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或「轻拳」钮,则是在第一代快打叱吒一时的「气功」,一团白色的气功环
Ru在一招「亢龙有悔」式的只掌中拍出,第二代攻击系数被压低,只有一成。防禦
系数仍高达五成。
常常在和一个人分别了很多年以后,重逢时错愕地听见他们在描述着一个陌生
的、和你完全无关的你自己。像是一个你早已遗弃的、有着你的脸的死婴,却在你
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他们的温室里被孵养长大。你恐怖地想像着那个死婴,在他
们的温室里,发出波波声响成长的情形。有一天,你在戏院里,或是隔旁的公用电
话,或是公车后座两个聒噪的女人的谈话里,听见她们在谈论着「你」——那个早
在某一处叉口和你分道扬镳的「你」。
「那不是我!」你在心里大喊。
大学时没有理由便分手的女友(后来我知道她是双鱼座的),许多年仍持续着
写信给我,大约拖了三、四年吧,终因我始终没有回信而中止了。有一个夜里我在
满妹的店里拉Bar赢了四千多块,请满妹及当时店里寥寥无几的客人每人喝一杯酒,
走出店来在街道上我突然寂寞无比地想念起那个双鱼座的女孩。
回到住处我疯狂地翻箱倒柜把她这些年来所有的信给翻了出来。却发现一封又
一封叨叨絮絮的自语。正是她一次又一次关于她的保温箱里,我遗留在彼的死婴,
培养中持续在裂变成长的实验报告。
她的最后一封信有一段这样写着:
「……今天早上刷牙时,在牙刷上先挤一截百龄鹹性牙膏,再挤一截很凉很辣
的黑人牙膏,突然想到这不是你的习惯吗?我已不知模仿这个习惯有多久了。这样
想着,便一个人在浴室里哭了起来,并且决定这封信以后,再也不写信给你了。…
…我周围的几个好朋友,都对你的生活细节瞭若指掌,她们成天听我重眩孛枋觯
似乎是我对于你童年记忆的一片空白的补偿,我至少比你还要清楚地掌握了某一段
时期的你自己……」
我曾经有那样的一个习惯吗?在牙刷上挤一半鹹性牙膏,挤一半凉性牙膏,我
完全不记得了。
是不是从那以后,突然耽迷于十二星座的认知游戏?
用黄道十二宫的白羊座、人马座、狮子座诸星代替了佛洛依德的口腔期、肛门
期意识与潜意识。
在认知的此岸、隔着随处充满了让认知灭顶的湍流和漩涡的真相大河,不敢贸
然再涉水而入。于是你开始以人类极限的神话,去替繁浩无垠的星空,划分你所能
掌握的座标和罗盘。
十二个星座乍看是扩张了十二个认知座标的原点,实则是主体的隐遁消失。他
人的存在成了一格一格的档案资料柜。认知成了编排分类后将他们丢入他们所应属
的星座抽屉里,而不再是无止境地进入和陷落。
你会说,啊,这个傢伙是双子座的,所以他的喜怒无常是在表层随语言而碎裂
的宿命性格,他的性格随他说出来的话而递转。结果对不起他说老兄你记错人了双
子座是另一个某某,我是天蠍座的。哦!于是你赶紧翻阅你的星座备忘小手册,那
就是了,早熟的原罪意识,黑暗深渊的正义膜拜者,天蠍座的,不能控制自己的犯
罪本能,却远比任何一星座为着自己曾经的罪或不贞而自惩或自虐。我明白你的冲
突。
可以挑选任何一套诠释的系统,只要你按下你所属的或你要的星座,所有的表
象于外的乖诡行为、歇斯底里的扮相,你不能理解的沉默或空白,都可以汇编入它
的星座解剖图。啊!你只要握有那个星座的指南,就可以按因应于他(她)们性格
节奏而设计的谋略,照着路线,一步一步直捣私处。
甚至你可以直视自杀,你可以直视自杀后面的无边的黑暗。
郑忆英。你想起了郑忆英。
我最后一次遇见那位「道路十六」老兄是在春丽在城市的上空出现的前一晚。
那一阵我将近一个月没再踏进「满妹的店」,一方面是为了赌气:有一晚我在满妹
的PUB里, 按例选了春丽,寂寞又麻木地操纵着那台「快打旋风」的摇桿和按钮。
像仪式一般地,当我破台之后,我会点一杯马丁尼。坐在台子前,看着萤幕上千篇
一律的结局:春丽跪在她父亲的墓前,悲伤祝祷:爸爸,我已替你报仇。请安息吧。
然后她扔开她的功夫装,换上洋装,把发髻解开任长发披下。
但是那晚,当我已让春丽打至最后一关越南军官时,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小学生,
跑来坐在我的旁边, 在我来不及疑问小学生怎么可以跑到PUB这种地方来时,他已
敏捷地投了五元下去,并按下只打的按键。
这叫做切关,就是从中闯进来的意思。你和电脑的对打先停下来,必须和切关
的人打擂台,打赢了再继续和电脑的比赛,输了,你就抹抹鼻子走开。
邪门的是那孩子也选春丽,穿红色功夫装的春丽。萤幕上只见两个衣服颜色不
同长相一模一样的春丽翻跳廝杀。第一局我赢了,但是接下来两局皆轮。我不服气
投钱再继续,但这回更惨,他的春丽几乎一滴血都没流就把我的春丽干躺在地上。
我大约换了两百块的铜板、不断的投币,但是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我的春丽在哀
号中躺下。我们的对决惊动了包括满妹和柜台这边的顾客,大家啧啧称奇地围在我
和小学生的后面。那孩子气定神闲,等着我狼狈又暴躁地投币。
「算了吧!」当我把口袋的硬币用完,正准备起身再向满妹换钱峙,满妹轻轻
按着我的肩膀,小声地说:「不要和他打了嘛,我请你喝杯马丁尼好不好?」我真
是伤心极了,看着那孩子经易地破了台,「他的」春丽跪在她父亲的墓前:爸爸,
我已替你报仇,请安息吧……就这样赌气地一个多月不再踏进满妹的店,所以当我
再在「满妹的店」遇见那个「道路十六」老兄趴在一台机器前聚精会神地打电动峙,
我并不知道那是已放在店里一个礼拜的「道路十六」。
「怎么可能?这不是道路十六吗?」我失声惊呼出来。
「怎么样,」满妹得意地说:「1982年的机种,一个朋友在基隆的一家撞球店
看见,一万块就给我杀回来。这个傢伙啊,第一天来,看见一台「道路十六」摆在
那儿,眼泪就直直两行流了出来。」
但是那傢伙浑然不觉我们的谈话,下巴直直地伸向萤幕。画面上橙色绿色的光,
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流动。这下他可以慢慢地找出进入右下角那一格的方式了吧!
心里这样想着。十年前的老电动,真是像做梦一样。但是我发觉他尽把自己的赛车,
往左上角走,然后在左上第二格里的死路被警车夹杀。
「就是上回快打旋风将你击败的那个小学生,」满妹兴奋地若诉我原因,但我
微微有一种遭受伤害的委屈,她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一个月没出现吗?「有一天
站在后面看着他打,绕着画面右下那一角,怎么样都进不去,突然就说话喽,「第
四格的入口不在第四格的外头,而是在其它格子的里面。」奇怪的孩子……」
「果然是程式设计的诡计。」
「也不算是诡计。这傢伙誓死要进入道路十六第四格内部的消息很快就在店里
的客人间传开。有一晚,一个客人扔了一本日文版的《1982年电动年鑑》在我的吧
台……书里有一段报导了这个电动程式设计之初发生的一些内幕:「道路十六」程
式的原设计者是一个叫做木漉的年轻人,这道程式上市之后三个月才被人发现出了
问题,也就是第四格没有缺口无法进入。至于是木漉刻意设下的一格空白,还是程
式设计中途因他瞌睡而发生的错误,没有人能知道,因为木漉在「道路十六」推出
后一个礼拜,就在自己的车房内自杀了。总公司找了木漉生前的好友,也是她们电
动程式圈子里另一个数一数二的高手,一个叫做渡边的傢伙。
「这个渡边,尝试着把木漉设计的程式叫出,却一筹莫展,原来有关第四格部
份的程式,被木漉单独用密码锁住了。年鑑上还透露着另一段关于这两个程式设计
师之间的一段秘辛:似乎是在木漉死去之后——或许在他生前便已暗潮汹涌地进行
——渡边爱上了木漉的妻子,一个叫做直子的女孩……」
「先别说这个」,我打断她:「后来程式究竟解开了没有?」
「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解开了。」满妹说:「渡边没有办法拆开锁住第四格
入口程式的密码,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另外设计了一套进入第四格的入口程式,
但这个入口,他只好把它放在别的格子的迷宫里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找到这个入口,
但显然确实是有这么个入口,可以进入第四格里。年鑑上提到,渡边替这个看不见
入口的第四个格子,取了一个暱称,叫做「直子的心」。而且,他在「道路十六」
上市一周年的邢一天,也在自己的家里自杀……」
「真是悲壮,」其实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坐在机器前的老电动,这时咕哝出一
句:「最后一格了,我就不信还找不着……」
「他这一个礼拜,全在做地毯式的搜寻,一格迷宫一格迷宫地碰……」
就在满妹的话说到一半的当下,毫无预兆地,那傢伙的车已进入第四格了。
先是一连串的英文,大概是说:恭喜你进入第四格,不管你是无心还是故意的,
你已闯入了我,渡边、我的好友木漉,以及直子的秘密通道……然后,他的赛车便
出现在一个空格中了。这就是第四格了。我激动地想。这个格子(这时是整个画面)
没有任何迷宫和道路,只有两行字:直子:这一切只是玩笑罢了。木漉。
下面一行写着:
直子:我不是一个开玩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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