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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用沉默良久,最终张了张唇,说:“皇兄如果没有其他事皇弟就先行告退了,皇弟还有事要……”
“事?”姬之随打断他的话,“什么事?莫不是在找你那只蠢猫?”
无用抬起眼,直直地看着他。
姬之随露出些许诡异的笑容,说:“你的那只猫啊,还真是不懂礼数,你瞧,”他伸出手,手背上有三道血痕,“居然敢对皇子不敬,本皇子就帮你这个主人,教训教训它。”
他伸出食指往上点了点,无用随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见水水安安静静地吊在一枝又高又细的树枝上,身体随着轻风,微微晃动。
已经秋末冬初了,今天却难得的是一个艳阳天。
金色的光线从树缝间落下来,飘飘洒洒的应该会有一种淡淡的暖意,可是无用却只觉得寒冷又刺眼。
姬之随在一边又说了些什么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心里面的疼痛一下子泛上来,让他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他忽然从姬之随面前跑开,跑到树下顺着它往上爬。
他现在很想很想把水水抱在怀里,就好像以前寒冷的冬夜一样,相互依偎着从彼此身上寻找温度。
无用已经爬到很高的地方,下面的人似乎恐慌了起来,他却没有发现。
吊着水水的树枝实在是太细了,细到无用刚一踏上去,它就开始剧烈的往下折。
水水也随着枝条的晃动,开始左右摆动起来。
无用咬牙,走得更加小心翼翼。还差一步,还差一步就可以碰到水水了。
他努力伸出手去,以惊险的姿势抱住水水。
然后“啪”的一声,树枝断了。
无用一直往下坠,他死死地抱着水水,看着越退越远的天空,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忽然就希望一直掉下的路没有尽头,阳光没有尽头,时间也没有尽头。
或许,就这样渐渐地消失也不错。
然后,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看了看怀里的水水,发现现实总归是现实,永远也变不成神话。
水水死了吧,他慢慢蹲下来,将脸埋进水水早已冰冷的身体。
帝王看着执意从自己怀里滑下去的无用,看着他蹲下去,看着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眼前跪了一地的人,而罪魁祸首姬之随却仍是呆呆地看着无用背对着他们的身影。
“姬之随,你在太学院呆了那么久,就只学会些这种东西!?”帝王的怒气压得姬之随不敢抬头,而眼角的视线,却仍是不受控制地往无用那儿飘去。
帝王看着无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着无用蹲着的姿势,一手搭在他背上,一手搭在他脚弯,把人横抱了起来。
“姬之随,回去面壁思过三天。你们,”帝王又环顾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一样。”
帝王没有送无用回秋水殿,而是去了自己的寝宫。
他将无用放在床上坐好,等了一阵子,无用抬起头来。
帝王以为无用是哭了的,或者最少也应该是伤感。可是无用脸上淡淡的,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无用看了帝王一眼,又恭敬地垂下头去,低声道:“父皇。”
帝王没有回答。
无用又说:“父皇,儿臣没事了,儿臣告退。”
无用从床上跳下来,抱着水水给帝王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帝王看着无用有些瘦弱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直到转弯不见,才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晚的时候,秋果然在冷宫的墙外找到无用,无用怀里,还抱着那只死掉的猫。
秋皱了皱眉。
无用抬起头,看见秋的时候怔了怔,然后笑了一下,说:“我试了试,还是跃不过去,看样子以后要更加刻苦了。”
秋将他抱起来,轻松越过冷宫的围墙,边说:“你才学了两天,跃不过去是正常的。其实你已经学得算快的了。”
无用转眼看着脚下流逝的风景,轻声呢喃:“是吗……”
无用拿着小铲子在桃树下挖坑,秋在一边看着。秋本来想帮忙的,却被无用拒绝了。
他问无用为什么要把水水埋在桃树下,无用回答说:“重要的东西,我想把它埋在重要的地方。”
秋又沉默了好一阵子。
“要不要再养一只?”等到水水被埋好以后,秋问道,“我可以找一只同样品种的给你……或许,你要是看到猫觉得难过的话,还可以养其他的宠物。”
“啊,不用了。”无用回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其实我不喜欢养宠物。宠物的寿命总是要比人短,但是一起生活总会产生感情的吧,等到它死掉的时候就会觉得难过的。”
“那小七为什么要养这只猫?”
“水水是我捡到的,”无用说,“当时它饿得惨兮兮的,如果不养它,它就会饿死在外面。”
“是吗,”秋笑着擦了一下无用脏兮兮的脸,“小七很善良嘛。”
“也不是……”无用低下头,觉得有些惘然。当初自己也是希望有什么东西,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吧,所以水水出现的时候,自己是很高兴的。
秋看着无用沉静下来的样子,伸手把他抱到怀里,说:“没有关系的小七,没有了水水,我还会陪在你身边。”
三天后姬之随被放了出来,然后大家发现无用开始在躲着姬之随。
或许不能说是躲,只是不理不睬罢了。以前无用见了姬之随,虽然不愿,也还是会行个礼,而现在,无用是明显的对他视而不见。如果姬之随想和他说些什么,无用总会用一句淡淡的“我还有事”挡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无用是真的开始讨厌姬之随了。可是越是不理睬他,他就追得越厉害。
姬之随怀里抱着只猫,挡住了无用的去路。
“七弟,弄死了你的猫是皇兄的不对,但也不能因为一只猫毁了兄弟间的感情啊。皇兄特意给你去寻了一只来,它可比你原来那只贵重的多……”
无用低着头,想从他身边绕过去。姬之随似乎急了,一把扯住无用的衣袖。
无用反射性的狠狠甩开姬之随的手,看到姬之随惊讶的脸,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抿了抿唇,轻轻说了句:“抱歉。”
姬之随还在发呆,无用悄悄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离开了。
另一边,杜子落动作优雅地研着墨,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太子姬之彦正望着窗外,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居然带着笑意。
杜子落愣了一下,然后饶有兴致地问道:“殿下看到了什么,这么有趣?”
“啊,”太子殿下回过头来,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面,说,“姬之随想引起小七的注意,可惜方法不对,适得其反。现在啊,小七看都不想看到他了,真是活该!”
杜子落朝窗外望去,果然看见姬之随颇有些落寞地站在那里,轻笑了一下,说:“越是喜欢越是欺负,果然是孩子气的做法。”
一转经年。
无用的轻功早就小有所成,又开始跟着秋学习剑法。
桃花开得正艳,花瓣随着两人飞舞的身影纷纷扬扬落下来,又被飘过的风带着旋转,跳跃起来。
无用累得气喘吁吁,汗珠从光洁的额上一颗一颗滑下。
秋笑着给他擦去,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休息一会儿。”
无用皱了皱眉,看看手里的剑,又看看秋,最后有些悻悻然地坐在秋身边。
“学得越多,越觉得秋厉害。”无用感叹道,“我都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比秋更厉害的人。”
秋只是笑,没有应答。
无用将头靠在树干上,花瓣悠悠地落下来,有那么一两瓣落在他肩膀上。秋看见了,伸出手去把它抚下来。
无用似乎还在疑惑着,他想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既然秋这么厉害,当时怎么会被伤成那样呢?还是说其实秋你的水平在外面并不算高?”
秋怔了一下,然后微微皱起眉。
“那是意外。”他有些冷冰冰地说。
无用听出秋语气里的不悦,吐吐舌,不再多嘴。
秋看着头顶桃树纠缠的枝叶,淡淡地问:“那时,小七为什么想要株桃树呢?”
“啊,”无用也看向头顶,桃树和那时比起来已经长大了许多,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些许怀念,“因为有人说过桃树是我的生辰树,如果爱着我的人帮我种下一棵桃树,那我以后就会随着它的枝繁叶茂,变得幸福起来。”
秋沉默良久,然后有些生硬地问:“是谁说过这种话?那时候为什么又选中……我来帮你种这棵树呢?”
“说这种话的人……”无用低下头,微微笑了一下,“大概是梦中人吧。至于为什么选中你……”无用叹了口气,“是因为那时候别无选择。”
秋低着头,手在无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握成拳。
一下子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帝王看着早已习惯在睡觉时缩进自己怀里来的无用,眼里渐渐柔软起来。
无用也已经长大了。
他的脸渐渐长开,以前那种淡淡的美随着时间的流逝沉淀下来,开始有了少年清新的味道。
甚至在笑着的时候,不经意地流露出惑人的魅力。
帝王是一直看着无用的。看着他一天天长高,一天天对着自己所扮成的“秋”越来越亲近,心里的后悔,便逐渐强烈起来。
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扮成紫玉的样子。
如果那时候,以帝王的身份强势地接近他。
现在是不是不会那样后悔?
一边后悔,一边却舍不得失去这个少年的依赖。
优柔寡断,一直到现在。
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干脆果断的自己。
秋叹了口气,伸出手去边抚摸着无用柔顺的黑发,边问道:“今天姬之缘有没有来找过你?”
无用眼眸眨了眨,忽然笑起来。
“有来的,”他说,“向我诉了好长时间的苦呢。”
“哦?”秋的手顿了一下,眉微微皱起来。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