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少说,我只要你回答是否愿意当我的妻子。〃
〃这种答案,我可以说好几次!〃
〃胡说八道。〃
〃在我有生之年,我的心里只有宫本武藏这个名字,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何况是像你这种懦弱的男人,我阿通最讨厌这种人,厌恶得起鸡皮疙瘩了。〃
任何一名男人要是听到这些话,一定会杀死或吊死对方的。
阿通说完,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哼!你可是全说出来了。〃
又八忍着颤抖的身体,勉强挤出一丝冷笑。
〃你这么讨厌我吗?你明讲就好。但是,阿通,这回我要明白的告诉你了。无论你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今天晚上我都一定要得到你。〃
〃?……〃
〃你在发抖吗?你刚才不是有相当的觉悟才敢说出那些话吗?〃
〃没错,我在寺庙长大,是个不知身世的孤儿,对于死丝毫不畏惧。〃
〃别开玩笑了。〃
又八蹲到阿通身旁,不怀好意地望着阿通避开的脸。
〃谁说要杀你了?杀了你不足以泄恨,我要这么做!〃
又八说完,突然抓住阿通的左肩膀,并用牙齿紧咬阿通的手臂。
阿通一声惨叫。
她躺在地上挣扎,越想挣脱,又八的牙齿就咬得越深。
鲜血沿着袖子流到被捆绑的双手指间。
又八像只鳄鱼般紧咬住猎物不放。
〃……〃
阿通的脸映在月光下更为惨白。又八见状赶紧松开牙齿,然后解开绑住阿通嘴巴的手巾,检查她的嘴唇,因为又八生怕她会咬舌自尽。
剧烈的疼痛使阿通一时昏厥过去。她的脸上汗水涔涔,像一面起了雾的镜子,但是口中并无异样。
〃喂,你醒醒啊!阿通,阿通!〃
又八摇晃着,阿通回过神来,突然又倒在地上大喊:
〃痛,好痛啊!城太,城太!〃
〃痛吗?〃
又八脸色也变得惨白,耸着肩膀,喘吁吁地说:
〃你的伤口即使止血了,再过几年齿痕也不可能消失。要是有人看到我所留下的齿痕,他们会作何想法呢?武藏知道了会怎么样呢?反正再过不久,你的身体还是我的,所以我就先做个记号。你想逃就逃吧!我会公告世人,要是有谁敢碰有我齿痕的女人,便是我的情敌,我一定会报仇的。〃
〃……〃
黑漆漆的堂内,屋梁上偶尔散落一些灰尘,地板上传来阵阵饮泣声。
〃好了,要哭到什么时候?都被你哭倒霉了,我不再骂你了,你给我安静点……我去给你打些水来吧!〃
又八说完,从祭坛上取下一个容器,正要走出门外,发现有人站在格子门外偷看。
〃是谁?〃
又八心中一惊,门外的人影仓皇逃走,又八立刻拉开格子门。
〃你这家伙。〃
又八大叫一声追了过去。
又八抓住那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附近的农民。他说自己用马驮了一些谷物,正准备连夜赶到前面的一家店铺。说完,还吓得浑身发抖。
〃真的,我没别的居心,只是听到堂中有女子的哭声,觉得奇怪才过去偷看的。〃
对方极力解释,跪地求饶不断道歉。
又八遇弱则强,立刻摆起架子。
〃只是这样吗?你没别的目的吗?〃
他的语气如官僚般耀武扬威。
〃是的,只是这样而已……〃
对方颤抖不已。又八说道:
〃嗯!那就饶了你吧!但是你得把马背上的货全卸下来,载着那堂里的女子,照我指示的方向走,一直到我的目的地为止。〃
像这般无理的要求,即使不是又八,任何人听了也会反抗。
对方却毫无反击之力,乖乖让阿通坐上马背。
又八拾起一枝竹子来鞭打拉马的人。
〃嘿!种田的。〃
〃是。〃
〃不准走到街上去。〃
〃那您要往哪里去呢?〃
〃尽量走人烟稀少的小路,我要到江户。〃
〃这……这是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只要绕小路就可以了。你给我乖乖的避开中山道,从伊那往甲州去。〃
〃那必须从姥神山穿越权兵卫山,这条山路崎岖不平很不好走。〃
〃爬过去不就好了吗?你要敢偷懒,小心我揍你。〃
又八不断挥响鞭子,警告拉马的人。
〃我会给你饭吃的,你不必担心,尽管走就是了。〃
那位农夫哭丧着声音:
〃先生,我陪您走到伊那,过了伊那之后请你放了我吧!〃
又八摇头。
〃啰嗦!我说行了,你才能离开。还没到目的地之前,若是你敢轻举妄动,小心我砍了你的脑袋。我只是需要这匹马,我还嫌你碍手碍脚呢!〃
道路昏暗,越往上走山路越加险峻。人马一路行来,疲惫万分。最后终于爬到姥神山的山腰处,微弱的晨曦照着脚边的云海。
阿通被绑在马背上,一路上不吭一声,现在望见晨曦,心情渐渐平息下来。
〃又八,拜托你,放了那农夫吧!也把这匹马还给他。我绝不会逃走,那农夫太可怜了。〃
又八虽然怀疑阿通的话,但经不起她数度请求,终于将她自马背上松绑,然后说道:
〃你一定要乖乖跟着我走。〃
又八再次确认。
〃好,我绝不逃走。手臂上的这不名誉的齿印尚未消失之前,逃了也没用。〃阿通说完紧咬着嘴唇,并用手压住手臂上的伤口。
4
武藏现在已经练就一身功夫,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倒头就睡。虽然他的睡眠时间非常短暂,却能常保精力充沛。
昨夜亦是如此。
回到权之助家里之后,借了一个房间,没换衣服倒头便睡。翌日清晨,小鸟开始鸣叫时,武藏已醒来。
昨晚从野妇池绕到池尾回到此地,已过半夜。想必权之助也是疲惫万分,他的母亲一定也还没起床。武藏想到这,并未起身。他躺在床上听鸟鸣,安静地等候有人起床的开窗声。
接着…
有人在细声饮泣。那声音不在隔壁房间,而是从另外一个稍远的房间传过来。〃奇怪?〃
武藏竖耳聆听,这才听出来:原来是那位精悍的儿子在哭泣,有时甚至像小孩般号啕大哭。
〃阿母,您这么说就太过分了,难道我就不懊恼吗?难道阿母您不知道,我比您还懊恼吗?〃
武藏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儿子的只言片语。
〃一个大男人在哭什么…〃
他的母亲就像在责备三岁孩童一般,语气果敢且平静。
〃你要是觉得后悔,今后就必须更加戒备,一心钻研武道……光哭有什么用,真难看,快点把脸擦干净。〃
〃是的……我不哭了。昨天我太疏忽大意,请母亲大人原谅。〃
〃我虽然责备你,但是仔细思量,应该说武功高低自有差异。而且,如果每天过着平静的生活,人就会渐渐迟钝,也许你本来就是会输的。〃
〃阿母这么说我,让我觉得好难过。平常早晚都接受您的庭训,至昨夜才知道自己尚未成熟,才会输得如此凄惨。我这种人竟然还立志要在武道上功成名就,简直自不量力。所以我决定这一生都要当个农夫,与其练武不如荷锄耕种,才能让阿母您过快乐的日子。〃
武藏本来纳闷他们在感慨何事,还以为事不关己。细听之下,原来这对母子讨论的人正是自己。
武藏心头一惊,坐了起来。没想到他们对于胜败竟然如此执著。
武藏原以为昨晚造成的错误,是因为双方的误解所引起,事情谈开之后便已了事。不料,这对母子竟然认为输给武藏是天大的耻辱,甚至为此痛哭流涕、懊恼万分。
〃……这种输不起的人,令人骇怕。〃
武藏自言自语悄悄地躲到隔壁房间,透过微薄的晨曦从门缝中偷窥另一个房间的动静。
仔细一看,原来是这家的佛堂。老母背对佛坛而坐,儿子伏在佛坛前哭泣。那位勇猛精悍的大男人权之助,在母亲面前竟然哭得涕泗纵横。
他们并未察觉武藏正在偷看,老母动怒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权之助,你刚才说什么了?〃
老母抓住儿子的衣领,尖声责问。
儿子竟然说要舍弃几年来学习武道的志向,决定明天开始终生务农,以孝养老母。儿子的这番话,不但不中听,而且更加激怒了老母。
〃你说什么?一生要当农夫?〃
她抓住儿子的衣领将他拉到膝前,就像在责备三岁的孩童一般。她咬牙切齿不停地责骂权之助。
〃我本来还期待你能出人头地,重振家声,不料你竟这么没出息。我长年抱持的期望,看来要与这草屋一起老朽,寿终正寝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必为了让你念书,鼓励你学武而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
老母手抓儿子的衣领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哽咽。
〃你大意而失荆州,为何不洗雪耻辱?幸好那个浪人还住在家里,等他醒来,向他要求再比武一次,以讨回你的信心。〃
权之助抬起头来,面有难色。
〃阿母,要是我有能力的话,又何必在此对您吐露我的心声呢?〃
〃这不像平常的你,你为何变得如此颓废呢?〃
〃昨晚我也一直想趁半夜与那浪人同行之时,给予一击,但是我怎么也找不到机会下手。〃
〃那是因为你太懦弱了。〃
〃不,不是如此。我的身体流着木曾武士的血液,我曾经在御岳的山神前祈愿二十一天。在冥想当中体悟棒子功的精髓,怎能输给一个默默无闻的浪人呢?我自己也想了好几次,但是只要一看到那浪人,我就无法出手,因为在出手之前,就已丧失斗志。〃
〃你曾经手持棍棒在御岳山神前发誓,一定要习得一流棒子功。〃
〃但是反省过去都是独自闭门造车。我是如此不成熟,又如何能创出一流的武功呢?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连累家里,让阿母贫穷挨饿,倒不如放弃习武。今天我已下定决心,专心耕种才是为人子的义务。〃
〃以前你与人交手,从未曾败过。昨天虽被打败,我认为那是因为你过于高傲自大,山神要惩罚你,所以即使你放弃习武、专心奉养我,在我心里,也无心享受丰衣足食。〃
漫长的庭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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