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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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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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满是假装的疮疤,白天乞讨,夜里摇身一变全成为强盗; 
总之,这是广大宽阔的化妆室,今日巴黎街头上演的偷窃、卖 
淫和凶杀这种万古长存的喜剧,其各种角色早在中古时代就 
在这里上妆和卸妆了。 
这是一个广阔的空地,形状参差不齐,地上铺的石子高 
低不平,跟昔日巴黎的所有广场一样。这儿那儿,火光闪耀, 
周围聚集着一堆堆怪诞的人。这一切飘飘忽忽,纷纷攘攘,只 
听见一阵阵尖笑声、孩子的啼哭声、女人的说话声。这人群 
的手掌和脑袋,衬托着亮光,黑黝黝的,显现出万千奇特动 
作的剪影。地面上,火光摇曳,掩映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巨大 
黑影,不时可以看见走过去一条与人无二的狗,或一个与狗 
无二的人。在这巢穴里犹如在群魔殿,种族的界限,物种的 
界限,似乎都消失了。男人、女人、畜生、年龄、性别、健 
康、疾病,一切在这群人中间好似都是共同的;一切都是相 
互混合、掺杂、重叠的,成为一体;每人都具有整体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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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闪烁的微弱火光,格兰古瓦在心神未定中,辨认出 
这片广大空地的四周尽是破旧丑陋的房屋,那些虫蛀的、皱 
折的、萎缩的、百孔千疮的门面儿,个个都有一两个透亮的 
窟窿,他仿佛觉得这些门面儿在黑暗中活像许多老太婆的大 
脑袋瓜,排成一个圆圈,怪异而乖戾,眨着眼睛在注视这群 
魔乱舞。 
这仿佛是一个新的世界,知所未知,闻所未闻,奇形怪 
状,麇集着爬行动物,荒诞不经。 
格兰古瓦越来越惊慌,那三个乞丐活像三把钳子把他牢 
牢抓住,周围又有一群其他的面孔起伏不定、狂吠不止,把 
他吵得都耳聋了。身遭不测的格兰古瓦竭力振作起精神,回 
想今天是不是礼拜六 ① 
。但是他的努力是徒劳的,他的记忆和 
思路的线索中断了;他怀疑一切,在所见和所感觉的之间飘 
来忽去,不停反问自己这样一个不可解决的难题:“如果我存 
在,这一切是否存在?如果这一切存在,我是否存在?” 
正在此时,从周围那乱哄哄的人群中响起一声清晰的叫 
喊:“把他带去见王上!把他带去见王上!” 
“圣母呀!这里的国王准是一只公山羊!”格兰古瓦喃喃 
自语。 
“见王上去!见王上去!”所有的人异口同声齐喊道。 
大家都来拖他,争先恐后看谁能揪住他。然而那三个乞 
丐不肯松手,硬是从其他人的手里把他夺下,吼叫道:“他是 
归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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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在中世纪,星期六夜里是巫师、巫婆集会的时候。 


这么一争夺,诗人身上那件本来已病歪歪的上衣也就呜 
呼哀哉了。 
穿越这可怕的广场,他的头晕目眩顿时消失了。走了几 
步,他感到又回到现实中来了。他逐渐适应了这地方的气氛。 
起初,从他那诗人的头脑里,或者简简单单、直来直去地说, 
从他那空空的肚皮里,升起一道烟雾,可以说是一股水汽;这 
水汽在他与物体之间扩散开来,因此在那恶梦的杂沓迷雾中, 
在那梦幻的重重黑暗中,他只隐隐约约瞥见周围的物体,由 
于阴影重重的幻觉,只见一切的轮廓都在抖动,一切的形状 
都在挤眉弄眼,一切的物体都壅积为巨大无比的群体,一切 
的东西都膨胀为影影绰绰的怪物,各个人都膨胀成幽灵鬼影。 
在这种幻觉之后,目光渐渐不再那么迷惘,也不再把一切放 
大了。真实世界在他周围渐渐出现了,撞击着他的眼睛,撞 
击着他的脚,把他原先自认为身陷其中的整个可怕的诗情幻 
景一片又一片拆毁了。这才确实发现,他并不是涉行于冥河, 
而是行走于污泥;与他擦肩而过的并不是魔鬼,而是盗贼;攸 
关的并不是他的灵魂,而索性是他的生命 (既然他缺少那种 
在强盗与好人之间进行有效撮合的难能可贵的调停者:金 
钱)。末了,他就近更冷静地观察一下这里狂欢纵饮的情景, 
不禁从群魔会一头栽入了小酒馆。 
所谓奇迹宫廷,无非是一个小酒馆,不过是强盗们的酒 
馆,一切都被血和葡萄酒染成了红色。 
终于到达终点,那班衣衫褴褛押送他的人把他放了下来。 
这时,映入他眼帘的景象是不会把他再带回到诗境里去了,哪 
怕是地狱里的诗境也不行!眼前是小酒店,这是比任何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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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明明白白的严峻事实。我们若是生活在十五世纪,那就 
可以这样说:格兰古瓦从米开朗琪罗一下子滚落到了卡洛 ① 
。 
一块宽阔的石板上,燃着一堆熊熊烈火,火焰烧红了此 
刻空着的一个三鼎锅的三只脚。火堆四周,零零落落随便摆 
着几张破桌子,没有任何一个略通几何学的听差肯费点心思, 
把这些桌子摆成对称平行的两排,或者稍加注意,至少不使 
它们交切成稀奇古怪的角度。桌上闪亮着满溢葡萄酒和麦草 
酒 ② 
的罐子,周围凑集着许多醉汉的脸孔,由于火烤,也由 
于喝多了,张张脸孔都紫膛膛的。有一个大腹便便、喜形于 
色的汉子,正搂住一个肉墩墩的妓女亲来亲去弄出好大声响 
来。还有一个假兵,用他们黑话来说,就是一个滑头精,吹 
着口哨,正在解开假伤口上的绷带,舒展一下从早晨起就千 
裹万缠紧绑起来的健壮的大腿。对面,是一个病鬼,正用白 
屈菜汁和牛血擦洗次日要用的上帝赐与之腿。再过去两张桌 
子,有一个假扮香客的强盗,身上朝圣者整套行头的打扮,吃 
力地念着圣后经,当然没有忘记采用唱圣诗的那种调子,也 
没有忘记哼哼唧唧。另个地方有个小叫花子正向一个老疯癫 
请教假装发羊癫疯的方法,后者向他传授如何咀嚼肥皂、口 
吐白沫的诀窍。旁边,有个患水肿病的正在放液消肿,四、五 
个女拐子一闻,连忙捂住鼻子,她们本来围着一张桌子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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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草麦酒是古代高卢人常喝的一种由小麦和青草酿成的类似啤酒的饮料。 
雅克·卡洛(1592—1635),法国雕刻家、画家。他的作品常以下层社会 
的生活为题材,如集市场、乞丐等等,恰好与米开朗琪罗 (1475—1564)常以神 
鬼为主题的画作成为对照。 


争夺傍晚偷来的一个小孩。所有这种种情景,如同二百年后 
索瓦尔所言,宫廷觉得非常滑稽可笑,便搬来供王上消遣,还 
做为王家芭蕾舞团在小波旁宫舞台上上演的四幕芭蕾舞剧 
《黑夜》的起曲舞。一六五三年有个看过这场演出的人补充说: 
“奇迹宫廷里那种种突然的变形,从来没有这样被表演得维纱 
维肖。邦斯拉德 ① 
还为我们撰写了相当优雅的长诗。” 
到处传来粗野的狂笑声和淫荡的歌声。每人只顾自己,说 
东道西,骂骂咧咧,根本不理睬旁人在说什么。酒罐和酒罐 
碰得直响,但响声一起,便是一阵争吵,摔破的酒罐片把破 
衣服划得稀巴烂。 
一只大狗蹲坐着,正望着火堆。有几个小孩也来凑热闹。 
那个被偷来的孩子,哭哭啼啼,吵吵嚷嚷。另一个,四岁的 
大胖小子,坐在一张过高的板凳上,双腿悬挂着,下巴只够 
得着桌子边,闷声不响。还有一个孩子, 煞有介事的样子,用 
手指头把大蜡烛流下来的油脂涂抹在桌上。最后一个,小不 
丁点儿,蹲在泥里,整个身子几乎都钻进一口大锅,用瓦片 
刮着,其刮擦声可以叫斯特拉迪瓦里乌斯 ② 
听了晕死过去。 
火堆旁放着一只大桶,桶上坐着一个叫花子:这就是坐 
在御座上的花子大王了。 
押着格兰古瓦的那三条汉子把他带到酒桶前,狂欢纵饮 
的人群一时哑然无声,只有那个小孩仍在刮擦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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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斯特拉迪瓦里乌斯 (约1644—1737),意大利著名的弦乐器制造家。 
邦斯拉德(约1613—1691),法国诗人,为路易十三宫廷和路易十四宫廷 
创作了不少芭蕾舞诗剧而一时名声大噪。 


格兰古瓦大气不敢出,头也不敢抬。 
“家伙,快脱掉你的帽子! ① 
”三个揪住他的家伙当中有一 
个说道。格兰古瓦还没弄明白他说些什么,那人一把就摘去 
格兰古瓦头上的帽子。那顶面盔破旧不堪,这倒不假,可是 
遮遮太阳,挡挡风雨,还顶不错的。格兰古瓦叹息了一声。 
这时,大王从宝座上居高临下对他发话: 
“这坏蛋是个啥?” 
格兰古瓦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那声音,虽然带着威胁而 
加重了,却使他想起另一个声音来,那就是今天上午在演出 
中间用很浓的鼻音高喊“行行好吧”,从而第一个破坏他的圣 
迹剧的那个声音。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克洛潘·特鲁伊甫。 
克洛潘·特鲁伊甫佩戴着大王的徽记,身上破衣烂衫依 
然如故,一件也不多,一件也不少。胳膊上的烂疮却已不见 
了。他手执一根用白皮条绞成的鞭子,就是执棒捕头用来逼 
迫群众的那种叫做布列伊的皮鞭。他头上戴着一种从顶上加 
圈并收拢的帽子,但很难区分它是儿童防跌的软垫帽呢,还 
是王冠,既然两者十分相似。 
然而,格兰古瓦认出奇迹宫廷的大王原来就是上午演出 
大厅里那个千刀万割的乞丐之后,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恢复 
了一线希望。 
“大人……阁下……陛下……”格兰古瓦结结巴巴,声调 
越说越高,高到了顶点,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上升,或者该 
如何往下降,终于问道:“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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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西班牙语。 


“阁下、陛下或者伙计,你爱怎么称呼都可以。不过,得 
快点!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为自己辩护!”格兰古瓦揣摩着。“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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