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阮红菱松开李美娇,轻声骂了一句,笑容惨然。
李美娇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这笑容吓到了,只鼓了鼓嘴就算发表完对这件事的意见。退到阮红菱后背的阴影里咬指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兴奋,紧张,肾上腺素激增。李银宝和他的奔驰S600从来只存在于阮红菱的嘴里。如今报纸总算证明了他的存在,甭管死的活的,总归有了一种活生生的刺激感。至于悲伤么,那倒没有。为什么要悲伤呢?别看阮红菱失魂落魄的,李美娇同样不信她是真伤心。也许肚子里的孩子会悲伤,但李美娇相信他也将不久于人世。这是唯一让李美娇感到不舒服的预感。
把右手五个手指甲咬完一圈之后,李美娇起身离开,边走边偷看阮红菱。弯腰驼背,披头散发,穿着满是褶子的大T恤,阮红菱从背后看去与一个绝望的中年主妇无异。
第94节:紫茗红菱(94)
阮红菱是傻了。一直自认为聪明绝顶料事如神的她这回是真傻了。残酷荒诞的现实给了她干脆利落的一拳。还没反应过来,就四仰八叉了。用李美娇的话说,这事儿真劲爆!阮红菱的脑中不是空白,而像吃了毒蘑菇——有亿万个红绿小矮人在脑子里疯狂地载歌载舞,明摆着要把她整疯。
阮红菱把手放在心脏上。狂乱的心跳透过丰满的胸部脂肪传到手心,扑腾得她头晕目眩。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等最初的震惊过去,阮红菱的脑袋稍能思考问题,这三个字加一个大大的问号便扑面而来。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阮红菱哆嗦着嘴唇,站起身去看刚才李美娇读过的报纸。《一氧化碳中毒,富商偷情葬身车内》。她刚瞟了一眼,便心惊胆战地将报纸迅速合上,仿佛大标题里的每个字都像匕首,能一刀刀插进她心里。阮红菱对李银宝的憎恨从没像今天这样强烈到要爆炸的程度。这老畜牲自然是该死的,可谁让他死在这节骨眼上?还死得这么不要脸?我操你妈李银宝!
阮红菱振聋发聩地大吼一声,右手握成拳头照着床垫就砸起来。一边砸一边骂:“我操你妈,我操你祖宗……”
李美娇闻声赶来,拉住阮红菱。“干啥呀你这是!把床砸坏了晚上咱俩睡哪?”
阮红菱推开李美娇,暴怒地问:“你说,跟他一起那小骚货是谁?是谁?他居然敢背着我又找别人了!”
“那我哪知道?你问我我问谁?”李美娇也叉起腰跟她对喊起来。“你管她是谁,都死了个屁的!再说你想想,他要不找别人,死的可就是你了!你该谢谢她才对!”
阮红菱听了这话,眼睛不由一亮,慢慢放下手,严肃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是!”李美娇也觉得自己思路特独辟蹊径,仰着脖子做得意状。“凡事得往好处想!你捡条命哪,这不比啥都强!”
阮红菱拢拢头发,坐下来,若有所思地抠脚丫子。她心里的确比刚才好受点了。
两个人正沉默着,里屋突然响起电话铃。
“你家安电话了?”阮红菱警觉地问。
“没有啊!”
“那就是我手机!”阮红菱噌一下窜进屋里。太久没接过电话了,反应慢也不怪她。
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阮红菱紧张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要知道她的手机号除了李银宝没其他人掌握啊。
“接!接啊!”李美娇瞪大双眼,兴奋地鼓动她。
阮红菱咽了口吐沫,哆哆嗦嗦按下绿键。“喂?”
“喂?你好,是阮红菱小姐吗?”那边传来年轻而沙哑的女声。
“是我。”阮红菱的心简直要炸开了。
“我是李银宝先生的秘书。
“啊?秘书?”阮红菱心里嘀咕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女秘书。
“李老板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那边的女声十分低沉。
“……”
“怎么你还不知道?”
“他是真的……”阮红菱还是不愿相信。
“嗯……”那边声音又低了八度。“真是太不幸,太让人震惊了。”
阮红菱这才不得不相信了事实确已发生,脑子再次混乱起来。
“阮小姐,我相信你也十分难受。不过今天我打电话也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阮红菱瞳孔放大。
“是啊。你知道,李老板在国内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今天我整理李老板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份遗嘱。里面有关于你的部分。他要留给你一部分遗产。”
“什么?遗……遗产?”
“是的,你没听错。”
阮红菱险些叫出声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在一旁偷听的李美娇也激动得直蹦高。
“具体的事儿我想跟你见面再说,可以吗?因为里面牵扯到许多复杂的事儿,你必须本人亲自来才行。明天你来我家,霜河路十五区2号楼305。楼底下有个药店,对面是图书批发市场。地方挺好找的。下午三点我在家等你。好吗?”
“去你家?”
“是啊,我考虑到你跟李老板的关系……还是找个私人点的地方比较好。你说呢?”
第95节:紫茗红菱(95)
“好、好的。”阮红菱有气无力地回答。她已经完全被整件事给搞晕了。
头晕目眩地挂掉电话后,阮红菱立刻扑到床上,一动不动。
“不会吧?一激动死过去了?”李美娇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瞧了瞧,自言自语道。
说时迟那时快,阮红菱突然诈尸一般蹦起来,抓住李美娇就来了个熊抱。“啊哈!你说谁死啦?说谁死啦?”
“你他妈吓死我了!”李美娇不满地喊道。“乐了吧?爽了吧?一说有遗产就不闹心了吧?德行!”
“嘿嘿嘿嘿……换你你不乐啊?”阮红菱难掩脸上喜悦之情,手舞足蹈地说。
“你还真是幸运,祖坟上冒啥烟了?没想到那色狼还挺仗义。”李美娇也被阮红菱的欢乐感染了,美滋滋地冲她挤眼睛。心里盘算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能有多少。“唉,你估计能有多少钱?”
“这个嘛……我想凭他的实力,给我一百万应该不成问题吧?”阮红菱恢复了往日的慵懒神态,抚弄着披散在肩上的头发说。
“一百万!妈呀,那不得用卡车装?”
“哼,那你合计呢?”阮红菱眉梢微翘,使尽全力蔑视李美娇一眼——太出气了。
李美娇不吱声。别说瞪她,就是现在阮红菱想揍她一顿她都愿意,只要阮红菱匀给自己二十万……啊不,十万就行。十万啊,那也想干啥就能干啥了。她要给爸妈一万块钱,和男朋友租个大房子,买辆摩托车,把小雨点饰品店兑下来自己做老板娘……哎呀,十万可能不够。那还是二十万吧……
阮红菱的问话打断了李美娇豪华的构思。“我明天穿啥好?”
“穿啥不重要,关键是里面要套个收腹内裤把肚子掖进去。”李美娇受了金钱的刺激,智商明显提高了。
“对啊,这是个问题。哎不对!我为什么要掖着藏着?本姑娘的肚子也占一份遗产呢!”
“你别自作多情了。到时候还不知道咋回事呢!”
“你懂个屁!”
第二天下午,阮红菱精心化妆之后穿了一件窄小的明黄色露脐装,紧身牛仔裤,挑明了要把本不很鼓的肚子挤大了给人看。李美娇头摇得像拨浪鼓,依旧挡不住阮红菱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
来到霜河路十五区2号楼,阮红菱一边踩着肮脏的水泥楼梯一边想象着李银宝女秘书的模样。她是美是丑?是胖是瘦?是时髦还是老土……阮红菱想象出许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给她开门的女人是这样。
这女的说不上来是美是丑,却能保证让看她的人过目不忘。她有一头印第安人一般的长直发,炭黑,糙硬,极具质感,以中分缝为界,一边垂下一大片,勾勒出瘦长的苍白的脸。鹰钩鼻,欧式眼,一颗紫痣长在额头正中央。嘴唇扁长轮廓清晰,唇膏颜色是标准的中国红。她上身穿着桃红色对襟绸褂,下身穿鹦哥绿阔脚纱裤,侧缝线绣着暗金色的祥云图案,脚踏一双无装饰的黑绒平底鞋,右脚踝系着小巧的银铃铛,随着右脚有节奏的点地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听上去很痒。她年龄撑死不过二十五,可因为身上被一层艳俗而老迈的妖邪之气笼罩着,叫她女孩感觉太牵强。阮红菱长这么大只在《封神榜》里见过这般人物,一时目瞪口呆,杵在门口忘记动弹。
“把门关上,过来坐。”女人声音确是昨天电话里的无疑,但冷得却像刚从冰柜里取出来。
阮红菱顺从地关门换鞋进屋坐下。一边偷看这房子里的一切。逼仄,简陋,一股霉味。李银宝的秘书竟然住得跟自己家一个水平,心里真是平衡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女人劈头盖脸一句话惊得阮红菱魂飞魄散,随后如梦方醒。她从看她第一眼就应该知道她不会是李银宝秘书的啊。
“不用猜了。我叫白乐优。是李银宝倒数第三个情人。”
“啊?”阮红菱大吃一惊,身子往后缩了一截。她意识到才发现自己中计了是多么蠢的一件事。
“有什么吃惊的?你不会觉得你是他唯一一个心肝宝贝吧?前天死的那个女孩是最后一个,你是倒数第二个,你之前就是我。不过我没有骗你,我以前确实是他秘书,生活秘书。”白乐优淡淡说完,点起一根烟。
第96节:紫茗红菱(96)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阮红菱警觉地环视四周。最后目光重新落到白乐优血红的嘴上。她不知从那地方还能说出什么更惊人的话。
“那有什么难,我想知道就能知道。说实话我早就有你电话号。只不过一直没到该找你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