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二集明. 周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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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二集明. 周楫-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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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杜宇,不免伤春,好生愁闷。有《望海潮》词为证:侧寒斜雨,微灯薄雾,匆匆过了元宵。帘影护风,盆池见日,
青青柳叶柔条。碧草皱裙腰。
    正昼长烟暖,蜂困莺娇。望处凄迷,半篙绿水斜桥。孙郎病酒无聊,记乌丝酬语,碧玉风标。
    新燕又双,兰心渐吐,佳期趁取花朝。心事转迢迢。但梦随人远,心与山遥,误了芳音,小窗斜日到芭蕉。
    话说这韩慧娘因丈夫外出十年,见此春光明媚,百鸟都有和鸣之意,甚是动心。若是这韩慧娘是个丑陋的便罢,只
因这韩娘好生美貌,如花枝般颜色,红红白白,真有出群之姿。日日对镜,见了自己形容,不住暗暗的喝采道:“可惜
奴家这般颜色,这般年纪,错嫁了这个做生意行中的人,一去十年不归。今日这般好春光,都错断送了,岂不可惜!人
生有得几个十年,人家都有个丈夫在家,偏奴家盼丈夫就像忘了妻子的一般,教奴家终日眼巴巴盼望,怎生得到?”果
是: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若是这韩娘是个贫穷的,朝来愁柴,暮来愁米,日日啼哭过日,那有心情思着那事?偏是这韩娘家道殷实,身穿绫
锦,口厌肥甘,满头珠翠,越打扮得一天丰韵。从来道:“家宽出少年”,韩娘虽然二十八岁,只当二十以内之人,愈
觉后生。一则是饱暖思淫欲,一片春心,怎生按捺得住,渐渐害下一场伤春之病。
    春,春。景艳,情新。朝雨后,好花晨。独坐无伴,与谁为亲?看取檐前色,羞观镜里身。
    春睡恹恹不醒,芳心蹙蹙增颦。无情无意难度日,轻寒轻暖恨生嗔!
    话说这韩慧娘害了伤春之病,好生难过,长吁短叹,闷闷不乐。想起园中读书之人,堂堂一表,年少无妻,正是医
奴家伤春病的一帖好药,却不强如吃那黄芩、山栀那苦辣辣的药。遂时时步入后园,闲游耍子,看水折花,打莺捉蝶,
不住在那花丛之中穿东过西,步苍苔,印弓鞋,笑嘻嘻,花簇簇,般般耍子,等候那祖小官出来,思量要与他两个亲而
热之,爱而惜之,趋而近之,搂而抱之,权做夫妻。怎知那祖小官是天生的一尊活神道,铁石心肠,那里晓得“邪淫”
二字,虽然年纪后生,却倒像陈最良说的“六十来岁并不曾晓得伤个春。”那韩娘屡入后园,几番与祖小官相遇,他便
放出妖娆态度,笑容可掬,走近前来,以目送情,如笑如迎,大有勾引之意。祖小官见了,只是低着头,再也不瞧一瞧,
若是狭路相逢,就把身子踅转。韩娘偏生走拢一步,挨肩擦背,祖小官只是不理。韩娘几番见祖小官如此,暗暗道:
“他年纪幼小,不曾尝着其中滋味,所以不来兜揽奴家。难道见奴家这般颜色全不动念?我自今以后越打扮得标致,越
妆饰得华丽,下些着实工夫去勾引他,看他怎生躲避?奴家尝见世上的人,外面假装老实,其中尽多奸诈,有的始初老
实,见色不好,后来放倒旗枪,竟至无色不好,就像讲道学先生相似。祖小官外面虽则如此,安知不是讲道学的一派,
休的信他老实!”从此之后,淫心愈觉荡漾。一日晚间,吃了一二斤酒,酒兴发作,便胆大起来。从古道:茶为春博士,
酒是色媒人。
    话说韩慧娘这晚多吃了几杯酒,一时酒兴发作,淫情勃勃,按捺不住,假以取灯为名,竟闪入祖小官书房之中,要
与祖小官云雨。祖小官变了面皮,勃然大怒道:“汝为妇人,不识廉耻,夤夜走入书房,思欲作此破败伦理、伤坏风俗
之事,我祖域生平誓不为苟且行止。况汝自有丈夫,今日羞人答答坏了身体,明日怎生见汝丈夫之面?好好出去,不然
我便叫喊起来,汝终身之廉耻丧矣。”说罢,把韩慧娘连推而出。偏生韩娘金莲甚小,踏着门坎一绊,几乎跌了一交。
羞得满面通红,好生惭愧,只得缓步归房,极是扫兴。真叫做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有诗为证:
    深夜出兰房,淫奔心欲狂。
    祖生痛呵叱,羞耻实难当。
    话说这祖真夫却了这韩慧娘的淫奔,次日就收拾书箱,搬移他处读书。祖真夫搬移三日,韩慧娘的丈夫刚刚回来,
韩娘口中不说,心下甚是惭愧,暗暗道:“若不是祖小官铁石心肠,我生平之名节丧于一旦,怎生见我丈夫?”暗暗感
激不尽。从此再不发一毫邪淫之念,保了他一生节操。这是莫大的阴骘,天地神鬼都知。
    后来祖真夫曾于金陵旅店之中,遇着一个曹龙江,是越州人氏。祖真夫因他是乡里,又因曹龙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
与他甚是相得。曹龙江虽做生意,幼年也曾业儒,因父母亡后家道零替,只得抛了书本,出外学做生意。祖真夫遇着了
他,日夕谈笑不倦。不意曹龙江在寓中染了一场伤寒症,祖真夫亲自与他煎药调理,灌汤灌药,就如亲骨肉一般。旁边
人都道:“这伤寒症是个时病,善能缠染。若是亲骨肉,这是该的了;你又不是他亲,又不是他眷,何苦如此?倘或缠
染,为害不浅。况且你不过是与他一面之识,怎生担着这干系?”祖真夫道:“我与他虽是一面之识,一则是同乡里之
情,一则是同读书之人。古人一言相得,便生死相托,况在旅店相处已经数十日,他今患病,我便弃而去之,于心何忍?
未病而相交,一病而弃去,我断不忍为也。若是时病缠染,此亦天数矣。”说罢,众人都无不暗暗笑祖真夫之愚。真夫
凭人笑话,只是一心调理,再无厌倦之心,便是屙屎溺尿,也不嫌其臭秽。曹龙江渐渐病到二十四日,甚是危急,流涕
对祖真夫道:“我与仁兄不过是一面之识,承仁兄如此调理,竟如嫡亲骨肉一般,此恩德天高地厚,万世难报。我今将
死,有一言奉告:我牀下有白银五百两,愿仁兄将我殡殓之余,兄得其半,将一半付与家间老妻,我有一男一女,愿仁
兄好为看管。但死作他乡之鬼,妻子不能一面,虽死亦不瞑目也。”说罢,便哽咽而去了,果然双目炯炯,再也不瞑。
祖真夫再三把手去摸他的眼眶道:“四海之内,皆为兄弟。我断不负今日之言,吾兄听我此言,便可瞑目,切勿记念。”
说毕,喉中隐隐有声,便双目紧紧闭去。祖真夫痛哭了一场,遂与他买了棺木盛殓了,拣一块朝南向日之地,权厝于上,
就把曹龙江的银子原封不动将来悄悄埋于棺木之下,一毫不露踪影。葬埋已毕,急急赶到越州,报与他家知道。遂率领
了他的儿子同到金陵,发起棺木,并前日所藏银子帐目,原封不动,交与他的儿子。那儿子只得十五岁,一毫世事不知,
祖真夫又同他扶柩而归。妻子感恩无尽,号泣拜谢。祖真夫不受其拜,竟拂袖而归。有诗为证:
    旅邸相逢非至亲,一言相托便为真。
    封金藏墓诚千古,胜似当年管鲍人!
    后来祖真夫做了殿前统制官,就把曹龙江的儿子举荐他为官,把他女子也择一个好人家嫁了,真千古义气人也。
    但祖真夫性气一味刚直,再不肯阿谀曲从于人,凡遇冤枉不平、贪官污吏,他便暴雷也叫将起来,要与之厮挺。常
常拍着一口宝刀大叫道:“宝刀哥,汝是我之知己,我若有些不是,你便杀了我罢。”后来性气太直,人世上毕竟难容,
以此官星不显,归到田间,专一以济人利物为心。常常说道:“我见做官的人,不过做了这篇括帖策论,骗了一个黄榜
进士,一味只是做害民贼。掘地皮,将这些民脂民膏回来,造高堂大厦,买妖姬美妾,广置庄园,以为姬妾逸游之地,
收畜龙阳、戏子、女乐,何曾有一毫为国为民之心!还要诈害地方邻里,夺人田产,倚势欺人,这样的人,狗也不值!”
所以他每遇饥荒之岁,便自己发出米粮以救饥饿之人。又搭造篷厂,煮粥于十字路口,使饥者都来就食。又恐怕饥饿过
火之人,一顿吃上十余碗,反害了性命,只许吃三五碗便住,吃三五碗之后,又要他暂时行走数步,以消腹中之食,行
走之后,方许再吃。费了一片心,方得饥饿之人无患。如此设法救饥,不知救活了多多少少百姓。如有死者,又与他葬
埋骸骨。乡里之中,如有倚势欺人或不便百姓之事,他便对府县官员说,定要革去了不便之事,锄强扶弱,断不许有钱
有势之人得以害民。里中如有婚丧不能成礼之人,都周之以财帛。人家子弟贫穷不能读书者,立一个义学,请一个先生
在内,终日教这些子弟。凡遇人,只劝人以“孝悌忠信”四字。祖真夫后来无疾而终。终之日,邻里见他门首车马、旌
旗、甲兵之人甚多,只道他那里赴任去做官。次日方知其死,没一个不磕头礼拜,号淘痛哭,如丧考妣一般。
    皇佑二年,乡人感其恩德,遂建造庙宇在忠义乡之福庆里。凡祈祷者无有不应。若是有病的祈祷,实时病愈;有火
起的祈祷,实时返风灭火。种种灵效,不可胜言。元佑年间,一个邓琪,一个徐宝,泛舟海外,不意狂风骤起,黑云如
墨一般,簸浪掀天,舟中之人几为鱼鳖。邓琪、徐宝只是望空祈祷,大叫:“祖统制救命。”只听得半空中应了一声,
忽然见一块斗大的火从桅上坠将下来,狂风顿息,黑云如洗。起视所在,已在祖统制庙下矣,遂救了这一船人的性命。
    话分两头,且说一件前定事。话说宋徽宗皇帝听信宣和六贼,害尽天下苍生,以致金兵打破了汴京,徽、钦二帝被
金鞑子抢掳而去。幸得高宗不在围中,逃了性命。那高宗始初在潜邸之时,曾遇着一个道士徐神翁,有未卜先知之术。
高宗甚是礼敬,徐神翁临别之时献首诗道:
    牡砺滩头一艇横,夕阳西去待潮生。
    与君不负登临约,同上金鳌背上行。
    高宗看了这首诗,不知诗中之意。不意遇着金鞑子之难,高宗急走忙奔,避于海岛。一日船到了章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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