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的女孩瞄着他看,这样,他再进入音像店就有点别扭了,他只得做出另外一个选择,踱步到那张线路图前,作寻找方向状。在梅陇,他肯定是个过客,东南西北也搞不清,但站在线路图前,他还是和谐的,就像线路图里的一个箭头。
他记得小雨说过,她住的地方叫什么庄。他顺着线路找,就找到了一个莘庄,对,就是莘庄。莘庄是这条线路的一个站头,西门数了数,从梅陇过去还有四站路,这个距离不算远,坐地铁二十分钟,走路也不过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就算接下来这段时间他有些仓促,拼命在酝酿,到了夜前,也应该有个火候了。
有人像纸一样飘到他身边,碰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小雨俏皮地向他撅了一下嘴,他顺势就撸过来她的腰,小雨也像模像样地贴上了他。这是西门第一次去上海,他暗暗有些吃惊,自己怎么做得如此顺风顺水,一点也不生硬,连那个偷偷盯着他看的音像店女孩也觉得无趣了,她本来猜揣,这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一定有什么精彩,这会儿,她像是突然遭到了枪击,脸上没劲地木然起来。在这之前,西门和小雨只见过几次面,都是在小城,在某个场合。西门觉得,熟悉的地方总会有一些障碍的;就说程度,仔细分析起来,也只是心仪而已。在上海居然能放得很开,根本不用考虑和准备。西门感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就是好。
小雨说,现在,你想怎么玩?西门也装作挺有玩兴的,客随主便吧。小雨说,那我们先去上海影城吧,你看过《花样年华》吗?西门摇摇头。小雨说,那去看吧,你不会后悔的,就算你闭着眼睛去听听音乐,那个琴也拉得……西门心想,不就是一个半小时吗?去就去吧。小雨接着说,然后,我们去一个陶吧;然后,我们再去吃个夜宵……小雨又说,你平时有熬夜的习惯吗?西门勉强附和着,还行。心里却在嘀咕,别再弄出个什么项目,把时间安排到明天。
一辆地铁咣当咣当响过来。表面上,西门也装得兴致勃勃,仔细一体会,自己的脚步有点情绪,不那么欢快。他在进地铁时又下意识地看了看那张线路图,隔远在心里把这条路默走了一下。往西走,就是那个莘庄,虽然只有四站路,但现在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们走的是往东的方向,意向是那个上海影城。
上海影城在淮海路附近。在上海,西门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所有的方向都是小雨给的。
《花样年华》确实不错,那条石板路非常有意境,那些旗袍也非常符合情调,那段反反复复起来的音乐,就像小雨渲染的,差点把人给拉死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又去了隔壁的一个陶吧。做了碗,做了盘,又做了罐,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西门想起自己原先的打算,这些时间,本来都是他在酝酿的过程,现在看来,原先的想法不很实际。在上海,他得听凭小雨的调遣,小雨不主动,还不想归巢,他就是热血沸腾也没有用。他暗暗嘱咐自己,慢慢走着瞧吧。
从陶吧出来已经快十二点了,这会儿,西门怎么也不想再吃夜宵了。他没说自己困了,他不能有太明显的“睡”意,好像他来上海就是为了熬夜。西门说,我没吃夜宵的习惯。他还说,其实,吃夜宵一点也不卫生。他指的是生活卫生。小雨说,我发现你们这个年纪的人特别讲究规律。西门说,那是身不由己啊,我们要保持好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小雨笑了一下,那我们早点休息吧。西门暗想,现在,她的行为指向才步入他的思想轨道。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们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一种形式呢?他对如何开始感兴趣。
地铁早没有了。如果就这样走回去,也是挺有情调的。小雨哇了一声,你以为这是你们小城啊?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在上海工作生活了两年,从没有在逛街的时候碰到过同事,你说这地方大不大?西门点点头,表示相信这个说法。
他们拦了辆的士,驰去。小雨用上海话轻巧地指点司机怎么走,西门听得不是很懂,但他知道,不管怎么走,那都是往莘庄的方向,去小雨家,他的心开始踏实下来。
这是一间真正的斗室,一间单身女人宿舍。与西门在小城的家相比,这里是缺了很多内容的,硬件上就差了很多,比如差像模像样的客厅,甚至差两张坐着说说话的椅子,或者说能让人端着形象、正襟危坐的椅子。他们只能够坐在床上,靠着一堆枕头垫子之类的东西。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坐着的,但坐在床上太认真,感觉更别扭,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他们过渡到半躺半靠,这样就让人舒服多了。同时,他们也给自己铺起了想入非非的土壤。西门想起小雨那句“顺其自然”的话,一般意义上讲,这句话表现得很有风度,很有亲和力,实质上,这句话反而让人拘谨了。顺其自然其实是叫人不自然,因为它把目的点出来了。任何人相处都一样,有了目的,就浅薄了。假如没有这句话,他们最终也会走到故事里去,但那个性质不一样,那是瞬间擦出的火花,火花属于意外和突发,不是人能够控制得了的。
曾经有一下,西门的手碰到了小雨的手,他停了一下,他没有惊乍着把手抽回来,他那时候不知要做什么,尖起自己的手指,在小雨的手心上划了几划,他肯定这不是暗示,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内容,但这一下像把小雨念了符咒,她的身体温暖起来。她先是把另一只手也递到他手里,她特地张开眼看了看他,好像是征得了他的同意,或者是得到了什么鼓励,她放开身体,像蛇一样匍匐过来,游到他身上。这时候,西门要是再停留在她手上,就坏事了,就要呆滞了。他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在她的背上轻抚了一下。他相信,对某些人来说,抚背也能唤起她的“性趣”,于是,他听见她一声很轻的、不易察觉的呻吟。
她说,今天对不起了。西门不解地问,你说什么?小雨把脸转过来,迎着他,现在,她差不多就躺在他怀里,她说,真不凑巧,我不知道你会今天来。西门说,这话怎么讲的?小雨说,我今天出大事了……
西门愣了愣,但马上就笑了起来。西门听说过许多这事的别称,有说“老朋友来了”,也有说“打包袱了”,小雨又是一种新的说法。他怎么办?他只能表示遗憾。日子是他自己精心挑的,他只能怪自己挑得不是时候,他不能对这个耿耿于怀。既然这个晚上被大事搅了,何不顺水推舟做个姿态?他调侃着说,你的老朋友故意和我作对。小雨轻打了他一下,我可没叫它不尊重客人啊。又说,要不我们不理它?这句话叫西门很难回答,他能对一个姑娘说,我们我行我素吧,我们管自己快活吧,不能。这样,他就显得很粗鲁,不文明,他只能是一种选择,他说,我到上海来难道就为了这事?我没那么猥琐吧?
气氛一下子就愉快了。他们很快进入了“睡觉日程”,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在一起躺着,但做爱,一时半会儿得搁置一下。小雨是率先躺进床里的。都到了这个时候,稍稍的主动她还是要表示的,她不躺下,西门就躺不下,这个道理她应该懂。像西门设想的那样,一条线毯裹住了她,像一条鱼一样。
五月的气候就是好,应该说,选择这个季节是没错的,人和人挨着,就像人和绸缎挨着,爽滑至极。有这样的环境,西门的手就情不自禁地包抄了过去。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什么时候,小雨把自己的内衣也脱了。是刚才他在床边摸索等待的时候?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表明他们应有的程度?还是对大事这个不速之客的抱歉?还是对他特地造访的补偿?不管它!这样想着,他的手就顺利地摸住了她的乳房。这真是一对年轻的乳房,虽然不很挺拔,但也是年轻的乳房。十几年前,西门也亲历过年轻的乳房,但那时候不知道去体会,后来想体会了,乳房也老了。今天他是特意来经历年轻的,真是久违了的年轻,本来想好好地重温一下,但这样的情境,他不能停留得太久,手停留在乳房上太久,是很失风度的,也很可笑。西门对自己说,还是老老实实地睡吧。至于其他地方,像所有非常聪明的手一样,不摸,它也知道,它知道她下面穿着端端正正的短裤,里面是严严实实的一条绵巾,这是第一次,它得尊重这条绵巾是不是?
(3)
如果不是小雨,如果是个年龄相仿的女人,西门也许早就把她做了。他会千方百计地说服她,告诉她大事和做爱没有关系,并不可怕。但对于小雨,他不能这样,他得照顾她的情绪和身份。她是个知识分子,讲究文明生活和卫生习惯,而他也不是俗人,他得体现自己行为背后的涵养,以及从开始就持续至今的稳重,他要迎合她金枝玉叶般的小资情调,这样她才会觉得很有自尊。
西门是在一个车展上认识小雨的。小城是个充满活力的地方,新近落成了一个会展中心,第一个亮相的项目就是国际名车展。西门暂时还没有买车的实力,但他喜欢看车,他喜欢汽车那种雍容华贵的样子。他那天还特地做了头发,他的头发有点天生的间白,他觉得这样的场合是要装扮一下的,他是去看车,不是去逛地摊。像他这种年龄,这样的头发最容易被人误解,平时可能无所谓,松懈一下也显得自由散漫。但车展上不行,到处都是绅士靓女,他不能有碍观瞻是不是?这样的场合,头发不做,除了不和谐,人家想到的就是劳碌,没有人会提及风度和气质,而做了呢?效果就不一样了,人家很可能就想到了“个性”这个词。
西门的头发不是很长,形象的说法叫杨梅头,小城也有人说得比较文化的,叫游泳头。西门用妻子的摩丝刷了头发,然后,把头发做成刺猬状,看上去有点尖锐。就在早一天,香港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