想想,在我回来之前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我。〃
〃是……师父,您现在要去哪里?〃
〃鞠街的平河天神附近。〃
〃今晚会回来吧!〃
〃哈哈哈!如果我也被狐狸骗了,恐怕也要花上三天喔!〃
今天乌云密布。武藏把伊织留在家里,自己出了门去。
31
平河天神的森林里蝉声弥漫,偶尔也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是这里吧!〃
武藏停下脚步。
前面有一栋大房子,即使白天也寂静无声。
〃有人在家吗?〃
武藏站在门口。自己的声音好像洞窟回音传回来…他感觉这栋房子空荡荡的。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脚步声。一个不像门房的年轻小武士提刀出现在武藏面前。
〃你是哪一位?〃
他直愣愣地站在那儿。
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看起来倒有些骨气。
武藏报上姓名后,问道:
〃小幡堪兵卫的小幡兵学所是这里吗?〃
〃正是。〃
年轻人的回答简单利落。
他认为武藏是个游历诸国的浪人,并未把他放在眼里。
武藏说道:
〃贵府的弟子北条新藏受了伤,正在磨刀师耕介家疗养,这是耕介托我来转告你们。〃
年轻人听完。
〃咦?北条新藏竟然受伤了。〃
年轻人先是一阵惊愕,但马上恢复冷静:
〃刚才真是失礼,我是勘兵卫景宪的儿子,名叫小幡余五郎。谢谢你来通报,请进来休息片刻。〃
〃不、不,我是来送口信的,说完立刻就走。〃
〃新藏有无生命危险?〃
〃今早已有起色,由于他现在不能移动身体,所以最好留在耕介家一阵子。〃
〃我有口信请你代传给耕介。〃
〃请说。〃
〃老实说,家父勘兵卫至今仍卧病在床,而代理父亲当教练的北条从去年秋天便不见踪影。讲堂只好关闭,由于人手不足,才变成如今光景。〃
〃佐佐木小次郎跟你们有何冤仇?〃
〃当时因为我不在,所以详情不清楚。听门人说,佐佐木趁父亲病中,侮辱家父,使门人蒙羞,虽然数次找他报仇,反被佐佐木所杀。最后,北条新藏下决心离开此地,要去找小次郎报仇。〃
〃原来如此。我已经了解来龙去脉了,我会替您转达。只是你们别再去找佐佐木小次郎报仇了。无论在刀法或计谋上,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佐佐木小次郎不管是剑法、口才以及策略皆非泛泛之辈。〃
武藏夸奖小次郎时,余五郎年轻的眼眸里流露出不快之色。武藏见状更想警告他:
〃骄傲自夸的人就让他去吧!为了小小的宿怨而惹来大祸,太不值得。北条新藏已经吃了亏,你们可别再重蹈覆辙。不记取教训,那就太愚笨了。〃
武藏说完这些忠告之后,便离开了。
武藏走后,余五郎双手抱胸独自倚在墙上。
他喃喃自语:
〃真遗憾啊……〃
他的声音颤抖。
〃连新藏也被他砍伤了……〃
他抬起头,迷惘地望着天花板,宽敞的讲堂和主屋现在几乎无人,十分冷清。
余五郎从旅途中归来时,新藏已经不在了。只留一封遗书。上面写着一定要找佐佐木小次郎报仇。而且发誓不成功便成仁。
现在余五郎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究变成事实了。
新藏离家之后,兵学的课程也无法继续。世上的评语都倾向于小次郎,认为兵学所的学生都是一些胆小鬼,只重理论毫无实力。
然而,门徒当中有些不想去澄清此不名誉之事的人,或是因为父亲勘兵卫景宪病重,以及甲州流衰微而移到长沼流门下…曾几何时,兵学所门可罗雀。最近更只剩两三名入室弟子帮忙家务。
〃……这事绝不能让父亲知道。〃
他暗自下决心。
〃以后的事就走着瞧了。〃
总之,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重病的父亲。
但是,医生已经明讲父亲的病已无希望痊愈。
以后再说吧!
余五郎思及此,强忍着内心的悲痛。
〃余五郎、余五郎。〃
父亲从后房里叫他。
虽然父亲生病,但刚才的叫声似乎有点激动,不像个病人。
〃…是。〃
余五郎急忙跑过去。
他从门外回答。
〃您在叫我吗?〃
他跪下来看父亲,父亲也许累了,自己打开窗户并用枕头垫在背上,正靠着墙坐在床上。
〃余五郎。〃
〃孩儿在。〃
〃我从窗户看到有位武士走出去。〃
余五郎本想隐瞒父亲,所以有点慌张。
〃是……可能是刚才来传信的人吧!〃
〃传信?从哪里来的?〃
〃他叫宫本武藏,来传口信说北条新藏出了事情。〃
〃嗯?……宫本武藏?……奇怪,他应该不是江户人。〃
〃他说是作州的浪人,父亲您对他是否有印象?〃
〃不…〃
勘兵卫景宪摇着泛白的双鬓。
〃我不认识他。但是我从年轻到老经历过好几场战争,也见过许多武功高强的人,但是从未遇上一个真正的武士。刚才看到那名武士离去,令我有点心动。我很想见他,很想与那名武士当面谈谈。…余五郎,你快点去把他追回来。〃
虽然医生吩咐病人不可说太多话。但是病人有点兴奋。
…把武藏请来。
他竟然如此要求。余五郎担心这样会影响父亲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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