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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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1期-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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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别人整我?谁?”

  李闻郅说:“这你就别问了,问我也不会告诉你。苏岩,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事儿无论让谁来帮助你,都不如你自己帮助自己管用。有什么呀,找个机会给刘长江一个面子就完了。”

  我说:“李局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回去考虑考虑。”

  李闻郅说:“好。”

  出门前,我们还握了握手。

  看起来,只要我姿态低点,或者说,我不再找刘长江的麻烦,这场风波就会平安地过去。

  我想了想觉得和刘长江先缓和一下关系也未尝不可。和他搞得太僵,刘长江势必会逼迫朱慧到检察院告我,那样的话,朱慧、樊丹甚至我们单位都得跟着搅和进来。也确实够乱套的。只是现在让我向刘长江赔礼道歉,还真挺为难我。我可以向老百姓道歉,但刘长江,我不会。他是个杀人嫌疑犯,让我向他道歉,开玩笑!

  可是不道歉麻烦就会没完没了。想来想去,最终,我还是硬着头皮给刘长江打了电话。  

  我说:“我当时抓你的时候,态度不够冷静。我们单位领导严厉地批评了我,并责令我向你道歉。刘长江,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

  刘长江在电话里停顿好一会儿,才说:“苏队长,咱们之间还什么道歉不道歉的。当时也怨我!这么的,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告你了。”

  我说:“你告不告我,我管不着。我只是想问你,我向你道歉,你接受不接受?”

  刘长江笑道:“苏队长,你太严肃了。好好,我接受,我接受。”

  刑警队的经费一直靠我们自己解决。装修办公室了车辆修理了特别是每天出去办案加油了,哪都需要钱。局里每年拨给刑警队的那么点经费除了交办公室的电话费所剩无几。巨大的费用缺口完全靠我们自己去琢磨。我们这些搞侦察破案的,又不会做生意,琢磨的地方主要就是抓些卖淫嫖娼的进行罚款。罚到的款首先都得上缴财政。财政为了弥补我们经费不足,与公安局定下一定的返回比例。返回的部分,局机关还得克扣大半。我们就靠这点剩余经费艰难度日。

  现在罚款也很难。过去抓住嫖娼的都无脸见人一般没有走后门的,现在可倒好,不仅理直气壮找人说情,还和我们讨价还价。说什么,现在干小姐都降价了,你们罚款是不是也往下降降!

  很多社会上的明流平时赌博打麻将都一掷千金,可因为嫖娼被抓来罚款时却斤斤计较。托人找关系,可以求到天上。上回一个记者竟托到我们公安厅宣传处。真他妈的,阿里巴巴!现在抓一个嫖娼的能罚到款比破案还困难。

  罚款难,罚不到款更难。队里没有了经费,不仅搞案子困难,连弟兄们都瞧不起。过去,我当侦察员的时候,这些用不着我管,现在,我当上了副队长,赵民便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有时出去搞案子,队里没经费,我只能自己掏腰包。

  自从我让樊东到刑警队帮忙以来,情况有了很大好转。抓嫖娼的和搞案子一样离不开线索。没有线索,我们就得到一些可疑场所去蹲坑守候。我们这些刑警为了抓杀人犯能去蹲,要仅仅是为了抓几个嫖娼的,让谁去谁都不愿意。樊东来了之后,他什么苦都能吃,只要没事儿,他几乎天天去蹲坑守候。加上他脑子灵,信息广,线索总是源源不断。我们的罚款额迅速攀升。

  有了钱,不仅赵民的脸整天阳光灿烂,侦察员们也都轻松不少。要不然罚款额上不去,就得把指标落实到每个人头上。那可闹死了。高军说,他妈的,现在这个逼警察越来越难干了。虽然难干,可真要是不让谁干了,谁也不答应。像樊东每天要是跟着徐冰保证是吃香的喝辣的,可打跟我以后,他每天都得把眼圈熬得黑黑的。我经常说他,“你一个临时帮忙的,整得那么累干什么?”

  樊东说:“我不累,每天跟着抓人多好玩呀!”

  起初,樊东是我的专职司机,没几天,他就和队里的刑警们打成一片。我自己开车时,别人即使有事儿要用车的话,也都不太好意思开口。现在车到了樊东的手里。谁有事儿都大大方方地找樊东。尤其是高军什么事儿都让樊东出车。

  今天刚上班,他就让樊东跟他出去一趟。我问他:“你干什么去?”高军说:“我家里电饭锅坏了,我去买一个。”我说:“你现在连买电饭锅都用我的车!”

  高军见我不愿意,气我说:“苏岩,为什么领导让你当副队长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太抠了。你记住,什么时候,你的车让我们用报废了,你就是一把手了。”他让樊东跟他走,樊东用目光征求我的意见。我说:“你跟他去吧,要不然,我连副队长也当不成了。”

  高军出门前安慰我说:“苏队长,你别心疼。回来时我把汽油给你加满还不行?”

  我说:“我不心疼汽油。”

  高军说:“我知道你是心疼小舅子。你放心吧,我不能白使唤他,中午我安排他吃饭不就完了。”高军和樊东说说笑笑地走了。

  高军提到小舅子,让我心涌起一股暖流。我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是樊丹的声音:“你好,三院外科……请讲话。”

  我停顿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看着电话机,我掏出一支香烟温柔地吸着。吸了大约两三口,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我拿了起来。

  “你好,刑警队!”

  “麻烦问一下樊东在吗?”

  “樊东?对不起,他刚刚出去。”

  “……那高军在吗?”

  “他和樊东一起出去的,您是哪位?”

  “我是你姐。”

  “我姐?我没有姐呀!”

  “我是樊丹!”

  “啊,对不起。我听声音这么耳熟呢!你找他们有事儿吗?”

  “没什么大事儿,我们医院搞个灯谜晚会,有个题是关于你们警察的,我们都猜不出,我寻思打电话问问。”

  “你说吧,什么题?”

  “是这样,有一只长得很英俊但却很坏的小狗,在大街上碰到了一名警察。小狗停下来给他打了个立正,连续叫了八声,请打一歌曲的名字。”

  我思考着。

  樊丹补充说:“我说的太复杂了是不是,简单地说就是小狗见到警察打立正,打一歌曲的名字。”

  我说:“我还真不知道,我现在就给你问问。”

  樊丹说:“那好,我等你的电话。”

  我给宣传科李田打了个电话问他,他笑道,“他妈的,连这个你都不知道,小狗见到警察打立正,歌曲的名字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现在是中午,走廊里非常安静。护士办公室的窗户很大,从外面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屋子里有两个护士。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一个坐在椅子上边吃东西边看报纸。从她们的发型和皮肤看,她们俩都不是樊丹。

  看报纸的女孩转过脸看见我,我想起来,她叫江辰。她也认出我,她站起来,“你找樊丹是不是?”我点了点头。她说:“她在楼下呢!她说要去送送王姨。”江辰很热情,她要

  领我去找樊丹。我客气地拒绝了,她详细地告诉了我樊丹所在的房间。

  按照江辰的讲述,我来到了一楼。

  在西侧最后的一个房间里,我见到了樊丹。她正平静地站在床边。

  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一个人躺在床上。我悄悄地走到床边,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安祥地闭着眼睛。樊丹拿着木梳细心地为她梳头。樊丹抬头看了我一眼,温柔地说:“你等我一会儿。”我说:“不忙。”樊丹低下头继续为这个女人梳头,她说:“你怎么找来的?”我说:“是你们屋子里江辰告诉我的。”

  樊丹说:“我说呢!”她说话很轻,她说:“这是六床的王姨,她今年四十九,你看是不是一点都不像。我要是这么大的时候,也能像她这么年轻,我就知足了。这个王姨可喜欢我了,每次见到我,都夸我漂亮,说我长得像电影演员。苏岩,你说我像吗?”

  我说:“像。”

  樊丹并不在乎我是否回答她,她就一个人叨叨咕咕地说着。梳完头,她把梳子递给我,“帮我拿着点儿,这是我的。”她把女人身上的床单掀开,轻轻地盖在女人的脸上。她说:“走吧,家属马上就来了。”

  我跟着她走出了太平间。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我们两个人。她把手搭在我的胳膊上,自言自语道:“苏岩,你说人可真简单!我给你打电话时,王姨还好好的,打完电话她就不行了……我的木梳呢?”

  我把木梳递给她,她接过去轻轻地梳着自己的头,“你说人真挺怪的,你看我平时那么爱干净总瞎讲究,但我一点也不嫌乎死人,我总觉得死人是最干净的。苏岩,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伸出手摸着樊丹细嫩的脸颊,她轻柔地推开,“你……别摸我。”

  “你嫌我埋汰?”

  “不是,我怕痒痒。”她把手更紧地挽住我的胳膊,我搂住她的腰。她还在没完没了说着,“在卫校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死人,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现在也都习惯了。苏岩,你们是不是也经常遇到死人?”

  我说:“是。”

  我们一起向外走,来到楼梯口,樊丹没有上楼而是向门口走去。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把手从樊丹的腰上拿了下来。但她仍然挽着我的胳膊。她晃着细腰与我并肩向大门口走去。我来其实就是想看看她而已,但从太平间出来后,我心里涌动着万缕柔情。我们来到了车前,上车之后,樊丹用我的手机给单位打了一个电话,“江辰啊,主任要是问我,你就说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樊丹放下电话,温柔地看着我。

  我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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