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中)〔俄〕列夫.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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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中)〔俄〕列夫.托尔斯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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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好吧?“

    在午后休息时间内,当他们又坐了下来,而那些抽烟的人点燃了烟袋的时候,老头子对小伙子们说了:“割完了马什金——大家会有伏特加喝。”

    “为什么不割呢?去吧,季特!我们加劲干吧!我们可以在夜里吃饭。 去吧!”大家异口同声叫着,割草的人们一边吃着面包,一边走了。“哦,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吧!”季特说,几乎跑步似地走在了前头。“去吧,去吧!”老头子说,赶了上去,一下子就追上了他。“我要打败你呢,当心点呀!”

    年轻的和年老的都在使劲割,好像他们在竞赛一般。 可是不管他们工作得多么快,他们都没有把草损坏,一排排的草还是同样整齐而准确地摇摆着。 只用了五分钟,就将未割的那部分草割完了。后面的割草人刚割完他们那几排的时候,前边的就已经把上衣搭在肩头上,穿过道路朝马什金高地走去了。当他们带着玎作响的磨刀石盒子走进马什金高地树木繁茂的洼地的时候,太阳已落到树梢上了。在洼地的中央,草长得齐腰深,柔软的、纤细的、羽毛般的,在树林中间到处点缀着三色紫罗兰。在简短的商议——直割呢还是横割——之后,普罗霍尔。叶尔米林走在前头;他也是一个有名的割草人,是一个大个子黑头发的农民。他走上前去,又回转来,再动手刈割,于是大家排成一行跟在他的后面,沿着洼地走下山坡,又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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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坡树林的边缘。太阳在树林后面落下去。露水已经降下来;割草人只能在山坡顶上才照得到着太阳,但是在雾正升腾起来的山坡下边,在正对面,他们就处在凉爽的,多露的阴凉里。 工作进行得非常快。散发芳香的草给割下来的时候发出汁液饱满的声音,高高地、一排一排地堆放着。 从四边齐集在刈幅很短的草地上来的割草人,合着磨刀石盒子的玎声和镰刀的铿锵声,磨刀石的咝咝声和欢乐的叫喊声,相互催促着。列文还是夹在年轻农民和老头子的中间。 老头子穿上了羊皮袄,还是那样愉快、诙谐、动作灵活。 在树林中他们不断地用镰刀割掉那些在多液的草丛里长得肥肥大大的所谓“白桦菌”。老头子每遇见一个菌就弯下腰,把它拾起来揣在怀里。“又是一件送给我的老婆子的礼物呢。”他总是这么说。刈割濡湿柔软的草虽然非常容易,但沿着洼地的陡峭斜坡走上走下却是件很困难的事。 那个老头子没被这难倒。 还是照旧地挥动着镰刀,他那穿着大号皮鞋的脚迈着稳重的小步子,慢慢地爬上陡峭的斜坡,虽然他衬衣下面的松垂短裤和全身,因为吃力的缘故抖动着,可他却没有放过路上一株草或一个菌,而且还不断地跟农民们和列文说着笑话。 列文走在他的后面,每当他手里拿着镰刀爬上就是空着手也很难爬上去的险峻斜坡的时候,常常感觉得他一定会跌倒。 可是他竟爬上去了,而且做了他必须做的事。 他感到好像有一种外力在推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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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马什金高地的草割完了,农民们割掉了最后一排草就穿上了上衣,快活地走回家去。 列文跨上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农民们,朝自己家里驰去。从山坡上,他回头望了一眼;他望不到他们,因为从山谷里升起的浓雾把他们遮住了;他只听见粗犷的、愉快的谈话声,笑声和镰刀的玎声。当列文全身是汗,乱发粘在前额,背部和胸膛弄得又脏又湿,快乐地谈笑着,闯进他哥哥房间的时候,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早已经吃过晚饭,正在自己房间里喝冰柠檬水,看刚从邮局收到的报纸杂志。“我们把整个草场都割完了!

    真是好极了,妙极了啊!

    你今天过得如何呢?“列文说,完全忘掉了昨天不愉快的谈话。”啊哟!你弄成了什么样子啊!“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说,最初一瞬间多少带点不满地望着他弟弟。”那扇门,把那扇门关起来呀!“他叫道,”你至少带进来十只哩。“

    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很讨厌苍蝇,他的房间里除了夜间从来不开窗,门总是小心地掩上。“我敢担保一只都没有。可是假如我带进来了的话,我会捕捉的。你不会相信我今天多么快乐啊!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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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可是你真割了一整天吗?

    我想你肯定饿得像狼一样了吧。 库兹马给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不,我倒不想吃东西。 我在那里吃了点东西。 可是我要去洗洗脸了。”

    “好的,去吧,去吧,我马上就到你那里去。”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一面望着他的弟弟,一面摇头。“去吧,快一点,”他微笑着补充说,于是收拾起书本,他也准备走。 他也忽然感到很愉快,不愿离开他弟弟了。“可你下雨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下雨?啊哟!好像就下了几滴雨。 我马上就来。 那么你今天也过得很惬意吗?

    那真棒极了。“说着,列文就走出去换衣服了。五分钟之后,兄弟两个在餐室里相遇了。 虽然列文觉得好像并不饿,好像他坐下来吃只是为了不让库兹马扫兴,可是当他开始吃的时候,他觉得这顿饭特别鲜美可口。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含着微笑望着他。”啊,是的,还有你的一封信呢,“他说。”库兹马,请把下面的那封信拿来。 当心要关上门呀。“

    信是奥布隆斯基写来的。 列文高声地朗读着。 奥布隆斯基从彼得堡写信说:“我接到多莉的信,她在叶尔古绍沃,什么事情都不称心。 骑马去看看她吧,出出主意,帮助她一下,你是什么事都知道的。 她看到你一定非常高兴。 她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 我的岳母和他们一家人现在还在国外。”

    “好极了!

    我一定要骑马去看看她,“列文说,”要不我们一道去吧。 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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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这儿远不远呢?”

    “三十里。 或许四十里吧。 但是路很好走。 我们可以很愉快地坐车去哩。”

    “我非常高兴,”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说,仍然微笑着。看见他弟弟的样子,他显然也立刻愉快起来。“啊,你胃口真好!”他说,望着他那俯在盘子上的晒得又红又黑的面孔和脖颈。“好极了!

    你真想像不到这对各种各样的愚行是多么有效的灵丹妙药。 我要用一个新辞Arbeitscur来增添医学的词汇。“

    “可是我想你并不需要这个吧。”

    “不,但是各种神经性的病人却非常需要呢。”

    “是的,这应该试验一下。我本来打算到割草场来看你的,但是天气热得这样厉害,我走到树林就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了。我在那里坐了一会,就穿过树林向村子走去,遇到了你的老乳母,向她打听了农民们对你的看法。 照我看来,这个没被他们赞成。 她说:‘老爷们不应该干这事。’总之,我觉得在他们的观念中对于他们所说的‘老爷们做的事’是有一定的确切看法的,他们不允许老爷们超出他们心目中所定下的界限。”

    “或许是这样;但不管怎样我是第一次尝到这种乐趣。无论如何这是我生平从来没有尝到过的乐趣。 况且你知道,这也没有什么害处。不是吗?”列文回答。“假如他们不高兴,那我也没有法子。 不过我认为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呃?”

    “总之,”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接下去说,“我看你今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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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非常满意吧?“

    “真是满意得很。我们割了整个草场。我还在那里结识了一个老头子哩!你想像不出他是多么有趣啊!”

    “哦,那么你今天过得非常满意了。 我也是呢。 第一,我解决了两个象棋问题,有一个妙极了——用卒子开头的。 你来看看吧。 第二,我仔细想了想我们昨天的谈话。”

    “呃?我们昨天的谈话?”列文说,餐后幸福地眯缝着眼睛,大声地喘着气,完全记不清他们昨天对话的内容了。“我想你也有几分道理。我们意见的分歧是:你的动力是个人利益,可我却认为关心公益应当是每个有教养的人的责任。 或许你说的也对,以物质利益为基础的活动也许更合心愿。 你的性情,就正像法国人所说的那样,未免太prime-sautière了,你要么需要强烈的、精力旺盛的活动,要么就什么都不需要。”

    列文听着他哥哥说话,但一句也没有听懂,而且也不想听懂。他只怕他哥哥问他问题,会看出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这就是我所想的,好弟弟。”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说,用手去触碰他的肩。“是的,当然啦。可是那又有什么呢!

    我并不固执己见哩,“

    列文回答,露出惭愧的、稚气的微笑。“我争论的是什么事呢?”

    他想,“当然,我是对的,他也是对的,全是对的。 可是我得到账房去料理一下。”他立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微笑着。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也微微笑了一笑。“你要出去的话,我们一起走吧。”他说,不想离开他那容光焕发、生气蓬勃的弟弟了。“哦,我们一块到账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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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你一定要去的话。“

    “啊哟!”列文叫喊了一声,这么大声,使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吃了一惊。“干吗,发生什么事呀?”

    “阿加菲娅。 米哈伊洛夫娜的胳臂怎么样了?”

    列文说,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我把她都忘了呢。”

    “好些了。”

    “哦,我还是得跑去看看她。 你还没有来得及戴上帽子,我就会回来了。”

    他跑下楼去,靴跟噼啪地响着,就像木屐一般。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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