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中)〔俄〕列夫.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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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中)〔俄〕列夫.托尔斯泰-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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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死去的、亲爱的哥哥大哭,但他却不能不倾听而且尽在谈论他计划如何生活。因为屋子潮湿,而只有一间寝室生火,因此列文就让他哥哥睡在他自己的寝室里,和他只隔着一道屏风。哥哥上了床——不知道他是睡着了呢,还是没有睡着,像病人一样在床上辗转反侧着,不停地咳嗽,当他咳不出来的时候,就抱怨一句什么。 有时他的呼吸非常困难,他便说:‘啊,我的上帝!“有时他给痰堵住了,他便愤怒地埋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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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活见鬼!”列文很久睡不着,听着他的动静。 列文的思绪万千,但是所有思想只归结到一点——死。死,万物不可逃避的终结,头一次势不可挡地出现在他面前。 而死——就在这位亲爱的哥哥的身体里,他半睡半醒地呻吟着,而且因为习惯混淆不清地一会儿呼唤上帝,一会儿诅咒魔鬼——对于他已不像以前那么遥远了。 他感到死也存在于他自己的身体里。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那么就是三十年之后,难道还不是一样?这不可逃避的死到底是什么——他不但不知道,不但一直没有想过,而且也没有力量,没有勇气去想。“我工作,我要做点什么事,可我却忘记了一切都要终结,我忘记了——死。”

    他在黑暗中坐在床上,身体蜷缩着,抱着两膝,因为思想紧张而屏息静气,他在沉思。 但他越是紧张地思想,他就越看得明白:无疑是这么回事,其实他在人生中遗忘了和忽视了一个小小的情况——也就是,死会到来,任何事情都会有了结的,没有什么事值得开头,反正是毫无办法。是的,这是可怕的,但事实就是如此。“可是我还活着。如今怎样办才好呢?

    怎样办才好呢?“他绝望地说。 他点上蜡烛,小心地起了床,走到镜子面前照照他的面孔和头发。 是的,白发已爬上了他的两?的时候怎样一齐上床,又怎样只等费奥多尔。 巴格达内奇一走出房间就向彼此投掷枕头,哈哈大笑,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就连他们畏惧费奥多尔。 巴格达内奇的心理也抑止不住那沸腾盈溢的人生的幸福之感。”如今,那塌陷的、空洞的胸膛……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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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将来怎样……“

    “咳,咳!该死!你为什么老折腾,你为什么还不睡呢?”

    哥哥的声音对他叫喊。“唉,我不清楚,我失眠了呢。”

    “我倒睡得很好,如今我不出汗了。 你来看看,摸摸我的衬衫。 湿了吗?”

    列文摸了摸,就退到屏风后面,把蜡烛吹熄了,但是他却很久没有睡着。怎样生活的问题对于他刚刚变得明朗一点,就平地出现一个新的、不能解决的问题——死。“哦,他快要死了——是的,他也许活不到春天了,怎么帮助他呢!

    我该怎么对他说昵?

    关于这件事,我知道什么呢?

    我甚至忘了有这么回事。“

    三十二

    列文早已观察到,当人们过分听话而使人感到不安的时候,他们常常会一下子变得过分苛刻和吹毛求疵到令人难堪的地步。 他觉得他哥哥就会如此。 而他的尼古拉哥哥的温和态度的确没有维持多久。在第二天早晨,他就变得暴躁起来,仿佛拚命和弟弟为难似的,专触他的最痛的地方。列文感到过错在于自己,而又不能改。 他感觉得如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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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两人都不装模作样,而说了所谓的真心话——就是把他们所想的说出来,所感到的——的时候,他们是只会面面相觑,而康斯坦丁便只能说:“你快要死了,你快要死了!”而尼古拉就只能回答:“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但是我怕,我怕,我怕呀!”如果他们只说真心话的时候,他们就再也不能说别的什么了。 但是那样就不能生活了,因此康斯坦丁极力想做他这一生一直想要做、可是不会做的事情,那种事情,照他观察,许多人都会做,而且只能如此生活:他极力想说些不是他心里所想的话,但是他又老感觉得那听起来很虚伪,感觉得哥哥会看穿他的心思,并且会生气。第三天,尼古拉又引他弟弟向他说出他的计划,开始不仅对它吹毛求疵,而且故意把它和共产主义混为一谈。“你只是吸收别人的思想,但是你却歪曲了它,尽力想把它应用在不能应用它的地方。”

    “但我对你说这两者毫无共同之处。他们否认财产、资本、遗产的正当性,而我,却不否认这种重要的刺激因素,(列文原本讨厌用这种字眼,但是自从他专心著作以来,他就不自觉地更加频繁地使用这种外国词语。)我需要的只是调节劳动。”

    “那就是说,你采用了别人的思想,去掉了构成它的核心实质的所有要素,而且想使人相信这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尼古拉说,愤怒地扭动着打着领带的脖颈。“可我的思想与此毫无共同之处……”

    “那边,起码,”尼古拉说,浮着一丝讥刺的微笑,他的眼睛恶意地闪烁着,“有一种所谓几何学的条理清晰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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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或许是乌托邦。 但是一旦承认可能把过去的一切变成tabularasa:没有私有财产,没有家族,那么劳动就自然地会调整好。 可是你呢,你什么也没有……“

    “你为何要混淆黑白呢?我从来不是共产主义者。”

    “可是我从前倒是,而且我认为它虽然为时尚早,但却是合理的,它正像初期的基督教一样,是有前途的。”

    “我只是主张应当从自然科学的观点去分析劳动力;那就是说,应该研究它,承认它的特性……”

    “但那完全是白费劲。劳动力会按照它的发展阶段而自动地找到它特定的活动形式的。 起初到处是奴隶,后来是metayers;而我们却有收获平分制、地租和雇农,——你究竟要探求什么呢?”

    列文一听到这话就突然发起火来,因为在他的心底里,他担心这是真的——惟恐真的是他极力想在共产主义和现存的生活方式之间保持平衡,而且简直是不可能的。“我想探求一种有利于我自己和对于劳动者都有利的劳动方法。 我想要组织……”他激动地回答说。“你并不想要组织什么;这不过是你一贯地想要标新立异,想要表明你并不只是在剥削农民,并且还有着什么理想哩。”

    “啊,好的,你既然这么想,——就不用管我吧!”列文回答说,感觉到他左颊的筋肉在抑制不住地抽搐着。“你从来没有过,并且也没有信念;你只不过是想要满足你的自尊心罢了。”

    “啊,太好了,那样就不要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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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不管你!

    并且早就是时候了,你滚吧!

    我真懊悔不该来!“

    无论列文后来如何费尽苦心去劝慰哥哥,尼古拉一句也不听,声言还是大家分手的好,康斯坦丁明白这只是由于生活对于他是真得忍受不了了。当康斯坦丁又走到他面前,有点不自然地说假如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就请他原谅的时候,尼古拉已经准备动身了。“噢,好宽宏大量!”尼古拉微笑着说,“如果你希望自己是对的,我可以满足你这种愿望。 你是对的,但是我还是要走。”

    仅仅在临走的时候,尼古拉才吻了吻他,突然带着不同于一般的严肃神情望了望弟弟,这么说道:“不论怎样,不要怀恨我吧,科斯佳!”说着,他的声音颤抖了。这是他们之间所说的唯一的真心话。 列文理解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你看到并且知道我身体很坏,或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列文明白这意思,他的眼睛里流出眼泪。 他又吻了吻他哥哥,但是他说不出话来,并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哥哥走之后第三天,列文也动身出国去了。 恰巧在火车站遇见基蒂的堂兄谢尔巴茨基,列文的忧郁神情让他大为惊异。“你怎么了?”谢尔巴茨基问他。“啊,没有什么,人生中本来没什么快乐的事。”

    “不多?

    你最好别去牟罗兹,和我一道到巴黎去吧。 你来看看有多么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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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已经完了。 是我应该死的时候了。”

    “哦,原来是这样一回事!”谢尔巴茨基说,大笑起来。“我还刚刚准备开始哩。”

    “是的,我不久之前也这样想过,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是离死不远了。”

    列文说出了他最近真的在想的事。 他在全部事情上只看到死或死的走近。但是他想的计划却越来越占据了他的心。在死神到来以前,总得生活下去。 在他看来,一切都被黑暗笼罩住了;但也正由于黑暗,所以他感觉得黑暗中唯一的引路线索就是他的工作,于是他就想尽办法抓住它,牢牢地抓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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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四 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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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卡列宁夫妇依旧住在一座房子里,每天见面,但是彼此完全成为陌生人了。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为了让仆人们没有乱想乱猜的余地,定下规矩每天和他妻子见面,但却避免在家里吃饭。 弗龙斯基从来没有到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家里来过,但是安娜在别的地方同他会面,她丈夫也知道这件事。这种处境对于三个人都是痛苦的,如果不是期望这种境况迟早会改变,期望这只是终于会消逝的一时的痛苦磨难,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有几位能忍受得了一天这样的处境呢?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希望这种热情会像一切事情全要消失一样地消失,大家全会忘记这事,而他的名声仍旧会不受到损害。 安娜忍受了这种处境——这种处境是她造成的,因此她比任何人都痛苦,——也是因为她不仅希望,而且确信这一切马上就会解决和明朗化。 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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