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拆毁杜伊勒里宫如今也许不仅仅是一种粗暴行为,连一个汪达尔醉汉也会羞
红了脸,而是一种背叛行径。杜伊勒里宫不但是十六世纪的艺术珍品,而且还是
十九世纪的历史的一页。这座王宫已不再属于国王,它属于人民。我们就让它永
远像今天这个样子吧!我们的革命已经在它的额上打下烙印。在它的两座门面上,
一座挨过八月十日的炮弹,另一座遭受过七月二十九日的炮轰。它是神圣的。
—— 八三一年四月七日于巴黎”(雨果第五版原注)
一七八九年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摧毁了封建专制制度,代之以君主立宪制。
然而,国王与革命之间的妥协是脆弱的。国王路易十六拒绝废除贵族特权,拒绝
《人权宣言》,对君主立宪制又三心二意,加上移居国外的贵族阴谋策划反革命勾
当,以及一七九二年四月对奥地利作战惨遭失败,于是一七九二年八月十日,巴
黎人民在资产阶级激进派的领导下,攻占了杜伊勒里宫。路易十六仓皇出逃,但
被抓获,一七九三年一月被送上断头台处死。
一八三○年,查理十世颁布了四道敕令:取消一八三○年七月三日选举结果:
召开选举人重新选举;修改选举法(压缩选举人的数目);全部取消新闻自由。于
是巴黎爆发了七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日三天起义,历史称为“三个光辉的
日子”,结束了查理十世的统治。起义群众于七月二十九日攻占了杜伊勒里宫。然
而,七月革命的胜利果实却被大资产阶级所篡夺,他们与贵族相勾结,建立了波
旁支系的七月王朝。
杜伊勒里宫今已不复存在,一八七一年巴黎公社起义时部分遭火焚,一八八
二年被拆除。如今只剩下杜伊勒里花园,成为巴黎游览胜地之一。
角是石垒的,屋顶是石板铺的,不少房屋是三色的;在圣恩
谷教堂,是路易十三 ①
的巴黎,这是一种低矮扁平的建筑艺
术,拱顶呈篮子提手状,柱子像大肚皮,圆顶像驼背,要说
都说不来;在残老军人院,是路易十四 ②
的巴黎,气派宏大,
富丽堂皇,金光灿烂,却又冷若冰霜;在圣絮尔皮斯修道院,
是路易十五 ③
的巴黎,涡形装饰,彩带系结,云霞缭绕,细
穗如粉丝,菊苣叶饰,这一切都是石刻的;在先贤祠,是路
易十六 ④
的巴黎,罗马圣彼得教堂拙劣的翻版(整个建筑呆
头呆脑地蜷缩成一堆,这就无法补救其线条了);在医学院,
是共和政体的巴黎,一种摹仿希腊和罗马的可怜风格,活像
罗马的大竞技场和希腊的巴特农神庙,仿佛是共和三年宪法
摹仿米诺斯 ⑤
法典,建筑艺术上称为穑月 ⑥
风格;在旺多姆
广场,是拿破仑的巴黎,这个巴黎倒是雄伟壮观,用大炮铸
成一根巨大的铜柱;在交易所广场,是复辟时期的巴黎,雪
白的列柱支撑着柱顶盘的光滑中楣,整体呈正方形,造价两
千万。
由于格调、式样和气势相类似,各有一定数量的民房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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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④
⑤
⑥ 穑月:又译获月,法国共和历法的第十月,相当于公历六月十九 (或二
十)日至七月二十 (或二十)日。
米诺斯:古希腊克诺索斯岛国的国王,大约在公元前十六至十五世纪期
间。相传米诺斯是克里特岛的开化者,公正的国君,立法的哲人。
路易十六 (1754—1793):法国国王 (1774—1791)。
路易十五 (1710—1774):法国国王 (1715—1774)。
路易十四:见本卷第一章注。
路易十三:见本卷第一章注。
上述每座独具特色的历史古迹紧密相联系。这些民房分散在
不同的街区,但行家的目光还是一眼便可把它们区分开来,并
确定其年代,只要善于识别,哪怕是一把敲门槌,也能从中
发现某个时代的精神和某个国王的面貌。
因此,今日巴黎并没有总体的面貌,而是收藏好几个世
纪样品的集锦,其中精华早已消失了。如今,京城一味扩增
房屋,可那是什么样子的房屋呀!照现在巴黎的发展速度来
看,每五十年就得更新一次。于是,巴黎最富有历史意义的
建筑艺术便天天在消失,历史古迹日益减少,仿佛眼睁睁看
这些古迹淹在房舍的海洋中,渐渐被吞没了。我们祖先建造
了一座坚石巴黎,而到了我们子孙,它将成为一座石膏巴黎
了。
至于新巴黎的现代建筑物,我们有意略去不谈。这并非
因为我们不愿恰如其分地加以赞赏。苏弗洛先生建造的圣日
芮维埃芙教堂,不用说是有史以来萨瓦省用石头建造的最美
丽蛋糕。荣誉军团官也是一块非常雅致的点心。小麦市场的
圆顶是规模巨大的一顶英国赛马骑手的鸭舌帽。圣絮尔皮斯
修道院的塔楼是两大根单簧管,而且式样平淡无奇;两座塔
楼屋顶上那电报天线歪歪扭扭,起伏波动,像在不断做鬼脸,
煞是可爱!圣罗希教堂门廊之壮丽,只有圣托马斯·阿奎那 ①
教堂的门廊可相媲美;它在一个地窖里还有一座圆雕的耶稣
受难像和一个镀金的木雕太阳,都是奇妙无比的东西。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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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托马斯·阿奎那(1227—1274):意大利神学家和经院哲学家。其学说被
确定为罗马教会的官方哲学,其哲学体系被称为“托马斯主义”。
园的迷宫之灯也是巧妙异常。至于交易所大厦,柱廊是希腊
风格的,门窗的半圆拱是罗马风格的,扁圆的宽大拱顶是文
艺复兴风格的,无可争辩地这是一座极其规范、极其纯粹的
宏伟建筑物。证据就是:大厦顶上还加上一层阿提喀 ①
顶楼,
这在雅典也未曾见过,优美的直线,随处被烟突管切断,雅
致得很!还得补充一句,凡是一座建筑物,其建筑艺术必须
与其用途结合得天衣无缝,以至于人们一眼见到这建筑物,其
用途便一目了然,这是司空见惯的,因此任何一座古迹,无
论是王宫,还是下议院、市政厅、学堂、驯马场、科学院、仓
库、法庭、博物馆、兵营、陵墓、寺院、剧场,都令人惊叹
得无以复加。且慢,这里说的是一座交易所。此外,任何一
座建筑还应当与气候条件相适应。显然,这座交易所是特意
为我们寒冷而多雨的天气建造的,它的屋顶几乎是平坦的,就
像近东的那样,这样做是冬天一下雪,便于清扫屋顶,更何
况一个屋顶本来就是为了便于打扫而造的。至于刚才在上面
所提到的用途,那可真是物尽其用了;在法国是交易所,要
是在希腊,作为神庙又有何不可!诚然,建筑师设计时把大
时钟钟面遮掩起来是煞费一番苦心的,要不然,屋面的纯净
优美的线条就被破坏了。话说回来,相反地,围绕整座建筑
物造了一道柱廊,每逢重大的宗教节日,那班证券经纪人和
商行掮客便可以在柱廊下冠冕堂皇地进行高谈阔论了。
毫无疑问,上述这一切都是无以伦比的壮丽的宏伟建筑。
此外,还有许多漂亮的街道,式样繁多,盎然生趣,里沃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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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阿提喀:建筑艺术上指顶楼小于底下各层。阿提喀文化指雅典文化。
街便是一例。我可以满怀信心地说,从气球上俯瞰巴黎,总
有一天它会呈现出丰富的线条,多采的细节,万般的面貌,简
朴中见某种难以名状的伟大,优美中见某种有如奕棋般的出
奇制胜的绝招。
然而,不论您觉得如今的巴黎如何令人观止,还是请您
在头脑中恢复十五世纪时巴黎的原状,重新把它建造起来;看
一看透过那好似一道奇妙绿篱的尖顶、圆塔和钟楼的灿烂阳
光;瞧一瞧那一滩绿、一滩黄的塞纳河河水,波光闪烁,色
泽比蛇皮更光怪陆离,您就把塞纳河端起来往这广大无边的
城市中间泼洒,就把塞纳河这一素练往岛岬一撕,再在桥拱
处把它折叠起来;您再以蓝天的背景,清晰地勾画出这古老
巴黎峨特式样的剪影,让其轮廓飘浮在那缠绕于无数烟囱的
冬雾之中;您把这古老的巴黎浸没在沉沉黑夜里,看一看在
那阴暗的建筑物迷宫中光与影的离奇古怪游戏;您洒下一道
月光,这迷宫便朦胧出现,那座座塔楼遂从雾霭中伸出巨大
的头顶来;要不,您就再现那黑黝黝的侧影,用阴影复活尖
塔和山墙的无数尖角,并使乌黑的侧影突现在落日时分赤铜
色的天幕上,其齿形的边缘胜似鲨鱼的颔额。—— 然后,您
就比较一下吧。
您要是想获得现代的巴黎所无法给您提供的有关这古城
的某种印象,那么您不妨就在某一盛大节日的清晨,在复活
节或圣灵降临节 ①
旭日东升的时分,登上某个高处,俯览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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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复活节:基督教纪念“耶稣复活”的节日,每年春分月圆后第一个星期
日为复活节。圣灵降临节在复活节后第七个星期日。
个京城,亲临其境地体验一下晨钟齐鸣的情景。等天空一发
出信号,因为那是太阳发出的信号,您便可以看见万千座教
堂一齐颤抖起来。首先是从一座教堂到另一座教堂发出零散
的丁当声,好像是乐师们相互告知演奏就要开始了;然后,突
然间,您看见—— 因为似乎耳朵有时也有视觉—— 每一钟楼
同时升起声音之柱、和声之烟。开始时,每口钟颤震发出的
声音,清纯,简直彼此孤立,径直升上灿烂的晨空。随后,钟
声渐渐扩大,溶合,混和,相互交融,汇成一支雄浑壮美的
协奏曲。最后只成为一个颤动的音响整体,不停地从无数的
钟楼发出宏亮的乐声来;乐声在京城上空飘扬,荡漾,跳跃,
旋转,然后那震耳欲聋的振辐渐渐摇荡开去,一直传到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