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
“是的。”她应道,声音低得给喘气声盖过了。
“您招认见过别西卜为了召集群魔会,行妖作法,让云端
出现那只唯有巫师才能看见的公山羊吗?”
“是的。”
“你承认曾崇奉圣殿骑士团骑士那些穷凶极恶的骑士偶
像,崇奉博福梅 ①
的那些头像吗?”
“是。”
“你招认常与本案有牵连的那个变成一只山羊的魔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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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圣殿骑士团建于一一一九年,以保卫圣地为名,进行种种罪恶活动,博
福梅是骑士团崇拜的偶像。在美男子菲利浦四世统治时期,该骑士团受到刑讯和
取缔。
来往吗?”
“是。”
“最后,你供认不讳,利用魔鬼和俗称野僧的鬼魂,于今
年三月二十九日夜里,谋害并暗杀了一位名叫弗比斯·德·
夏托佩尔的卫队长吗?”
听到这名字,她抬起那双无神的大眼睛望着法官,没有
抽搐,没有震动,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机械地应道:“是。”
显然,她心中一切全垮了。
“记下,书记官。”夏尔莫吕吩咐道,然后又对施刑吏说:
“把女犯人放下,再带去审问。”
女犯人被脱下那鞋之后,宗教法庭检察官仔细看了她那
只痛得还麻木的脚,说道:“得啦!不太痛的。您喊叫得很及
时。您兴许还可以跳舞的,美人!”
接着转向宗教法庭他那帮帮凶说:“到底真相大白了!这
真叫人快慰,先生们!这位小姐可以替我们作证,我们刚才
行事,那是和气得不能再和气了。”
三 金币变枯叶 (续完)
她脸无血色,一瘸一拐地回到审判大厅,顿时一片欢快
的呢喃声不绝于耳。从听众来说,不耐烦的情绪终于缓解,这
好比在剧院里好不容易等到一出喜剧最后幕间休息已经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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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帷幕又升起,结局的一幕戏就要开演了。从法官们来说,
马上回家吃晚饭有望了。小山羊高兴得咩咩直叫,一下子要
向女主人奔去,可是被绑在凳子上却挣脱不了。
夜幕完全降临了。大厅里的蜡烛并没有增多,光线十分
微弱,连四周的墙壁看也看不清了。黑暗笼罩着一切,各种
东西像蒙上某种薄雾。有些法官的冷漠面孔都模糊不清了。他
们可以看见大厅的另一端,正好在他们对面,有一个模模糊
糊的白点,衬托着阴暗的背景,显得分外惹眼。那就是被告。
她连拖带爬回到位置上。夏尔莫吕威风凛凛也回到位置
上,一屁股坐下,随即又站起,尽量不过分流露出沾沾自喜
的心情,说道:“被告全供认不讳。”
“流浪女,”庭长接着说,“您供认了行妖、卖淫、谋杀弗
比斯·德·夏托佩尔等种种罪行吗?”
她心如刀割。只听见她在阴暗中抽抽噎噎哭泣着。她有
气无力地应道:“凡是你们想要的一切我全招认,不过快把我
处死吧!”
“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先生,”庭长说道,“本庭准备好听
取您的公诉状。”
夏尔莫吕老爷摊开一本可怕的本子,比手划脚,以公诉
的夸张语调,开始宣读一篇拉丁文的演说词,其中凡是案件
证据都是用西塞罗式迂回说法的句子七拼八凑起来的,穿插
着他最宠爱的喜剧作家普洛特的名句摘引。很遗憾,这篇绝
妙奇文,我们不能与看官共赏了。这个演讲人滔滔不绝,说
得有声有色,还没有念完开场白,额头上就已经冒出汗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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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也从眼眶里凸出来了。突然,正念到某一个长句中间,蓦
地顿住,通常那双相当温和又相当愚蠢的眼睛,立刻凶光毕
露。他叫嚷起来 (这回说的是法语,因为那本簿子上没有这
些话),“先生们,撒旦插手了本案,他就在这里看审,并扮
着鬼脸嘲弄本庭的尊严。看呀!”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小山羊。小山羊一看夏
尔莫吕比手划脚,竟以为要它学着比划,随即往后一坐,伸
出两条前腿,晃着有胡须的脑袋瓜,竭其所能,摹仿这个王
上宗教法庭检察官的悲怆姿态。大家准还记得,这可是佳丽
最了不起的本领。这个偶然的小事件,这个最后的证据,其
后果可就严重了。人们手忙脚乱,赶紧把山羊的四脚捆绑起
来,王上检察官这才又口若悬河,继续往下说。
他说的太冗长了,不过结尾倒是妙笔生花,令人叫绝。下
面就是最后的一句,请看官阅读时联想夏尔莫吕老爷嘶哑的
声音和直喘粗气的姿态:
“因此,诸位大人,巫术业已当场证实,罪行业已
昭彰,犯罪动机业已成立,兹以拥有老城岛上大小一切
司法权的巴黎圣母院这一圣殿的名义,今按诸位要求,特
判决如下:
一、缴付赔偿费。
二、在圣母院大教堂前当众认罪。
三、判决将该巫女及其母山羊在俗称的河滩广场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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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 突出于塞纳河中并与御花园毗邻的岛岬,就地正
法。” ①
一念完,他戴上帽子,重新坐下。
格兰古瓦悲痛欲绝,唉声叹气道:“呸!多蹩脚的拉丁
语!” ②
这时,从被告身边站起一个穿黑袍的人。这是被告的辩
护律师。法官们饿着肚皮,低声嘀嘀咕咕起来。
“律师,说得简短些。”庭长说道。
“庭长大人,”律师答道,“既然被告已经供认了罪行,我
只有一句话要向诸位大人言明。这里有撒利克法典的一项条
款:‘如果一个女巫吃掉了一个男人,并且该女巫供认不讳,
可课以八千德尼埃罚款,合两百金苏。’请法庭判处我的当事
人这笔罚款。”
“该条款已废除。”王上的特别状师说道。
“我说不对 ③
!”辩护律师反驳道。
“表决吧。”有位审判官说道。“罪行确凿,时间也晚了。”
随即当场表决,法官们随意举帽附和,他们正急着回家。
庭长低声向他们提出这生死攸关的问题,只见昏暗中他们一
个接一个脱下头上的帽子。孤立无援的被告好像在望着他们,
其实她目光慌乱,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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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均为拉丁文。
原文均为拉丁文。
接着书记官开始记录在案,然后把一张羊皮纸交给了庭
长。
这时,不幸的少女听见众人移动声,矛戟碰击声,一个
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在说:
“流浪女,您将在国王陛下指定的日子,中午时分,身穿
内衣,赤着脚,脖子上套着绳子,由一辆囚车押到圣母院大
门前,手执两斤重的大蜡烛,在那里当众认罪,再从那里押
送到河滩广场,在本城绞刑架上被吊起来绞死;您的这只母
山羊也一样被处死;还得交给宗教法庭三个金狮币,作为您
所犯并招认的巫术、魔法、卖淫、谋杀菲比斯·德·夏托佩
尔先生本人等罪行的赔偿。愿上帝收留您的灵魂!”
“啊!真是一场梦!”她喃喃自语,并且立刻感到有几只
粗糙的大手把她拖着走了。
四 进此处者,抛弃一切希望!
①
中世纪一座完整的建筑物,地下和地面大约各占一半。除
非像圣母院这样的地基是建造在木桩之上的,其它任何一座
宫殿,一座城堡,一座教堂无不拥有双重地基。各大教堂里,
可以说还有另一座地下大教堂,低矮,阴暗,神秘、密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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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但丁《神曲》中地狱入口处的铭文。
光,寂然无声,就在那光明透亮、日夜响着管风琴声和钟声
的地上中堂底下;有时候,那地下大教堂则是一座墓穴。在
宫殿和城堡的底下,则是一座监狱;有时也是一座墓穴,有
时二者兼而有之。这些坚固的砖石建筑物,我们在前面曾经
叙述地其形成和繁衍的方式,它们不仅仅有地基,而且可以
这么说,还有根须分布于地下,构成房间、长廊和楼梯,完
全和地上的建筑一模一样。因此,教堂也罢、宫殿也罢、城
堡也罢,都是半截埋在地下的。一座建筑物的地窖就是另一
座建筑,要到那里去只顾往下走,无须往上爬,其地下各层
就在地上那重重叠叠的各层下面,犹如森林和山峦倒映在山
林下清澈如镜的湖水中。
在圣安东城堡, ①
,在巴黎司法宫,在卢浮宫,这些地下
建筑物的地下都是监狱。这些监狱的各层直升地底,越往下
去越狭窄、越阴暗。这也是越往下去越阴森恐怖的地区,但
丁要描写的地狱,不可能找到更合适的地方了。那些类似漏
斗形排列的牢房,通常直抵地牢深处一个盆底状的密牢。那
里,但丁用来囚禁撒旦,社会用来囚禁死囚。任何一个悲惨
的人一旦被埋在那里,就永远与阳光、空气、生活诀别了,抛
弃一切希望。休想从那里出来,除非是去上绞刑架或火刑台。
有时,就在密牢里逐渐腐烂掉。人类的司法竟把这称为忘却。
死囚感到,自己与人世完全隔绝,压在头顶上的是一大堆石
头和狱卒,这一整个监狱,这一庞大的城堡,只不过是一把
复杂的大锁,把他牢牢锁住,与活生生的世界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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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巴黎的巴士底狱。
爱斯梅拉达被判处绞刑之后,大概害怕她逃跑,随即被
扔在这样的一个盆底,在圣路易 ①
所挖掘的地牢里,在图尔
内尔刑事法庭的密牢里,头顶上还镇着庞大的司法宫。其实,
这可怜的苍蝇连它最小的碎石也移不动呀!
诚然,上帝和社会都同样不公正,要粉碎一个这样柔弱
的女子,何须如此大逞淫威,百般迫害和酷刑呢!
她待在那里,被黑暗吞没了,埋葬了,掩藏了禁锢了。谁
要是昔日见过她在明媚阳光下欢笑和跳舞,如今再目堵她这
种惨状,准会不寒而栗。黑夜般的寒冷,死亡般的冰冷,秀
发不再有清风吹拂,耳边不再有人声萦绕,眼里不再有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