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宾历尽艰难终于把笑话讲完了,立马趴在桌上爆笑不止。
唐紫茗猛然间感到了胃酸的翻腾,下意识地捂住喉咙,恼怒地看着杜宾。“讲完了?”
“讲完了!怎么样?我幽默吧?”杜宾得意洋洋地望着唐紫茗,随后又作了一个吐痰的动作,哈哈大笑起来。
唐紫茗恶狠狠地冲杜宾竖起大拇指。“你应该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讲!”
杜宾也表示遗憾地点点头。
“我也给你讲个笑话吧。”唐紫茗看了看杜宾,展露出笑颜。
“好啊,快讲!”杜宾一听有笑话立刻睁大眼睛。
“话说有一种狗,品种就叫杜宾。”唐紫茗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杜宾。
“完了?”
“完了。”
“……妈腿的,改天养一只。”
27
唐紫茗就这样重新开始了在世凯的生活。
比起初一初二,她现在感到幸福多了。不光因为没有了暴力的氛围,自由的空气才更是可贵——她和周老师互相履行着诺言:和平共处,互不打扰。语文课唐紫茗也甚少听讲,倒不是因为什么叛逆心理,而是与听周娴平庸的讲学比起来唐紫茗更愿意自己看参考书做习题。而几次小考的好成绩也验证了她的自学能力还蛮不错。周娴当然没有吝惜夸奖,因为她实在认为那都是自己的功劳。
虽然从没直说过,但周娴无疑认为自己是全中国最了不起的语文老师。这一点虽然没人证明,但要说她是全中国最自恋的老师,她的同学们一定会集体赞同。这从她讲课时自信爆棚的语气,解答问题时高傲的神情,走路时左摇右摆的姿势都能体现出来。更不能不提的是她上课时频繁的自我吹嘘。每节课她平均要赞美自己两次,按每天两节语文课来算,一星期大家就会听到周老师二十次五花八门的自我颂歌,这还不算上自习课她来查岗时捎带脚吹上的三五句。
但周老师坚持认为自己是很聪明且谦逊的,所以她吹牛时从来不直接说“我真了不起”之类(好像一般正常人也都不会这么说),而是以各种第三人称来转述自己的厉害。一般来讲,她总是以一句十分诚恳但跟讲课内容毫不搭界的“不是我吹呀”作为开头,然后说:
“唉,这几天我熬夜熬得黑眼圈都粗(出)来了。都怪市里要出一套什么名校名师习题,那当然少不了咱学校啊。我当时就怕他们找我,可千躲万躲还是躲不过去,人家说了,要是没有我掺(参)与,整套题的含金量就下降,别人就不写。那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只好掺(参)与出题呗。天天一边给你们批作业备课一边出题,别提多累了。”
又比如,“你们谁还在下面说话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们知道我在外给别的学生补课一小时多些(多少)钱不?嘿嘿,得了,说出来怕吓到你们!不过我稀罕那点钱吗?我追求的是教好学生的成就感。要是没点潜质的孩子给我多些钱我都不教呢!人家有的家长拿着钱梭(说)了,周老师啊,你是俺市里坠(最)优秀的语文老师啊,只有你才能挽救咱孩子的前途!”
周娴每次说完这种话,就会作出一个不堪盛名重负的无奈表情,然后回到现实中来继续带领同学们分析鲁迅先生的作品中的某一个标点。
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班里的学生们对周老师的吹嘘总是表现出深信不疑,就好像他们已经亲眼看到那些领导、家长跪在周娴面前哭着赞美她一般。唐紫茗对此是深表怀疑的。虽然她没兴趣也没能力去核查周娴是否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国家级特教,学校里的大红人,家长离了她就都得上吊。但唐紫茗相信她的话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扯谎。周娴除了几十年如一日地用她平翘舌不分的语音照搬教材参考书和背诵语文书里的诗词之外几乎毫无才华可言。上她的课永远不要期待有惊喜出现哪怕一个小典故或历史故事。如果她果真讲了什么有趣的小段子,那下课之后去翻翻参考书,保证会在里面某个角落里发现它。不过老实说,初三五班的同学们就从没觉得周娴讲得不好。在他们看来语文课讲得好与不好没有什么区别——课本内容就是那些老套的玩意,就算换一个再优秀的语文老师也没法把书讲出花来。这也就是初三了,也就是班主任的课,大家才强打精神去听。平日里语文课向来都是休养生息用的。
第79节:紫茗红菱(79)
总而言之学生们是不太讨厌周娴的。毕竟前任班主任留下的阴影太深,现在只要换一个不打人的老师大家便觉得如沐春风。唐紫茗也不恨她,恨需要投入的情感太多,周娴不配。唐紫茗一心挂念着叶勃朗,为了他而把自己深埋在题海里。只要周围的人不来打扰她,他们在她眼里就是遥远而可爱的。杜宾虽然遥远不了,却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主儿,迟到,早退,自顾自地看书,听随身听,写他秘密的小日记。从眼神看得出来他同样不希望同桌干涉自己的生活。
一天上午,语文课上到一半时杜宾姗姗来迟。
“站住。”周娴放下书,不满地瞪他。“为什么迟到?”
“我在写作。”
“什么?”周娴怀疑自己听错了。
“写作。用笔,写——作。”杜宾耐心地解释。
“写……写作?那你什么时候写不行啊?”
“不行。今天早晨我突然有灵感。”杜宾微笑着说。
周娴以看精神病患者的眼神注视了杜宾许久。最终,一挥手,放他走回座位。
唐紫茗两眼放光地上下打量他。刚才一席话让她对杜宾刮目相看。“我觉得你有时候挺神。”
“哼,你想知道为什么老师都不敢动我不?”
“你要是想说我就听。”
“哼。那我告诉你。张校长是我姨姥爷。”
“啊?”
“啊什么啊,这有什么不信的。我又没说张三丰是我姨姥爷。”
“那你……”
“是,走后门来的。你是想问这个不?那你呢?”
“我?……嗯,我也是找人了。”唐紫茗讪讪地说。
“其实你不应该来这儿,不符合你气质。”杜宾慢条斯理地说。
“呵!那我应该去哪?”唐紫茗还不能确定杜宾是在夸她还是贬她。
“不知道。应该学艺术吧。你画的画被黄金珠撕了的事其实我都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嘿嘿。把黄金珠整下台其实也有我的功劳呢。我去跟我姨姥爷狠狠告了她一状。”
唐紫茗感慨万千地看着杜宾,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要考高中吗?”杜宾边修理他的自动铅笔边问。
“当然了。难道你不考?”
“不想考。没意思。我想当作家。”
“当作家?呃……了不起的志向,你家人都支持?”
“不支持。他们说这年月满大街的人都说自己是作家,没几个能养活自己的。说不定到时候我妈又得去找我姨姥爷,找关系什么的让我上什么狗屁高中。”
“……那也不是坏事。”
“哼,我讨厌学校,上哪念都无所谓。我爸妈只不过就是想给我找个好地方让我老老实实呆着。看不出来吧,我以前是在外面混的。你去振兴街打听一下“撒尿宾”,没有不知道的。”
唐紫茗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混出这名儿?”
“唉,那可有历史了。简单说吧,有一次一个姓汪的孙子调戏我们二哥的对象儿。我带着一帮人把他揍了。完了呢,临走之前我叫人把他嘴扒开,我冲他嘴里撒了一泡尿。就这么回事。对,我想起来了,那孙子叫汪大海。长得跟什么似的。”杜宾说完,看也不看唐紫茗,拿出稿纸准备接着写作。
唐紫茗倒抽一口凉气,惊异地上下打量杜宾,半天才说话。“你怎么没往他嘴里吐痰让他嚼呢?”
“因为我当时还没听过那笑话嘛。“杜宾哈哈一笑。
唐紫茗低下头翻开习题册,喃喃自语起来:“汪大海……汪大海……”
28
汪大海被杜宾往嘴里撒尿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千禧年从劳教所放出之后来,已经十八岁的汪大海在一个朋友的朋友开的网吧里一边看场子,一边学做机修,很有点儿洗心革面的意思。要知道只有一个习惯,他保持了三年,那就是对阮红菱的思念。他是不是爱她,他从没思考过。反正脑子里就是总有她,没辙。“燃情岁月”网吧虽然离永乐中学很远,汪大海还是跑得很勤快。虽然,他总是看不到想看的人。阮红菱要么不上课(这在永乐也没什么稀奇),要么迟到早退,汪大海想要逮到她实属不易。直到有一天,又来蹲点的汪大海看到迎面驶来一辆大黑奔停到校门口。汪大海被迫站起来给车让位。正在心里骂着,他突然看到一个和阮红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从车里钻出来。汪大海揉揉眼睛,从上到下打量这个丰乳翘臀,圆肩滑背的漂亮姑娘。是的!就是阮红菱那小娘们儿!别看她长高了、坐大奔了,但那脸、那胸、走路时一扭一扭的风骚样,天下再没有第二个!汪大海激动地把手里的煎饼果子扔掉,一溜烟追上去拦住阮红菱。
“菱菱!”
阮红菱被吓了一跳,打了个寒战。看到是汪大海,她脸上闪过一片难以察觉的惊恐。不过看到汪大海殷勤的笑容一如既往,身后也没跟其他人,阮红菱放下心来,也作出兴高采烈的模样说:
“大海!你出来啦?还好不?没受苦吧?”
“好着呢,没看我脸上疙瘩都没了?在里面天天吃菜,没油水,皮肤可好了。”汪大海没想到阮红菱对自己如此温柔,脸都笑变形了。
“呵呵,”阮红菱用细嫩的小手捂住嘴秀气地笑了两声。“那你现在……”
“在我朋友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