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中)〔俄〕列夫.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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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中)〔俄〕列夫.托尔斯泰-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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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ée无信仰、否定一切、唯物主义的o见解中培养出来的自由思想家中的一个。从前,”戈列尼谢夫说,他也许没有注意到,或是不想注意,安娜和弗龙斯基都想再说话。“从前,自由思想家是用传统的宗教、法律和道德观念培养起来,经过奋斗和努力,才达到自由思想的领域的人;可是如今出现了一种新型的自由思想家,对于世界上存在着道德和宗教法则,权威,甚至连听都没有听到过,并且是完全在否定一切的那种观念中长成的,也就是说,像野蛮人一样长成的。 他就是那种人。 他是莫斯科一个宫廷仆役长的儿子,没有受过什么教育。 当他进入了美术学院,有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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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的时候,他,本来也不是蠢人,就竭力想多受一点教育。于是他顷向于在他看来是教育的源泉的东西——杂志。从前,你就知道,一个想受教育的人,比方说,如果法国人吧,就得着手研究一切古典的东西:神学家的、悲剧作家的、历史家的、哲学家的东西,摆在他面前的一切智慧的东西。 但是如今,他径直地就钻到否定主义的书籍里,很快就精通了否定主义那门学问的精华,这样他就很利害。 而且不仅如此——在二十年前他在这种书籍中还会找出与权威相冲突的地方,和多少世纪来的观念相冲突的痕迹;他还会由这种冲突推断出来另外还有什么东西存在;但是如今他立刻钻到这样一种书籍里,在那里,对于陈观念甚至不屑于讨论,却直率地说:除了évolution、自然淘汰、生存竞争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了,仅此而已。 我在我的论文里……“

    “我告诉你,”早就在偷偷地和弗龙斯基交换着眼色的安娜说,她明白他对于画家的教养是一点不感兴趣,只不过是想帮助他,请他画一幅画像罢了。“我告诉您,”她说,坚决地打断了正谈得滔滔不绝的戈列尼谢夫。 “我们去看看他好吗!”

    戈列尼谢夫定了定神,欣然同意了。 但是这个画家住在郊外,他们就决定雇马车。一个钟头后,安娜,她的旁边坐着戈列尼谢夫,弗龙斯基坐在他们俩对面的位子上,驶到郊外一所漂亮的新房子面前。 由走出来欢迎他们的门房的女人口中知道米哈伊洛夫是让人参观他的画室的,但是此刻他正在距离几步远的住所里,他们就叫她把他们的名片递给他,请求允许他们参观他的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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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

    十

    当弗龙斯基伯爵和戈列尼谢夫的名片递上来的时候,画家米哈伊洛夫正在像往常一样工作。 早上他在画室里画一幅巨幅画。 回到家里,他对妻子大发脾气,因为她没有想办法把来讨账的房东太太应付过去。“我对你说了几十次了,叫你不要同人家噜苏。你本来就蠢,你用意大利话噜苏的时候,你就显得几倍地蠢了!”大吵了一大场之后他说。“那你就不要拖欠房钱这么久,这不怪我。 假如我有钱……”

    “让我安静点吧,看在上帝面上!”米哈伊洛夫尖叫着,声音里饱含着眼泪,于是,捂住耳朵,他走进板壁那边他的工作室去了,随手把门锁上。“蠢女人!”他自言自语,拿着画笔在桌旁坐下,紧接着,打开纸夹,马上特别热心地画起他已经开始动笔的一幅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状况不佳的时候,尤其是和妻子吵了架的时候那么热心地而且顺利地工作过。“唉,要是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就好了!”他一边想,一边画着。 他在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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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怒的人的面孔。 以前画过一幅,但是他不满意。“不,那幅更好些……可是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回到妻子那里去,皱着眉头,不望着她,却问他的大女儿,他给她们的那张纸弄到哪里去了。 他抛弃了的那张绘着画的纸找着了,但是却被弄得很脏,沾上了蜡烛油渍。但是,他还是拿了那张画,放在自己的桌上,于是,退后两三步,眯着眼睛,他开始打量着它。 忽然他微笑了,快活地挥了挥胳臂。“对啦!对啦!”他说,马上拿起铅笔,开始迅速地修改起来。油脂的污点赋予了画中人新的姿采。他摹绘了这种新的风姿,忽然回忆起一个他曾向他买过雪茄烟的店主的面孔,那是一副下颚突出、精力旺盛的面孔,他就把这面孔,这下颚画在画中人身上。他高兴得大笑起来。那人像突然从没有生命的虚构的东西变成了活生生的人物,这样就不能再改动了。 那人像具有了生命,轮廓鲜明了,显然已定型了。 那画像可以按照需要略加修改,两腿可以而且必须叉开一些,左臂的位置也该变化一下;头发也不妨掠到后面去。但是在做这些修改的时候,他并没有改变整个姿势,而只是除去了遮掩住它的性格的东西。 他仿佛是剥去了使它不能清楚地显现出来的遮布。 每一新的笔触只是使得整个人像显得更矫健有力,就像油脂的污点突然向他显示出来的一样。 当名片递来的时候他正在仔细地绘那幅画。“就来!马上就来!”

    他走到他妻子那里对她说。“啊,萨莎,不要生气了吧!”他说,畏怯而温柔地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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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笑着。“你有错,我也有错。 我肯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和他妻子和解以后,他就穿上缀着天鹅绒领子的橄榄绿色外套,并且戴上帽子,向画室走去。 那幅成功的画像他已经把它给忘记了。 如今他正为这些高贵的俄国人坐着马车来访问而感到高兴和兴奋的心情。关于他那幅现在正放在画架上的画,他内心里只是抱着一个观点——就是,像这样的画从来没有人画过。 他并不认为他的画比拉斐尔的画都好,但是他明白他在那幅画里所要表现的意境从来还没有人表现过。 这点,他真切地知道,而且很早以前,从他开始画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别人的批评,不论是什么的批评,在他眼里都有着巨大的意义,使他从心底里激动。 无论任何评语,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哪怕表现出来那些批评家只看到他在这幅画中所看到的一小部分也好,都使他被深深地感动了。 他总把比他自己更高深的理解力归之于他的批评家,而且总期望从他们口里听到一些他自己没有在画中看出的东西,而且经常幻想在他们的批评中真的发现这些了。他迅速的向画室的门口走去,不管他如何兴奋,安娜身上的柔和光辉却使他惊奇了,她正站在门口的阴处,听着戈列尼谢夫起劲地对她说着什么,同时,她显然想转过脸来看看走拢来的画家。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走近他们的时候,他是怎么捕捉住这个场面,吞咽下去,就像他保留那个雪茄商人的下颚一样,把它藏到什么地方,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客人们事先听了戈列尼谢夫议论这画家的那番话已有些失望,如今看见他的样子就愈加感到失望了。中等身材,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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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结实,步态轻捷,戴着褐色帽子,穿着橄榄绿色外套和一种窄小的裤子——虽然那时已经流行肥大的裤子——特别是,他那相貌平平的脸,以及那种既畏怯又想保持尊严的混合复杂的表情,由于这种种,米哈伊洛夫给人一种不愉快的印象。“请进!”他说,竭力装得不在乎的样子,于是走进门廊,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十一

    走进画室,米哈伊洛夫又打量了客人们几眼,在他的记忆里记下了弗龙斯基面部的表情,特别是他的颧骨。 虽然他的艺术家的直觉不停地在从事于素材的搜集工作,他的作品要受到评论的时间越迫近,他就越感到兴奋,他很迅速,很机敏地凭着觉察不出的标志形成了对这三个人他的印象。 那一位(戈列尼谢夫)是一个住在这里的俄国人。 米哈伊洛夫不记得他的姓名,也不记得他在什么地方碰见过他,和他说过什么话;他只记得他的脸,就像他记得所有他见过的面孔一样;不过他也记得那在他的记忆里是放在妄自尊大、表情缺乏那一类面孔里的。 浓密的头发和开阔的前额给了那面孔一种很神气的样子,那面孔只有一种表情——一种集中在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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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窄的鼻梁上的、孩子般的、不安静的表情。 弗龙斯基和安娜,照米哈伊洛夫的想法,一定是那种高贵富有的俄国人,像所有那些富有的俄国人一样,对于艺术根本不懂,但是却喜欢装出艺术爱好者和鉴赏家的样子。“也许他们已经看过了一切古物,现在又要来巡视巡视新人、德国的流浪者,英国拉斐尔前派的傻子们的画室了,到我这里来也不过是为了看个这些了,”他心想。 他非常清楚艺术涉猎者们,(他们越聪明越坏)的习惯,他们参观现代美术家的画室,目的只不过是为了以后有资格说美术已经衰微了,并且说越看新人的作品,越觉得古代巨匠的作品是那么无与伦比。 他期待着这一切;他在他们的脸上看出来这一点,他在他们互相人体模型和半身像、悠闲地踱着步、等着他揭去画的罩布的时候,他们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中也看出这一点。 但是,即使如此,当他一幅一幅地翻开他的习作,拉起窗帷,揭去罩布的时候,他依然感到非常兴奋,特别是因为虽然他深信高贵的俄国人多半都是畜生和傻子,但是他却非常喜欢弗龙斯基,尤其是安娜。“请看这里,”他说,迈着敏捷的步子退到一旁,用手指着他的绘画。“这是彼拉多的告诫。《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

    他说,感觉着他的嘴唇都颤栗起来了。 他退开去,站到他们身后。在拜访者默默地凝视那幅画的几秒钟中间,米哈伊洛夫也以旁观者漠不关心的眼神凝视着它。 在那几秒钟里,他预感到一定会有一种最公正的批评从他们的口里,就是一会儿以前他那么轻视过的那些访问者的口里,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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