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弯身去捡。等他直起身来,少女和山羊早已不见了。他
听见门闩的声响,是那扇大约通向邻室的小门从外面反锁上
了。
“她至少总得留下一张床吧?”我们的哲学家说道。
他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并没有可供睡觉的家俱,只有一
只相当长的木箱,箱盖还是雕了花的。格兰古瓦往上一躺,那
种感觉呀,就像米克罗梅加斯 ①
伸直身子躺在阿尔卑斯山顶
上的感觉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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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米克罗梅加斯(又称小巨人)是伏尔泰同名哲学小说的主人公。小说中
通过这个小巨人漫游太空,最后来到地球,发现人类既狂妄自大而又极其渺小。小
巨人躺在阿尔卑斯山上,只是一种借喻,并非小说中的情节。
“算了!”他尽量随遇而安,说道。“能忍则忍吧。不过,
这真是一个离奇的新婚之夜。真可惜呀!摔罐成亲,具有某
种朴素无华的古风,本来我还挺开心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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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
第 三 卷 一 圣 母 院
毫无疑问,巴黎圣母院至今仍然是雄伟壮丽的建筑。然
而,尽管它的瑰丽依旧不减当年,但当您看见岁月和人力同
时对这令人肃然起敬的丰碑给予无数的损坏和肢解,全然不
顾奠定其第一块基石的查理大帝和安放最后一个石块的菲利
浦—奥古斯都 ①
,您是很难不喟然长叹,很难不愤慨万千。
在这个堪称是我们所有大教堂的年迈王后的脸上,每一
皱纹的旁边都有一道伤疤。时毁人噬。 ②
这句话我情愿这样译
为:时间是有眼无珠,人是愚不可及。
如若我们有功夫同看官一起,一一察看这座古老教堂所
受破坏的痕迹,就不难发现:时间所造成的破坏很小,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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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原文为拉丁文。
菲利浦—奥古斯都 (1165—1223),即菲利浦二世,法国国王 (1180—
1223)。
的破坏却极其惨重,尤其是艺术人物的破坏。我之所以非说
艺术人物不可,那是因为近二百年来有不少人取得了建筑家
的身份。
如要略举几个最严重的例子,首先当然要数圣母院的正
面,建筑史上少有的灿烂篇章。正面那三道尖顶拱门,那镂
刻着二十八座列王雕像神龛的锯齿状束带层,那正中巨大的
花瓣格子窗户,两侧有两扇犹如助祭和副助祭站在祭师两旁
的侧窗,那用秀丽小圆柱支撑着厚重平台的又高又削的梅花
拱廊,还有两座巍巍、黝黝的钟楼,石板的前檐,上下共六
大层,都是那雄伟壮丽整体中的和谐部分,所有这一切,连
同强有力依附于这肃穆庄严整体的那无数浮雕、雕塑、镂錾
细部,都相继而又同时地,成群而又有条不紊地展现在眼前。
可以说,它是一曲用石头谱写成的波澜壮阔的交响乐;是一
个人和一个民族的巨大杰作,其整体既复杂又统一,俨如它
的姐妹《伊利亚特》和《罗芒斯罗》 ①
;是一个时代的一切力
量通力合作的非凡产物,每块石头上都可以看到在天才艺术
家熏陶下,那些训练有素的工匠迸发出来的百般奇思妙想;总
而言之,是人类的一种创造,雄浑,富饶,仿佛是神的创造,
似乎窃取了神造的双重特征:多样性和永恒性。
我们这里对这座建筑物的正面所做的描述,应当适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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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伊利亚特》,希腊文为《伊利亚斯》,相传是荷马写的史诗,长达一五五
三七句,分成二十四曲,叙述特鲁瓦之战的故事。
《罗芒斯罗》在西班牙文学中指中世纪8音节浪漫抒情诗的总称,流传于民间
世人的吟唱,主要叙述西班牙骑士的英勇故事。
这整座教堂;而我们对巴黎这座主教堂的描述,应当适合于
中世纪基督教的所有一切教堂。一切均包含在这源自造化、逻
辑严密、比例精当的艺术之中。只要量一下足趾的大小,也
就是量了巨人的身高。
言归正传,再说一说圣母院的门脸儿吧。这座雄伟庄严
的主教堂令人骇然,正如其编年史学家所云:见其宏伟,游
人无不目瞪口呆。 ①
当我们诚惶诚恐前去瞻仰时,它如今呈现
在我们面前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在这里再做些描述吧。
如今这个正面缺少了三样重要的东西。首先是往昔把它
从地面上加高的那座十一级台阶;其次是三座拱门各神龛里
下方一系列塑像;还有装饰着二楼长廊、神龛里上方二十八
位法兰西从前历代国王的一系列塑像,从希勒德贝尔 ②
起,直
至手执“皇柄”的菲利浦—— 奥古斯都。
那座台阶的消失,那是光阴所致,因为通过缓慢而又不
可抗拒的过程,老城的地面上升了。然而,随着巴黎地面涨
潮般的上升,那十一级把主教堂增高到如此巍峨的阶台一级
接一级地被吞没了,尽管如此,时间还给了这座教堂的,也
许远比取自它的要多得多,因为时间在主教堂的正面涂上了
一层多少世纪风化所形成的深暗颜色,把那些古老纪念物经
历的悠悠岁月变成了其光彩照人的年华。
可是,那两列塑像是谁拆毁的呢?是谁留下了那一个个
空神龛?是谁在中央大门的正中又开凿了那道新的独扇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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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希勒德贝尔一世 (约495—558),巴黎王 (511—558)。
原文为拉丁文。
又是谁胆敢给这道笨重而乏味的木头门安上门框,并且在毕
斯科内特的蔓藤花饰旁边给那道独扇门刻上了路易十五时代
的图案?是人;是建筑师;是当今的艺术家!
还有,我们一走进教堂的内部,不由要问:是谁推倒了
圣克里斯朵夫巨像的呢?这座巨像在一切塑像中是有口皆碑
的,如同司法宫大厅在一切大厅中、斯特拉斯堡的尖塔在一
切钟楼中都是令人交口称誉的。还有昔日充满前后殿堂各个
圆柱之间的无数雕像,或跪,或站,或骑马,有男,有女,有
儿童,还有国王、主教、卫士,石雕的,大理石刻的,金的,
银的,铜的,甚至蜡制的,所有这一切,是谁把它们粗暴地
一扫光呢?当然不是时间。
又是谁偷梁换柱,把精工堆满圣骨盒和圣物盒的那峨特
式古老祭坛去掉,换上了刻着天使头像和云彩的那口笨重的
大理石棺材,仿佛是圣恩谷教堂或残老军人院 ①
的一个零散
的样品?是谁愚蠢地把那块不同年代的笨重石头硬砌在埃尔
康迪斯的加洛林王朝 ②
的石板地里呢?莫非是执行路易十三
③
遗愿的路易十四 ④
吗?
那些彩色玻璃窗,我们的祖先曾目不暇接,叹为观止,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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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④ 路易十四 (1638—1715),法国国王 (1643—1715),法国历史上称太阳
王。
路易十三 (1601—1643),法国国王 (1610—1643)。
加洛林王朝:法兰克第二个王朝,始自公元七五一年,在德意志终结于
公元九一一年,在法国终结于公元九八七年。
残老军人院是路易十四为了收容服役的残老军人于一六七○年提出建
造的,一六七六年建成。后来范围逐渐扩大,一直延至塞纳河畔。
躇于大拱门圆花窗与半圆形后殿尖拱窗之间,又是谁把这些
“色彩强烈”的玻璃窗换上了冷冰冰的白玻璃呢?十六世纪的
一个唱诗童子,要是看见我们那班专门破坏文物的大主教胡
乱把主教堂涂上美不胜收的黄灰泥,他会作何感想呢?他会
想起,那是刽子手用来粉刷恶贯满盈建筑物的颜色;他还会
想起,由于陆军统帅的叛变,小波旁官邸也是全部涂上了黄
色,索瓦尔说:“黄色毕竟质地很优良,又是那样受推崇,涂
上了,上百年都不可能褪色。”唱诗童子准会认为这圣殿已变
成了污秽不堪的地方,立刻躲得远远的。
如果我们往主教堂上面去,不停下来观看那成千上万、各
种各样的野蛮玩艺儿,那座屹立在交叉甬道交叉点上的迷人
的小钟楼,轻盈而又奔放,绝不亚于邻近圣小教堂的尖塔
(也已毁掉),比其他塔楼更刺向天空,高耸,尖削,空灵,回
声洪亮,这座小钟楼的命运又如何?一位颇为风雅的建筑师
在一七八七年把它截肢了,并且认为用一张像锅盖似的铝制
大膏药往上一贴,就可以把伤疤遮掩住了。
中世纪奇妙艺术,几乎在任何国家,尤其在法国,其遭
遇大抵如此。从这种艺术的废墟上,可以发现有三种因素不
同程度地破坏了这种艺术:首先是光阴,岁月不知不觉地腐
蚀着其外表,留下了疏疏落落的缺口和斑斑锈迹;其次是一
连串政治宗教革命,就其本质来说,这些革命都是盲目的,狂
暴的,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向中世纪艺术发起冲击,撕去了
其雕塑和镂刻的华丽衣裳,拆毁了其花瓣格子窗户,打碎了
其蔓藤花纹项链和小人像项链,忽而由于看不惯教士帽,忽
而因为不满意王冠,就索性把塑像连根拔除;再次是时髦风
尚,越来越怪诞,越来越丑陋,从文艺复兴时期种种杂乱无
章和富丽堂皇的偏向开始,层出不穷,必然导致建筑艺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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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落。时髦风尚的破坏,比起革命尤甚。那种种时兴式样,肆
无忌惮地进行阉割,攻击建筑艺术的骨架,砍的砍,削的削,
瓦解的瓦解,从形式到象征,从逻辑直至美貌,活生生把整
座建筑物宰了。再则,花样翻新,经常一改再改,这至少是
时间和革命所未曾有过的奢望。时之所尚,甚至打着风雅情
趣的旗号招摇过市,厚颜无耻地在峨特艺术的伤口上敷以时
髦一时的庸俗不堪的各种玩艺儿,饰以大理石饰带,金属流
苏,形形色色的装饰,卵形的,涡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